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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母亲已经仙逝,你现在还能假设我妈在了,她可能会进繁园。”陈钦贤笑了笑,看向张副主任,“张主任,你们单位边上有栋解放前的吕家花园,你应该晓得的,对吧?”

    刘襄年原本身体不好,脸色苍白,此刻已经变得惨白,他站起来拉住陈钦贤:“思年,我这些年一直牵挂着你和你妈。”

    陈钦贤神情淡然,脚步不急不徐,走到刘襄年面前,听刘襄年饱含深情地叫:“思年!”

    陈钦贤叹息:“繁园本是我爷爷陈济苍先生给爱女的一个庇护所,是我母亲的第一个作品,她把她对园林和建筑美学融入在这座园林中。后来她还设计了……”

    “是。”刘襄年点头。

    陈钦贤克制对眼前这个人的厌恶,站起来,薛晓静也跟着站起来,夫妻俩对着刘襄年鞠了一个躬,刘襄年不知道两人是什么意思。

    薛晓静摸着樊琪的头发:“你也知道,我们家其实规矩不大的。但是,陈家也好,薛家也好,也算是当年的望族。我们家教育我们从来不在于多少金银,而是人品的贵重。论人品,在我们夫妻心里,没有人能比你奶奶,你爸妈更贵重。当年你奶奶在我家帮佣,至谦的奶奶知道你爷爷患了重病,帮你爷爷请了西医做了手术,虽然你爷爷没能活下来。但是这点情分你们一家子一直记挂在心,你们家为了保至谦,在那样的环境里,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等到我们回来,拿回了房子,房子那么大,邀请你爸妈和奶奶住进来,他们却坚决不肯,一丝丝便宜都不肯占。所以我们夫妻俩跟你爸妈才能相处这么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个类,不是用钱财归类,而是用志同道合归类,懂吗?”

    夫妻俩鞠躬之后,分别坐下,陈钦贤说:“内地高校资金紧缺,研究经费紧张,与国际上的名校相差甚远,刘老先生为学校和医院捐款,这些捐款会为我们国家培养人才起到非常大的作用。于公,我作为t大的老师,我爱人作为医学院的老师,我们都非常感激您!”

    陈钦贤夫妇走到张副主任面前:“张主任,家母为社会竭尽所能做贡献,一生俯仰无愧于天地,身为小辈实在无法看她在九泉之下不安,抱歉!”

    刘襄年完全不介意,转头看向陈妈,说:“这是晓静吧?”

    刘襄年有大老板的气派,有包含了慈父的深情:“这事多亏了侨联的帮助,才能这么快地找到小儿,整整四十年骨肉分离。本来今天应该是在家里团聚的,不过我想,我和思年已经四十年未见,先在这里叙一叙父子之情,等明天再把家人介绍给他。”

    陈钦贤继续说:“既然您提到了去你家里,你那个家应该就是繁园吧?”

    陈钦贤细数了几所学校,大多数是女校,他说:“这些学校都是她出资修建的,学校的建筑都有她的个人风格。她看多了战火中的朝不保夕,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如就花在教育上,让更多的女子能接受教育,让她们在遇到磨难的时候,有更多的选择余地。比如,遭遇背叛的时候,可以不用忍气吞声,有转身离开的勇气。听到这里,您应该知道,母亲从未后悔她的选择。于私,我无法背叛生我养我的亲娘。”

    倒也不是张副主任要强求陈钦贤认父亲,是目前的大环境使然,其一内地资金紧缺,急需投资,上面也希望能为港商解决家庭问题,当然他也不是陈钦贤,站在他的角度,认了这么一个富豪爹,有百利而无一害。www.rourui.me他也不知道这个陈教授在拧巴什么。

    陈至谦跟他爸爸一起站起来,樊琪挽着薛晓静的胳膊,陈钦贤跟张副主任说:“张主任,我和爱人,明天下午的航班走,我们学校还没放暑假,我爱人医院里也比较忙。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好吗?”

    刘襄年的眼神确实慈爱,只是这个慈爱的目光在樊琪看来很违和,陈爸的头发反而比刘襄年白得多。www.qingxi.me

    陈钦贤无奈地吐出一口气,一双眼变得锐利起来,完全不是刚才学者的温雅:“麻烦你不要把这一切推到历史原因上。我母亲本该在四六年回到港城之后定居,除了你趁着她不在的时候娶了二房之外,还有港城沦陷,你第一个代表陈家把工厂卖给日本人,让陈家蒙羞,她才决然而去。如果不是你,她会因为一场高烧而死吗?如果不是你,我会在天山下做了十几年的牧羊人吗?那段历史在七八年结束了,七九年内地有了第一家港商投资企业,刘老先生如果牵挂的话,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踏入内地,寻找你的牵挂?”

