45. 天地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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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样的人，可能吗？

    齐衍舟闻声侧首望向沐晖：“大人意思是……”

    齐衍舟一敛眉宇间柔和，转而挑眉横上抹厉色，她斥道：“你不肯承认么？方才你言语间提及之事，全都偏帮裴纶，你将裴纶塑造的好生柔情啊！连他第二日尚在屋中的铁证都废了番心思讲的扑朔迷离，故意搅扰人心绪！”

    齐衍舟心惊之余扶住她额头，用力掐她人中：“霓梳！他们是谁？”

    霓梳摇头：“那随侍晚些时候借故说腹中不适，让奴婢先在外候着，可奴婢直到二更天也没见他回来。”

    “你的意思是……”

    从见这小姑娘之始，她神情行事从容不迫，面对齐衍舟的问讯堪称应答如流，可为何沐晖只不过略略问了几句，她便慌张成这样？实在可疑。

    她寻着沐晖话中之意思索，心头一惊。

    十三四岁正是受日光滋养，含苞待放的碧玉年华，可她眸中却像是永夜，只有晦暗一片。

    倘若那夜出去之人并非裴纶，倒是可以解释为何裴纶第二日会端坐于屋内了。

    她颤抖着直起身，将自己鹅黄裙衫的衣袖向上卷起，只见她那双纤细手臂，自小臂向上青紫遍布，愈往上撩，溃烂伤口愈是骇人。

    可那点由沐大人勾起的旖旎心思稍纵即逝，细想沐晖所言，她思绪豁然开朗。

    她说罢眉间突然紧皱，似乎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艰难道，“只是要快……晚了，怕只剩一间屋子了……”

    她难得眸中露出两分焦促，睫毛颤颤发抖，不知在慌乱什么：“夜深露重，裴大人裹着披风，奴婢眼拙夜里实在没瞧清他脸。”

    比之面前温润的齐衍舟，霓梳显然更为畏惧立在旁边一直冷张脸的镇抚使大人。

    齐衍舟脸上温和笑容如清风朗月，看起来毫无城府，叫人放下心中戒备。

    霓梳又咳出滩血来，噎声道：“姐姐，姐姐……他们怕我说出来，所以害我，是不是？”

    齐衍舟并没有真的觉得是裴纶指使她如何，裴纶眼高于顶，这事究竟是不是霓梳所言他倾慕霁华尚未可知，又怎会在仕途关键之际与一婢女联手，杀害一位清倌，想也知道不可能如此。                                                /p>

    齐衍舟难忍悲伤望向怀中搂着的霓梳身体，感受怀中女

    霓梳含着泪望着面前露出惊惧神情的齐衍舟，气如抽丝：“大人，你说……你说要为我赎身，让我能坦荡行走于世间，是真的么？”

    齐衍舟：“裴纶出门时可跟你说了什么？”

    霓梳听罢猛然抬首，到底是十三四岁稚气少女，骤然被齐衍舟一诈，神色便再不复之前那般平静。

    沐晖声音好似压着块冰，声音冷到人骨子里都觉畏缩，他眸光锐利，恍若穿过躯体直视人心。

    眼见霓梳颤抖的身体几乎就要支撑不住，齐衍舟适时再添上一句：“霓姑娘，你应当与霁华关系极好罢？我瞧你见她尸体时悲怆神色不像是假的，不知霁华泉下可知，你与裴纶一道害她性命？”

    霓梳只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奴婢不知大人何意，奴婢没有做过。”

    这倒奇了。

    《女扮男装后他心动了（探案）》

    裴纶二更从落仙苑清倌霁华屋内出来，外面随侍也并未候在门口，一个人夜里能去何处？

    齐衍舟总会想起这日诏狱中霓梳的目光。

    霓梳稚气一张脸点点头：“奴婢本倚着门框睡着了，二更时裴大人出门奴婢才醒了，因此记得很清楚。”

    齐衍舟听罢心中没来由“咯噔”一声。这三字从他口中念出，不知怎地倒叫她心头泛起一丝难言的感觉。

    只是霓梳行迹可疑，背后若无人指点，她一十三四岁稚气未脱的少女，哪里能懂如何应答？齐衍舟当真不想对她用刑。

    霓梳听罢点了点头，不假思索便道：“裴大人说他喜欢听姑娘弹琴，说姑娘琴声如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他愿做姑娘的知音。”

    她身上那些伤疤，有些因年岁渐大，身体长开、皮肤撑起来而显得格外狰狞可怖，霓梳如今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再往前推……十岁？下手之人太狠毒了。

    她道，“若不是裴纶，究竟是谁指使你说这些？教你背出这些话来？”

    “否则我死不瞑目！”

    沐大人那句话为她拨云见日。

    霓梳慌忙解释道：“大人，奴婢虽未瞧清裴大人的脸，可那氅衣是他和姑娘一道进门时就穿在身上的。那氅衣上暗纹苍竹，奴婢不会看错的。”

    沐晖突然出声道：“二更时分出来那人，你见着他脸了么？”

    “可奴婢自记事起，每日都过着这样的日子。与诏狱相比如何？大人可知？”

    霓梳在二人探询目光中跪直了身体，她缓缓开口道：“大人想问什么，向着涑水河十里外一间茅屋内寻找便是，到那处一观，大人自有答案……”

