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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停下,薛竹隐在冷汗中醒来,下车见到顾府的牌匾,脚步一颤,感觉离那个噩梦又近一步。

    陈方的家境在御史台里是出了名的拮据,来朝为官四年也没能买下京都的一砖一瓦,转头却悄悄买下老家的田地别业。太子手底下的探子去查,发现是收了礼部侍郎的贿赂。

    他身站成一排的仆婢一同跟着喊:“夫人好!”

    御史台中人大多是郭相的门生,因着站队不同,很少有搭理她的,今日不知这陈方是怎么了,上赶着和她说话。

    怕是又有人耳朵痒了,薛竹隐顿住脚步,语气随意:“陈大人新近似乎在阳羡老家置了田地?”

    “你不是说夫人向来节俭,最爱吃粗茶淡饭吗?”

    顾叔转头看向他抱怨道:“公子不是和我说这位新妇是位神仙样的人物吗?她就是这么调教自己的下人的?”

    上次顾修远拍拍脑袋就买了个歌舞班子,一群歌姬舞姬养在家里一次也没表演过,还是他忙着管她们的起居。

    陈方眼神闪躲:“不过是为自己养老作打算。”

    “就是为了养家,我怕竹隐吃不惯家里的饭菜,想着让她吃好点。”顾修远边喝粥边说。

    老周吓得身躯一震:“老奴该死,不该在背后说姑爷坏话,老奴只是为咱家大人抱不平。”

    薛竹隐颔首:“有劳。”

    府上人丁稀少,这些年遣走的奴仆也越来越多,很多事情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顾修远在一旁悠哉悠哉地喝粥,忽道:“晚膳可不能这般随意,我今日去把丰乐楼的厨子给挖回来。”

    又说:“夫人嫁过来还不熟悉顾府,我带夫人在府里转转吧。”

    御史台的同僚们围着奚落她,让她回家带孩子去;她爹她娘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咿呀咿呀,对她睬也不睬一眼,生下孩子之后,她仿佛就失去了价值。

    顾叔在一旁听着,感觉自家夫人似乎不是很喜欢他家公子的样子。不过也是,碰上这么个花花肠子,谁喜欢得起来?

    四月春日暖和起来,顾修远只着一身单衣在院中练剑,剑气拂过蓊郁的海棠花,惹得嫩粉色的海棠花瓣纷纷飘落。

    一个时辰后,日头升高了些,顾修远运完最后一招,觉全身经络活泛,这才将剑收起,擦了擦头上的汗。

    又凑近她瞪大了双眼,“凶得很!”

    顾叔正在默算账本行目,闻言抬头苦口婆心地说:“你这次回来得的赏赐纵然多,可也不能这么花。”

    薛竹隐走过去,顾叔连忙迎上来,笑眯眯地招呼:“见过夫人。”

    前厅顾叔给他留了早饭,顾修远麻利地在桌边坐下,粥还未送进口中,厅外便传来顾叔和人吵口的声音

    秋云刚刚和他熟络,连忙替她解释:“我家大人每逢庆典都需监察礼仪,回府一时没改过来。”

    顾叔很会照顾人,从小看着他长大,只有这张嘴碎得朝堂上喋喋不休的士大夫一样,经常念叨他,让他很是头疼。

    老周早在御史台门口等自己,薛竹隐走过去,将书囊递给老周便上车休憩。

    听到这,顾叔又把手中茶杯放下,苦口婆心地说:“我早说过公子不该成天拈花惹草,如今落人话柄,我以后要被那个车夫笑死了。”

    “恭喜秦大人高升。”薛竹隐目视前方,淡淡地应了一声。

    陈方瞅着她不太高兴的样子,诚恳提议:“薛侍御别气馁,你来日生个一男半女的,不比升官强?”

    蓝色衣服的家丁被她冷若冰霜的眼神威慑,慌张地看了其他人一眼,学着把手垂在身前。

    说完,薛竹隐径自向前走,不管陈方呆在原地,面白如纸。

    顾叔:?这个反驳的重点是不是不太对?

    薛竹隐还未踏进御史台的门,身后就有人唤她,回过头去看,台院同为侍御史的同僚陈方正迈着小碎步赶上她。www.ruixue.me

    顾叔舒一口气,接她的话:“公子五年未回,府中规矩确实有些疏忽,多亏夫人管教。”

    怪哉!哪有夫人不会管家的。

    “对了,把碗收了。”

    薛竹隐点点头,神色严肃:“第二位蓝色衣服的家丁,其他人都是双手交叉垂于身前,独你把手背在身后,把你的手放到身前。”

    陈方加快脚步赶上她。

    顾修远没说话,一抬手,府中的小厮将一叠厚厚的账本抱过来。

    别说,秦江升上去她也上了折子出了力的,秦江在郭解党人里越重要,他的落马就能造成更大一击。

    折子递上去,陈方少说要罚上半年的俸禄。

    秋云端立在府邸大门口,旁边站着位鬓发半白身份不明的中年男子,身后跟了五六个仆婢,像等着她巡检。

    一个浑厚的男声说话的语气有些激烈:“我家大人不着家怎么了?你家公子成天在外头惹风流债,对得起我家大人吗?”

