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献明山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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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琵琶骨被锁住，全身都失去力气动弹不得，锁链每一次的移动，或是他自己因疼痛而被迫引起的每一次颤栗，都会引起新一轮的锁链摩擦血肉的折磨。

    她垂首看向自己变得肮脏的袖口，又瞥向脚下遍地的魔尘。

    然而洞外念咒之声愈加响亮，各种各样的声线交织缠绕，最后一句咒文音量陡然拔高，而后归于长久的沉寂。

    就像她上回在长庚峰上，在昆仑镜上注入灵力欲图入内一窥自己的前尘往事一样。

    他衣摆上的血液在室温下逐渐干涸，趋于凝固，又不断被新的温热流淌的血液覆盖。沈宁的眼泪顺着眼尾坠落，跌落在石地上那一片浅浅血洼里，却无法与血液融为一体。

    她和阿询

    沈宁仍然置身于献明山腹中，就站在她原先站立的这个位置，昆仑镜已经消失，她看见无数咒文从头顶洞口涌入，化为拇指大小粗细的白玉锁链，妄图刺透他周身汹涌的魔潮。

    阿询他并不在这里。

    符文和魔气彼此逆行，却互不干扰，白玉锁链趁他周身魔气空虚的一刻想要从足下绕上，刚刚触到鞋履便被大力震开。

    才过去了十日阿

    沈宁手指轻轻覆盖在他额间，却指触摸到了一片虚无的空气，萧询的痛楚根本就没有减少，鲜血越淌越多，打湿了他脚下的魔尘，慢慢积蓄成一个浅浅的血洼。

    泪眼模糊之间，她看见眼前银芒闪动，有一个人不知从何处入了山腹，就站在她原先站的位置。

    再也没有启明峰的小师妹沈宁了

    沈宁回忆起过往那七年在山腹中陪伴他的经历，随着她的出现，每一日厄花的凋零，萧询体内的魔气一天更比一天强盛，白玉锁链也逐渐奈何他不得。

    是萧询

    她倾身一看，竟然是昆仑镜。

    今后又该何去何从

    洞口水蓝光芒大放，一瞬间盖过了明亮的月色，原本式微的锁链重新高高昂起，甚至比先前蕴含了更多、更强、更迫人的灵力光晕。

    双手与昆仑镜面接触的地方传来强大的吸力，让她整个人都完全不受控制的被镜面吞噬，但是这已经是第二次入镜，她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心境也同上次大相径庭。

    奇怪

    沈宁伸手将它拾起，目光灼灼的投向镜面。

    他的身体难以抑制的轻微颤抖起来，痛意刺激着大脑，他勉力想要压制住，却仍然无法自控的发出一声闷哼。

    是不是他会不会是他

    原来今日，还远远未满一个月的使用期限。瀛洲岛比试至现今也才过去区区将近十天罢了，然而对她而言，却已经十分漫长了

    她能够来去自如，却不会影响整个事件的变化。

    他不喜欢血

    正魔两界的斗争难道真的要直至一方死亡，才能停止吗。

    森然魔气已经爆开，无情推拒着白玉锁链的前行，萧询面色冷然，他指尖微动，缕缕魔气在他身侧凝成凛冽的刀锋，每一寸蕴含无尽杀意，反射着冰凉的月光，向洞口的圆月冲出。

    伤口没有及时得到救治，鲜血只会继续源源不断的涌出，染红他白玉般的指尖，滴落在遍地魔尘之中，将它们粘合成一颗一颗小小的块状。

    就算天生魔筋魔骨，但以一人之力，还是无法同数百修士以血肉献祭的除魔大阵相抗衡。

    除魔大阵牢牢笼罩住了整个献明山，在这一刻灵力高涨，甚至压制住了萧询澎湃的魔气。咒文化做的白玉锁链终于能够刺透他周身的魔潮，无情的从他脆弱的琵琶骨穿过，将他牢牢缠缚在岩壁上。

    也许因为这不是她自己的记忆，所以并没有像上回那样有选择观看哪一段的权利，她所能窥视的，就是方才镜面之上正徐徐放映的那一段。

    她真的叛出宗门了

    也要除去这位天道塑造的无垠城魔尊。

    痛的狠了，嘴唇被他自己咬出了一个明晰的破口，他想要凝聚魔气破阵而出，但魔气不受控制的从琵琶骨的伤口溢出。他才刚刚移动了一下，就引得白玉锁链晃动不止，新的痛楚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他。

