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入无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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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宁想起之前那位长老韩蒙是如何带领自己从城主府中出来，绕过大半个无垠城到了这尊睚眦石像处。她便按照往昔记忆中的路线，从小巷中拐出，一连走过数条巷口，才看见了长明灯的光亮。

    上回来时明明城中万物都隐没在一片暗色之下，只有道旁两侧长明灯徐徐燃烧，她当时跟随在韩蒙身后，虽然路上是有遇上几名魔修，但他们都是行色匆匆，向长老行礼之后就急忙离开了。

    奇怪

    不，按镜中与现实之中的时间流逝计算，也许才过了一炷香罢了。在这短短一日之内，她感觉到以往认知被全盘推翻，两相对立的阿询，其实对她最好最真。当做父亲一样仰慕的师尊耀渊，其实道貌岸然，皮囊之下尽是肮脏腐烂的心肠。

    她呆呆的看着面前失去灵气注入的宝镜，在半空之中旋转逐渐变回掌心大小，跌落在遍地的魔尘之中，激起一片迷蒙黑雾。

    整个人都好像被一阵寒气重重包围，迫使她怀抱双膝想要取暖，薄薄春衫根本抵御不住体温的骤降，鸡皮疙瘩不受控制的竖立起来。

    无数条这样熙攘的长街在她脚下纵横交错，汇聚在正中的城主府，整个无垠城要远比扶余镇和娄城热闹的多。

    如果真像《青玄录》中说的那样，萧询又是怎么从耀渊剑下生存的。按书中所言的话，前因后果根本就说不通顺

    传送之力亮起的银芒又一次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沈宁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连山腹之中那仅存的月光也看不见了。整个视野之中是一片幽深浓重的黑暗，过了良久双眸才适应这的光线亮度，让她得以看清周遭物体的轮廓。

    记忆里仙风道骨的师尊被方才镜中那个嗜血疯狂的老者所取代，只要一想起来就令她心惊胆战，遍体生寒。

    她身为正道修士，理应像之前那样，魔气压制排挤她体内的灵气才对

    怎么会这样

    沈宁双手扶额，勉力定下心神。无论是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去萧询身边，还是经由无垠城隐藏的出口回到神州大陆，都应该先从这一侧的传送法阵离开献明山腹。

    沈宁翻身站起，将地上的执妄剑收入鞘中，她仔细端详面前分列两侧的传送法阵，黛眉微微蹙起。

    再也不愿意看见她。

    哪里像现在这样

    掌教师兄宁愿相信她受嫉妒之心影响刺伤许泱泱，相信她和屠离确实有苟且之事，也不愿意相信她的辩驳。那么她如果向师兄说明在昆仑镜中所见的一切，莫何肯定更加以为她在胡编乱造，向师尊泼脏水

    沈宁整颗心都在向萧询偏移，理智却试图拉住她的脚步。耀渊虽然是行为不端，有违天道，但是她自幼受青玄宗教导，灌输无垠城都是邪魔歪道的理论，当以除魔为己任，怎么可以

    事情是由这场除魔大阵为起点，既然耀渊在入献明山之后，就因为身体无法容纳过多魔气而内丹爆裂而亡，那么《青玄录》上的记载，又是怎么来的

    是谁帮助他维护了伟岸的形象，继续受青玄宗弟子爱戴尊崇

    她还来不及观察别的物什，就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

    为什么还不满足，非要通过这些什么旁门左道，达到飞升成仙的目标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将所有思绪都先撇开不愿去想，双足已经踏上面前的石地。

    为什么会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沈宁急促的心跳终于逐渐平缓下来，现实已经摆在面前不得不接受，她面上泪痕犹干，默默闭上双眼，尝试把繁杂的心绪放平，把所有知晓的线索串联在一起。

    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眶中溢出，越来越多积蓄成泪滴，从纤长的羽睫上坠落。

    更何况青玄宗中肯定有为耀渊遮掩的人跟师尊最亲密的莫何，可能性最大。

    也不能理解

    她的思绪重新又繁杂起来，感觉脑海中的理智和情感相互交织，争吵不休。这一日以来的变故和秘密实在太多，她暂时还无法完全消化，也还不能将整个思想从青玄宗剥离出来

    月色和血色在沈宁的视野中褪尽，眼前的画面通通沦为黑白布景，昆仑镜放映的萧询往事在此处终结。镜子大力将她推拒出来，她踉跄了两步，狼狈的跌落在石地上。

    什么古旧典籍，什么升仙秘法，每一步的筹备又是些什么

    后面这句话的内容，根本就与昆仑镜所示景象截然不同

    沈宁转向另一侧，其实从一开始，打算逃离青玄宗的时候，她就知道只有这一个地方可以去。

    是因为升入元婴境的原因么

    受到正道修士推崇仰慕，百姓全心全意信任的青玄宗掌教竟然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做出这样的事情。

