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编织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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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逐鹿原上正魔交战，青翠植被化为枯木残枝，阿宁一袭紫衣翩跹，就站在他身前数寸之地，与一位手持金刚杵的魔修相斗。

    形势几番变化，他终于下定决心要抛却无情道，正视自己的本心，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金刚杵和执妄剑相撞在一起，阿宁吃痛松手，执妄瑰丽的剑身受到大力撞开，从谢泽身畔划过，直直飞入了黑雾深处，再也寻觅不到身影了。金刚杵复又下压，少女裙摆被魔气激起的强大风势吹拂摇动，她再也没有长剑可供阻挡，只能像手无寸铁的凡人一样，本能举起双手，挡在自己面前。

    谢泽的手指因为痛苦而轻轻颤抖，他颓然无力的站在那儿，看自己口中说出那些令人心碎的话语。

    少女匆匆回头好像要寻觅什么，面上神色仓皇无措，口中呢喃，但不过是一瞬之事，她已经持剑回归战局，继续与那魔修缠斗。

    没有方知浔，没有别人，她眼中此时只有谢泽一个人。

    再到瀛洲岛。

    “阿宁，以后你还会遇到旁的好剑的。”

    谢泽站在她身后看的分明，阿宁刚刚明明是呼唤师兄二字。他心痛如绞，想要奔上前去站在她身侧，替她挡住这柄重杵的伤害，双足却被钉在原地，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前进一步。

    “泱泱入门的时候，我送给她了。”

    落英缤纷下，谢泽一曲终了，沈宁的剑法也已经舞毕。她连忙行了几步到谢泽身侧，如往昔一般向他讨要夸奖。谢泽这才看清她手中握着的那两柄剑，竟然是横霜和落星。

    落星

    谢泽宁愿阿宁对他像在正阳殿上那样横眉冷对，出言嘲讽，也好过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血肉皆腐成为枯骨，再过百年化为齑粉，在这世间再无存在过的痕迹。

    不知从何时起，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心魔控制了他，还是他控制了心魔，一起沉沦进了无限循环的梦境之中。

    原来抱着阿宁，是这样的感觉

    殿外日色透过雕花窗沿渗透进来，映在她菖蒲色的裙尾，摇曳生姿。一缕温柔明丽的阳光恰巧落在她的鼻尖，随着桃花色的唇瓣一张一合，滑落到精巧的下颌。

    谢泽发现自己正坐靠在一株粗壮的合欢花树上，春日微风习习，许多嫣红的合欢花瓣从树端吹落，飘飘摇摇的洒在他的头顶肩侧。他毫不理会，只是伸手捻起琴弦上搭着的几瓣，轻轻放在地上。

    “我信！”

    他浑身犹如过电一般轻轻颤了起来，欣喜至极，他将双手稍微松开些，同沈宁之间拉开了些许距离，看着少女娇俏的面容，视线却逐渐滑向了她微翘的唇瓣。

    谢泽终于轻松的笑了起来，笑意之中又夹带了些许释然，他眼前所见之景是这样的真实而又虚假，情不自禁想要伸出手，去触一触阿宁柔嫩的面颊。

    他双眸紧闭，这室内的黑暗对他来说根本造不成任何影响，谢泽额上的汗水一滴接着一滴滑过下颌，好像陷入了极深的梦魇之中。

    “不！阿宁！”谢泽除了大声痛呼之外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金刚杵携带庞大魔气，就要击打在师妹娇美的面上，取了她的性命。

    梦境又换了一块新的画布，这一次春色烂漫，四野里花香袭人，是他熟悉的孤辰峰上。少女满怀情丝来与他相见，准备了许久才故作轻松，询问那柄她倾慕已久的宝剑。

    无数鄙夷斥责阿宁的言语如刀锋利剑，她眼眸中泪意逐渐上涌，润湿了瞳孔，莫何已经当着十派尊长弟子的面下了定论，她心中仍然抱着一丝希望，问出口:“师兄，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信不信？”

    心湖上的那个声音良久之后才幽幽的叹了一声，谢泽与它相处日久，再也不分彼此，好似完美的合为一体，所思所行都不再有意见相佐之处。

    梦境结束了，他整个人跪坐在识海的一片黑暗中，口中只能喃喃:“我错了”

    少女的下巴搁在他颈侧，二人贴的极近，她的面颊甚至和他的轻轻摩擦，带来前所未有的新奇触感。

    “若是谢师兄照料有加，她的伤处已经愈合，弟子愿意用执妄剑在自己的肩胛处一试，以证清白。剑痕大小和剑气力度如何，谢师兄一望便知。”

