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桂花饴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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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宁终于轻松的笑了起来，她嘴角上翘，双眸弯弯，人鱼灯火透过琵萝花枝的间隙洒落在她面上，那一块三角形的光斑正挂在她的鼻尖。

    她心中情绪几番起伏，站在原地驻足不前，右手紧紧攥着玉壶的壶柄，指节都因为太过用力泛出了青白色。

    沈宁就维持着怀抱玉壶的姿势，避开足下这些婆娑花的围绕纠缠，迈步朝远处这颗琵萝树行去。

    也许还没到晚间的时辰吧，她这样想。

    她提着另一只要送到韩蒙长老处的食盒向沈宁挥手，身影便隐没在了繁茂的树丛后头。

    她脚步轻快，早就不复来时的犹豫，步回那片婆娑花面前，继续之前未尽的差事。

    “什么事情？”她的神色冷淡下来，但仍然挂着浅浅的笑意。

    但还是没有人跨过那扇月洞门。

    糖果被舌头卷住，被口中唾液浸染，逐渐融化出金褐色的甜汁滑入喉头。饴糖性温回甘，她唇齿间都感觉甜丝丝的，眉梢眼角也不自觉舒展开来，添上了一点笑意。

    旁侧那盏瑞兽香炉青烟渺渺，沉水香凝神静气，她闻了好一会了却仍然毫无睡意。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正中那座大殿上都传来了阵阵动听的丝竹之乐，整个寂静无声的内院都好像被这热闹传染，男女声交杂喧嚣，好像城主府中正在设宴。

    是饴糖。

    寥寥几步绕到树后，眼前却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魔修们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沈宁却才刚刚来，她浇灌完那些娇气的婆娑花回到暂居的那间厢房，端坐桌前摆弄那个精致的布袋子。

    沈宁做好了心里建设，鼓足勇气迈步前行，靠近了这颗琵萝树。

    茶碗里头褐色水波晃荡，倒映出沈宁的眉眼，幸而阿昔行进中小心翼翼，并没有丁点洒落出来。

    这才是入城的第一天嘛，而后待在这的许多天中，总有机会看见他吧

    她没有费什么力气，就轻轻巧巧接住了这只坠落的小袋子，表面看起来鼓鼓囊囊的，其实重量很轻微，她顺势在手中颠了颠，也没有猜出里头到底放了些什么东西。

    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样，为什么无人应答？

    阿询就在房门后头了

    她感觉自己又急迫又怯懦，只得深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绪，“吱呀”一声轻轻推开了房门。

    剩下的要说些什么，虽然她暂时还没有想好，但只要见到他

    整个内院之中都寥无人声，并没有人回答她方才的问话，魔气形成的微风从她身侧轻轻拂过，琵萝树的花枝顺势荡起，破坏了树后原本形成的庞大阴影。

    沈宁完全没有发现她身后的景色发生了什么变化，她行进的速度有些慢，只能听见绸鞋底部与地面触碰时发出的声音，几不可闻。

    直到她握着布袋子举到眼前，才发觉里面有一股气味顺着袋口漂出来，正虚虚萦绕在她鼻尖，隐隐有些熟悉。

    但是她耳畔只有琵萝花枝摇曳在半空中发出的沙沙声，依然没有人回答她。

    沈宁就蹲了这么一小会，趁着双膝酥软之前将装着桂花饴糖的布袋子纳入怀中，捧着玉壶站起身来。

    无垠城中无日月，人鱼灯火灼灼不息，照亮了无数个方寸角落，让人根本无法判断此时是什么时辰。

    但这个结果，她早就已经设想过，心中多少做了些准备。入了这无垠城也不一定能见到他，或者阿询不愿意见她，都是有可能的。

    还是桂花味的。

    此时沈宁欲回身退开，袖口摆动，这条花枝便显露在了她的眼前。

    跟花朝节那天吃到的一模一样。

    有一个小巧精致的布袋子，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将布料上头刺绣的几朵风信子顶了起来。原本好好的挂在花枝上，此时被她的衣袖一碰，摇摇欲坠差点要掉落下来。

    “我想请你帮帮忙，替我把这一盏醒酒茶送到尊主的厢房里。”她双手从身后绕出，沈宁这才看见她手中各提了一个食盒，阿昔将它们放在桌上，打开一个给沈宁看。

    婆娑花的根系发达，能够顺着魔泉的气息移动迁移，却也无法离开这片赖以生存的松软土地。它们被沈宁的裙衫下摆拂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抱着魔泉越走越远，一朵朵都失却了朝气委顿在地，将花瓣紧紧闭合，不愿再露出些许姝色示人。