    古城重楼飞阁，每一间房屋的檐角都挂了一盏人鱼膏点燃的壁灯，映的整条长街灯火通明，甜腻香气夹杂在魔气之中摇曳浮尘，壁灯同两侧长明灯一起点缀出银河般炫目的亮色。

    她的心中无时无刻，都想要去靠近他，看见他，陪伴在他身侧。

    灵气轻而纯，魔气重且浊。

    《青玄录》中明明记载，诸派精英结除魔大阵，困魔尊萧询于献明山。掌教耀渊持剑入内诛杀魔尊，但其自身亦被魔气反噬，出阵而亡。

    就好像萧询所说的，想不到正道修士，做的也是为人不齿的魔修勾当

    师尊的计策谋划她一概不知，但是她刚刚真的亲眼所见，师尊是如何以数百修士的性命为踏板，借此困住萧询，以达到自己汲取魔气的目的

    两者理应互相抵触抗拒，昔年沈宁居于献明山腹中的时候就是这样，厚重魔气封闭了她周身血脉中的灵气流通，导致她身体虚弱，渐渐连自愈腕间伤口的这样简单的小事都完不成。

    还是说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奇异的变化

    白日她还是等待戒律院判罚的犯错弟子沈宁，夜晚就成了叛宗出逃的孽徒，从长庚峰逃遁而出不过几个时辰

    沈宁不自觉的瞪大眼睛，看着一缕魔气从袖口攀上，在她指尖萦绕纠缠。她情不自禁将食指举至眼前，这缕魔气也没有被她晃散，仍然在勾在指腹处，与她的肌肤亲昵相贴。

    阿询

    昆仑镜会骗人吗

    她无法理解

    为什么

    沈宁仰面瘫倒在石地上，洞顶那轮圆月也在静静的注视着她，看着少女的泪珠从眼尾流出，没入两侧的鬓发中。

    能够从凡尘普通百姓中脱颖而出，吸纳灵气洗涤凡人根骨，踏入修道一途延长岁数，已经是天道垂帘的幸事了。而且师尊已经达到了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是神州大陆上唯一的大乘期修士了，这样难道还不足够吗

    更何况她毕竟说过那样让人伤心的话，他会不会

    那么就只能去

    可是她现在感觉周身灵气运转自如，足下腿边甚至是指尖的魔气，都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压迫感，反而就像身处于青玄宗一样，可以畅快呼吸，感受到这些气体对她的滋养。

    两侧商铺鳞次栉比，更有摊贩在铺口叫卖，众多魔修在长街之上穿梭，寻觅购买所需之物。女修妩媚妖娆，男修高大魁梧，更有二人亲密相携，从沈宁面前悠然路过。他们也远不像她记忆中那样只穿着简朴的黑袍，衣衫服饰很是丰富多彩，刺绣精致华美。

    沈宁面上的讶色再也掩盖不住，她踏上长街，想要亲自戳破这海市蜃影。前方却突然喧闹起来，好像有谁在大声说话，长街上人越来越多，她不自觉的被人潮推着向前行去。

    至于出去之后怎么做

    她迈步前行，那缕魔气逐渐下移轻轻缠绕在她玉白的手腕上，飘飘荡荡，不曾消散。

    献明山腹中因为萧询的离去，魔气稀薄，只剩下他被困时残留的微小魔尘。无垠城中就不一样了，魔气浓郁充盈，如云似雾般在地砖上摇曳漂浮，漫上了她的小腿处。

    那座豺身龙首的睚眦石像就傲然挺立在她身后，仍如往昔一般弑杀凶恶，阴森可怖。

    热闹和喧哗一下子就淹没了她，沈宁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情景，感觉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极大的混乱。

    脚步行进之间，她的肩膀不小心撞到了前面那位女修。

    青玄宗是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纵然她已经知晓师尊耀渊身死的真实原因，但是她已经被莫何定下罪责，回去也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