    又或者后来者前仆后继，永无休止。

    沈宁颓然后退了两步，靠着身后坚硬的岩壁倚坐下来，终于可以放下手中的长剑，好好的喘一口气。

    沈宁心知，此时定然是十派精英以自身残存的灵力和骨肉精血为祭，将整个除魔大阵提升至前所未有的威力，以数百正道修士的生命为代价

    手指在镜面上停留许久，她终于深深叹了一口气，不愿再想。身上这件菖蒲色的裙衫已经被剑锋划破许多细小的口子，沈宁索性用袖子覆在镜面上，拂开那些暗色的魔尘。

    山腹被水蓝色的灵力光晕映亮，魔气逐渐沉淀在他脚下，凝结成颗颗细小的魔尘颗粒，萧询整个人被锁链带动拉扯，咒文直到在岩壁上找到合适的位置才停止移动。

    可是她并没有注入灵力，那是谁或者是什么在这片刻之内开启了昆仑镜？

    十派精英受伤大半，白玉锁链被魔潮击落在地，萧询面上露了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他黑发黑袍，周身魔气涌动，须臾之间便覆盖了他的鼻尖下颌，只露出一双惑人心魄的眼睛。

    她的鼻尖都好像闻到了那一股冲鼻甜腻的血腥味。

    很痛吧

    那片艳丽夺目的厄花已经消散不见，在一片漆黑暗色之中，那轮亘古不变的圆月仍然高悬在正中的洞口处。温润月光如水一般顺着石壁淌下来，照亮了前侧方寸之地，也足以让她能够看清整个山腹中的景象。

    如果没有这面镜子

    魔尘中残余的魔气就像灵力一样融入了镜面，让她能够在机缘巧合之下，看见魔气主人不为人知的过往。

    也许是她后靠的力气太大，怀中一物掉了下来，落在粗糙石地上滴溜溜的转了几圈，而后旋转的幅度逐渐降低，缓缓趋于静止。

    那时候的他，每一天都在逐渐好起来。

    沈宁不由自主迈步上前，走到了他的身边。

    □□的痛觉被萧询死死忍耐住，他垂首看向自己粘腻的指尖，眼中的嫌恶怎么也掩盖不住。

    阿询

    而现在青玄宗抛弃了她，逝去的仇恨却仍横贯在他们两人之间。

    无数细微的魔尘受昆仑镜落地之力激荡而起，纷纷扬扬洒落在镜面上，像是给它蒙上了一层遮蔽用的黑纱。配上镜子本身的古铜陈旧雕饰，看起来倒更像一面刚刚出土的古董镜。

    除了四周粗糙的岩壁，空空如也。

    是师尊耀渊。

    她看向镜面中此时略微变幻的色彩，能够影影绰绰看见是一个人的过往。但到底是谁，这人发生了什么，实在是太过模糊，恐怕只能以身入内才能看清。

    再次睁开双眼，她已经置身于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这是昆仑镜中塑造的虚假世界，它因为受到萧询的魔气注入，重现了他在献明山腹中遇到沈宁之前的回忆。

    这个猜测甫一出现在沈宁脑海里，就引诱得她不由自主伸出手掌，轻轻贴在光滑的镜面上。

    丝丝缕缕魔气从他肩膀上的破口处溢出，喷涌的鲜血濡湿了他的衣衫，黑色锦缎上晕染开一团更深的阴影。

    如果不曾在瀛洲岛上力争第一

    她在阿询和青玄宗之间备受折磨。

    难不成

    她终于可以放声大哭出来，将这么多天里死死压抑的难过倾巢而出，再也不用畏惧有人会发现她内心的忧愁凄楚。

    沈宁整个身体都失去重力牵引，落入层层云烟雾霭之中，耳畔划过冰凉的云气和急速呼啸的风声。下落不过短短几息，她便感觉到背心触到了一个法阵，传送之力升起的银芒淹没了全部视野。

    她眸间泪意涌动，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要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她心知接下来，萧询还要面对更深的痛楚，每晚子夜时分，白玉锁链就会开始折磨他，给他带来无穷无尽无法避免的痛楚。

    她的思绪一时之间有些放松，而后又蔓延出无穷无尽的失落，一颗心重重沉了下去。

    这一拂开不要紧，黑色尘土被锦缎拭去，镜面逐渐亮起幽幽微光，在暗色之下更显明晰。而后微光渐盛，从她掌中自动脱离，昆仑镜在她面前不断旋转变大，最终变为和她等身大小的高度。

    献明山腹。

    魔气顺利冲出山腹，纷纷刺向外围那群专心列阵的修士，激起一片痛呼。外头情形如何不得而知，沈宁只能看见圆月都被蒙上了一层血色阴影。

    这样重的伤，他却没有痛呼出声，只是皱着眉头，脖颈上因为紧绷而显现出筋脉的清晰走向。

    实力相差实在是太悬殊。

    但原来最开始，是这样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