    这句问话的声音也十分轻微，少女问的小心翼翼，好像唯恐惊动了方才那片鸦青色衣角的主人。琵萝花树的枝叶垂条，上头点缀了数朵胭脂色的花骨朵儿，虽然还没到盛放的花期，但已经可以想见过几日的绚烂景致。

    从屠离入正阳殿开始，她的精神状态明明已经紧张压抑了数十个时辰，但她仍是没有任何想要休憩的想法，只是怔怔的望着开着的雕花房门，一眼望到了远处那扇月洞门。

    在这花枝阴影错落摆动的间隙中，让她得以窥见几丝树后的景象。

    古筝、琵琶、胡琴，乐艺声色交融，从《春江花月夜》弹到了《汉宫秋月》，沈宁双眸逐渐低垂，神色恹恹的时候，听见了有一个人行进间传出的脚步声。

    她的肩膀重重垮下来，失落的情绪逐渐蔓延，沈宁双眸定定望着前方摆动的花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果然十分娇气，一时之间这满园春色如古画上的丹砂一般迅速暗淡下来，看得人啧啧称奇。

    “我去。”翻涌的情绪借此得到了一个平息的契机，沈宁站起身来，在阿昔期待的目光中接过那只食盒，应了这件差事。

    在她身侧有条低矮的花枝伸将出来，堪堪停留在她腰际的位置，恰好被自己宽大的袖子挡住了身影。

    “府中今夜设了晚宴，长老们说是庆祝尊主回归无垠城，可惜几位长老实在是太会灌酒了，尊主都喝醉了。”阿昔叹了一口气:“今日大家都忙的很，新选的侍女还没入府，旧的那些都忙着照看殿中的其余客人们。”

    要见一面

    气氛又静谧又沉寂，好像刚刚不过只是她自己的幻觉，根本没有人在她回身的一瞬仓促躲进了琵萝树后，又碰巧让她看见了一截衣角。

    她身处于无垠城中，不便直呼萧询的姓名，但只要那人露出了一点点的音色，她也能够辨别的出来。

    阿昔便喜笑颜开，领着沈宁走出门去，一连绕过数道回廊，往萧询休憩的厢房走去。

    漂亮又可爱。

    这株高大茂盛的琵萝树花枝繁多，向四面八方舒展开来，她方才一心要寻萧询的身影，急匆匆绕到树后，并没有发现这个物什。

    丝线一散开，袋子里装着的物什就展露出来了，是一颗颗黄澄澄的晶体，每一颗的形状都有些微的不同，一颗磊着一颗交叠，塞满了这只小巧的布袋子。

    “要是你待会真的被尊主美色所惑，亲自喂他喝也不打紧，反正他醉了，明日起来什么也记不得。”行至厢房门前，阿昔打趣了她一句，趁沈宁恼怒之前拧腰回身，下了台阶。

    布袋子被她紧紧攒在手中，而后徐徐贴在胸前，同喉间滑落的饴糖甜汁一块，一路熨帖进了她的心口处。

    只可惜她翘首以盼，也不过只能看见月洞门旁的苍白墙壁，并没有什么旁的东西。

    “是谁在那儿？”

    鬼使神差的，她蹲下身将怀中那盏玉壶放置在地上，把左手也空出来，去解开袋口那条湘妃色丝线系成的蝴蝶结。

    它与凡尘藤萝花的模样十分相似，又远比藤萝花枝茂盛热烈许多。上回为她撩起头顶花枝的人，不知道是否就在此处

    只要见到他，也许什么都不需要再说了。

    “我还得给韩蒙长老送呢，实在是来不及，又怕耽误尊主用茶的时辰。”阿昔笑着求她:“好知宁帮帮我吧，尊主喝醉了，你只需要把醒酒茶放在他床榻边的案几上就可以，等他自己夜半醒来喝就行。”

    无垠城中这么多人，怎么就能知道是阿询挂在那儿的呢

    沈宁抿了抿唇，又试探着问了一句:“是你吗？”

    她惊喜抬头，却见是阿昔正靠近了她的厢房。

    沈宁亦挥手作别，转身面对着前方的房门。

    要告诉阿询，师尊耀渊在献明山所做的一切，她都通过昆仑镜看见了

    沈宁连忙将玉壶塞入怀中尽力捧住，用空出的那只右手去接住那只小袋子。

    “知宁。”阿昔提步迈进门槛:“我有个事情，你可一定得帮我啊。”

    沈宁又给自己加油打气，视线才愿意从前方花枝上收回，双眸垂落下来，却突然被旁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她伸出手，食指和大拇指一起取了一颗捏住，放进了自己口中。

    是不是他放的啊

    芳香扑鼻。

    但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可能性，就足以让她快乐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