    霓梳惨然一笑：“大人，诏狱如何？奴婢确实不知。”

    “你年纪尚轻，不知诏狱刑罚有多骇人，我不想你受苦。你听话，告诉我实情可好？”

    她话音刚落，沐晖寒声便起：“你既没看清他脸；又为何笃定那人便是裴纶？”

    他从一旁皂隶手中接过一件云纹氅衣，也不知什么时候嘱咐人拿上来的，此刻宽肩挺阔，几步走至齐衍舟身侧，扬手将外衣笼她身上裹紧。

    齐衍舟用纤细修长手指抵上额头，掐紧眉心疑道：“你确定裴纶没再进去过？”

    可不过片刻之间却溃散开来，只剩一摊死寂。

    眼观她跪在地上佝着的肩膀一紧，嘴角噙笑又道，“霓姑娘能否说说当夜霁华谈的是什么曲子？竟让今科状元郎裴纶有曲高和寡之感？”

    齐大人？

    她道：“霓姑娘能否再讲一遍？方才赵监事莽撞了，如此一闹反而忘记姑娘讲了什么。”

    接着不知何故，最后一句话说完后便吐出一大摊黑色的血来。那黑色血液从霓梳还未长开的稚气脸边滴落，像是凝固的夜色要将瘦小的她整个吞没。

    饶是身旁沐晖望之都不免皱紧眉头。

    “霓姑娘，”齐衍舟突然止声，站起身来行至霓梳身前，烛火将她清丽面容揉进摇曳阴影里，衬得往日隽美柔和线条此刻锋锐无比。

    齐衍舟一听她话顿觉耳熟，巧笑道：“霓姑娘这话和方才讲的竟一字不差……”

    霓梳似乎是没料到齐衍舟会这般问，她愣神片刻，低头吱唔，半晌不答。

    “不是你与裴纶勾结，害霁华性命，还能有谁？”

    霓梳带着哭腔道：“大人！冤枉啊大人！不知大人是何意？奴婢怎么会与裴大人一起害姑娘性命？”

    见霓梳果如预料般答不上话，齐衍舟轻笑声又道：“怎么？霓姑娘连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的典故都知晓，竟不知霁华当夜所弹之曲为何？”

    会否是……

    而后则是故弄玄虚，刻意将“裴纶”二更离开之事讲的扑朔迷离。

    那青紫伤痕一层叠一层，密布在下方皮肉布满蜿蜒盘曲的可怖伤疤之上，像是积年累月掩藏在这具躯体之中，无声的告诉在场几人，身体的主人曾受过何等痛苦。

    齐衍舟蹙眉：“这是？”

    她思索起霓梳方才的答话来，心中忽然浮起一个念头，想了想便试探着问道：“霓姑娘，裴纶初次见霁华姑娘时说了什么？你还记得么？”

    且依据霓梳话中所言，她守在门口，并未见裴纶进去，可第二日裴纶却端坐于屋内，实在是匪夷所思。

    齐衍舟走上前将霓梳揽在怀里，小小一个人，纤弱的不成样子：“当然是真的。”

    她向前倾身看着地上愈发颤抖的霓梳，眼中斜了抹浅浅的笑意，又道，“还是说霓姑娘所背的用来糊弄我的句子，只到此为止了？”

    她话中刻意将矛盾引至裴纶与尤司对霁华的纠葛上，甚至直言问她“大人不觉是尤司害了姑娘”，言语中将裴纶塑造成对霁华倾慕的痴心人，暗中操纵她的思绪。

    霓梳愣了下：“奴婢记得方才不是与大人说过了？”

    “这……奴婢……”

    又道，“这样……齐大人便是我了么？”

    霓梳双目圆睁，一双漆黑双眸方才还充斥着狡黠、恐慌、喜悦等各种饱含生机的情绪。

    霓梳只不过见出来那人披件氅衣，为何便笃定那人是裴纶？

    霓梳仰起脸思索了片刻，又答：“夜里寒凉，裴大人出门时裹了件氅衣，并没有跟奴婢说话。”

    身后传来赵洄匆忙远去的声音，高喊着让医倌过来。可那血的颜色，齐衍舟一看便知是剧毒所致，毒入肺腑才发，撑不到医倌来解了！

    齐衍舟：“他那随侍呢？也跟着一道走了么？”

    霓梳闻言望向齐衍舟，目光中泪珠渐隐，唯留一片死寂。

    “姐姐……快……快去那茅屋……”

    她又想起裴纶眼底的倨傲，不免戏谑笑声。

    霓梳紧抓住她纤细一截手腕，嘴里不断涌出黑色的血液，那散乱的一双眸像是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

    其实细想之下可见端倪，裴纶的随侍怎么会那么恰巧不在外面，只留她一个人守着？

    许多年后。

    霓梳自与她见面初始，便言语中对她刻意引导，先是在鸨母未供出裴纶时便暗示当夜霁华并非独自一人；

    赵洄本想呵斥她，可想起自己正是因出头踹霓梳一脚而被沐大人绣春刀所伤，此时再不敢莽撞，伤口还滴着血，只站在一旁低垂着头。

    裴纶当夜从屋内出去，没再进去过，可第二日霓梳进去人却在内，反倒是霁华不见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