    谢泽的心重重沉了下来，他终于明白原来只是这一次不帮她

    他的手刚刚才举起来，沈宁已经扑进了他的怀中。淡雅馥郁的香气一下子就包围住了他，谢泽双手顺从的拢住她纤细的腰肢，将这一团温香软玉紧紧抱在怀中。

    阿宁

    也许这件事他们曾经做过，她并不是怎么害羞，反而嘴角微微上扬，等待师兄的靠近。

    她回眸朝树下抚琴的师兄一笑，双手长剑相交，金石相撞之声清脆明晰，腰肢纤细袅娜，回雪剑法使得又快又美。

    他得以看见沈宁转过身来那水光盈盈的眼眸，感受到当时自己没有发现的那些属于她的难过委屈，如今一点一点的，都回报在了自己身上。

    “师尊？”

    我控制住了它，谢泽笃定的想。

    阿宁也确实如他所愿笑了起来，但声色凄凉无助，倒更像是低泣。

    只是这一次不帮她，他们两人之间就再也没有了余下的冗长岁数。

    而后双手在七弦琴上徐徐拨动，抚了一曲师妹少时最爱的《阳春白雪》。旋律清新流畅，节奏轻松明快，前方树下有一人随曲调挥剑转身，正是沈宁。

    “我信。”

    “明日便是你我的结契大典了，婚服我都试过了，又漂亮又合身。阿泽试过了吗？”

    他在这场梦境里声嘶力竭的呐喊着，希冀师妹能够听见重绽笑颜，但真实的那个谢泽却被她问的哑口无言，长久的沉默下来。

    谢泽整个人都沉醉在这个美梦之中，他只顾抱着怀中的美人，口中翻来覆去，也不过是轻轻呢喃她的名字。

    几日前他在正阳殿上硬生生受了莫何一掌，五脏六腑均有不同程度的破损碎裂，周身血脉灵力又被凝结桎梏，无法自我疗愈。禁足在承昱殿内，他既出不去，林若华和尹文轩也不能进来替他医治。

    他可以看见这一路行来，她与那方知浔言笑晏晏，姿态亲昵，对自己也不过只是寥寥数语，无形之中他们两人，原来已经越行越远。

    阿宁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谢泽贪婪的伸出手指，想要去描摹师妹的面庞，便是心知她接下来会说出讥诮嘲讽的话语，也甘之如殆。

    她身影回转腾挪，长剑舞起时端丽绝伦，避开了对手大力攻袭的几招，但实力相差实在过大。纵然执妄剑锋几度触向敌人要害部分，也立刻被汹涌魔气荡开，自身反而被魔气割裂了数道细小口子，温热血液即刻顺着破处淌了出来，濡湿了绸衫上绣着的精美纹样。

    而后画面急转，扶余秘境，极北娄城。阿宁自小就对他言听计从，也确实如他所言，遇到了旁的好剑。那一位高大俊朗的青年郎君，一直陪伴在她身侧，无微不至的照料她，二人郎才女貌，倒更像一对神仙眷侣

    色彩又逐渐渗透进了识海，声音很快就如他所愿，为他重新制造了一个完美的梦境。

    眼前景色如潮水般褪去成了一片黑暗，他颓然跪倒在地上，双颊已经湿润。他心中明白，这只是失去她的第一次。

    “什么无情道，什么青玄宗，世间万物，都不及她一分一毫”

    启明峰上千钧一发，形势紧张万分，与它相隔不远的孤辰峰，此时却万籁俱寂。www.juyuanshu.com

    他拼命挡住莫何长剑，要助阿宁脱困，但等来的却是她的死讯

    谢泽一个人待在寝殿之中，端坐在床榻之上。殿中确实没有点燃灯烛，就连往常那颗悬挂在雪青色床帐顶上的夜明珠也不知道去了何处。今夜月色晦暗，也很难映入殿中，在这一片墨色幽深中，连他脸上的面容神色都瞧不分明。

    无数合欢花叶在夜风吹拂下，簌簌响动。整个承昱殿都被黑暗包围笼罩，莫说人声了，就连一点烛火微光都没有从窗纱中透出来。

    “阿泽今天怎的了？怎么和我这般疏远啊，都不先来抱抱我。”她小声的抱怨，声音却清甜明媚，并没有对他感到任何不满，不过是趁此机会撒个娇罢了。

    “我信”

    谢泽低头，即将衔住朝思暮想的唇瓣，脑海之中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

    他心中已经是恨极了自己，但仍然无法从这梦魇之中脱出，被迫一观最后这场回忆。清晨的启明峰灵气充裕，阿宁昨日刚刚艰难度过雷劫，此时却要站在殿中接受白师叔的诘问，等待戒律院的判罚。

    “阿宁”

    水墙失去圆钵的助力，应声而碎，海水如雨落，哗啦啦的打在石台上。阿宁怔怔站在一旁，许泱泱躺在粗糙的石面上，她左侧胸膛上数一寸之地，被人用利剑捅了一个对穿。

    “我要重新编织一个梦境。”他站起身来擦干颊侧泪痕，以命令的口吻对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