    偷听别人墙角,结果发现自己是话题中心,顾修远乐了乐。

    走出去瞧一眼,车夫老周和顾叔正在台阶下吵得脸红脖子粗,顾修远纠正他:“是咱家大人。”

    秋云在她耳畔悄悄说:“姑爷下午便出去了,不知道是去哪里,这会儿也不见回。”

    她不能有孕,孩子会绊住她的脚步,将她困在庭院之中。

    “你还不知道吧,因秦江昨日前日上的免役的折子好,圣上调他到户部任曹郎。”

    梦里她婚后不久就受孕,被所有人劝着回家养胎,等她再回到御史台,已经连文书都看不懂了。

    顾修远连忙端水,把顾叔拉进前厅:“外边热,身体最要紧,顾叔你别和他吵了。我在外边的名声也不好,这些流言在所难免。”

    在男人堆里混久了,薛竹隐也知道那种打量是什么意思,正想不咸不淡地怼回去,陈方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劳累了一天,她本来只是想合眼养神,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他无奈道:“我早说过了,我去那种地方都是有原因的。”

    薛竹隐走后不久,顾修远也醒来。身旁属于薛竹隐的那部分床榻早已凉彻,他盯着她的位置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笑笑伸个懒腰起床。www.cuiqin.me

    老周偷偷给她指了指:“那是顾叔,顾府的老管家。”

    “如此。”薛竹隐若有所思,冲他点点自己的书囊,又看向他用比他刚才还诚恳的语气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顾修远:“她身为谏官,责任便是言不平之事,谏君主之行。老周为她抱不平之事,有何不可?”

    薛竹隐微微颔首:“陈侍御。”

    薛竹隐可算知道他今日为什么迫不及待地叫住自己,在这御史台里,最看不惯她的当数秦江,如今秦江升了官,想巴结他的人免不了要来奚落自己。

    顾叔为人温和亲蔼,算是把他拉扯大的,顾修远从来没看到他训下人,一时好奇,竖起耳朵听。

    又对老周说:“这些话你以后别在夫人面前提,下不为例。”

    顾叔摇了摇头,认命般开始看账本。

    “薛侍御,放着婚假你还来台院,也太勤奋了些。”陈方上下打量她一眼,眉梢挂着莫名其妙的喜色。

    原以为新妇进门了他便可颐养天年,没想到顾修远和他说新妇不管家,由他教导新妇的婢女管。

    顾叔捋捋胡子,叹了口气:“新夫人都进门了,我还得管家。”

    “换哪个男人都这么说!”顾叔瞪他一眼,“我是管不了你了,就让夫人好好管管你!”

    顾修远:?没想到出去劝架还是引火上身。

    薛竹隐毫无波澜,吩咐道:“不必管他,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可。”

    “那我也不能真让她吃粗茶淡饭。”顾修远喝完粥把勺子往碗里一扔,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她喜欢吃甜食,你帮我把庆余斋的师傅也请来。”

    他笑嘻嘻地说:“顾叔,请您看账本。”

    “去问问她婢女夫人熏的什么香,买回来屋里日日点上。”

    顾叔叹了口气,在账目上又多记了几笔。

    她掂了掂书囊,掉头就走。前日刚刚写完弹劾他的奏折,这会儿看到本人,还有些心虚。

    果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这新妇进门才第一天,公子已经在新妇的下人面前驳他的面子了。

    他和顾修远的爹从小一起长大,不到二十便学着开始管家,现在五十了还在管家。

    公子话里话外都在维护新娶进来的那位夫人,顾叔黯然。

    “后院的那片竹林好好修整修整,我不在家你肯定偷懒了。”

    她看着顾叔慈眉善目的,言语温和,也不凶啊。

    “你看你,又要赴宴会,又要去酒楼,又要养歌舞班子,处处都要花钱,你上次不是还说该省的地方要省着养家吗?”

    顾叔心里咯噔,夫人这一进门就要来整顿规矩了吗?

    顾修远默然,谁让他什么都和顾叔说?他的点子想一个是一个,过后自己都忘了,顾叔还记得牢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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