    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是给这件事定性为闹剧。

    了解了前因后果,张副主任不是想劝了,他想骂人,他说:“陈教授,我有数的,请便。”

    这话出来张副主任一下子无话可劝。

    儿子口口声声提及妻子在泉下难安,看着儿子一家往外走,刘襄年退一步跌坐在沙发上……

    “要的。”张副主任看向陈钦贤说,“陈教授,你是一位学者,是一位老师,教书育人的人,心胸宽广。所谓: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四十年前的恩怨就让他随风去吧。终究是血浓于水。刘老先生千辛万苦寻找到你,他一直说这么多年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是他的遗憾。但是,余生还长,你们能相聚重续父子之情,也是幸运了。”

    “当年,吕先生和秦三小姐是望族联姻,秦家拿出了法租界里核心的一块地皮,吕先生请了外国设计师建造,这里成了两人的爱巢。可惜十年之后,吕先生娶了一位姨太太,住进了吕家花园。众人都羡慕吕家妻妾和睦从未传出任何不良的传闻。直到六十年代,吕先生和姨太太吃药赴死。秦三小姐也离开了吕家花园。前几年,风波过去,政府返还了房子,我们家拿了回来,但是秦三小姐没要,情愿跟小儿子小儿媳住在单位分配的二十多平的房子里。”陈钦贤笑,“秦三小姐比我母亲更加温婉,她尚且无法接受那个地方。以我母亲的性格,怎么会再踏进繁园?”

    刘襄年见儿子这般模样,不管夫妻俩用什么口气对他,他都不会介意,孩子真的吃太多太多苦了。他声音带着点哽咽:“走,一起进去聊。”

    张副主任不知道陈钦贤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点头。

    “刘老先生,我在我母亲肚子里去了重庆,在去宝鸡的路上母亲生下了我,等我回到港城已经是五岁的小朋友,你从启德机场接我们娘俩到繁园的路上抱过我有二十分钟?进繁园,您让我妈看见了什么?我妈在繁园停留不到十分钟,后来我们几乎没有见过面。几乎没有接触过的两个人,哪儿来的感情?我有妻有子,儿子都已经结婚了,突然有个爸爸要牵挂我?”

    陈妈指桑骂槐,樊琪连连点头:“我晓得的。”

    刘襄年坐在主位,张副主任坐在客座,陈家父子挨着坐。

    “思年。这么多年,我未曾改变过繁园的布局,我就是想……可惜……你妈不在了。”刘襄年仰头,他拿出帕子压住眼角。

    被儿子这么质问,刘襄年无法在众人面前说出他这些年内心的煎熬:“思年,你太钻牛角尖了,那个时候如果不合作,只有死路一条。你怎么能把你受的苦全归咎于我身上,如果不是你妈执意要离开港城,你怎么可能受那么多苦?”

    十多年西北的风霜,在他脸上刻画下了深深的痕迹。他们俩哪里像是两代人,分明就是同龄人,甚至陈爸还看上去比他年长。

    张副主任开始了开场白:“四十年的风雨,割不断血脉亲情,刘老先生舐犊情深,通过我们侨联找到了失散已久的亲人,十分遗憾的是,刘老太太已经故去多年。好在儿孙优秀。这也是一桩喜事。”

    “刘老先生,我是陈钦贤。”陈钦贤再次纠正。

    “是啊!所以同样在港城,永域的袁老先生被暗杀,袁家人宁愿关闭电影公司和报社,也不愿意与日本人合作,袁家损失惨重。您却保留了实力,战后第一时间恢复。您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我是陈婉音的儿子,我们母子一脉相承,喜欢钻牛角尖。既然道不同,您何必强求。我能做到不恨,但是你却要我有情,实在是强人所难。相忘于江湖,才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相处方式。”陈钦贤再次回归平静。

    在刘襄年的私人助理在前面带路进了酒店里的一个休息室,樊琪被陈妈拉着手,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陈妈早就换了一副表情,把医生的高冷气质拿捏地稳稳得:“我是薛晓静,刘老先生,你好!”

    樊琪努力想,记忆里确实有一位到老都:“吕家好婆还用煤球炉子蒸蛋糕给我吃,她是我见过的好婆里最最有味道的。原来有这么个故事啊!”

    薛晓静跟樊琪说:“秦三小姐,你见过的,就是常安里的吕家好婆呀!”

    听见他还是称呼“刘老先生”,刘襄年知道他还是不愿意认,这也正常。

    陈钦贤站起来:“我们家的想法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实在很抱歉,没有办法达成刘老先生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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