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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男人的血液里很少流淌温柔,温柔对他们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奢侈品。

    宋槐小时候学的第一件课外知识,是烧水,第二件,拧燃气灶做饭,她记得很难打开,猛的扭一下,火光乍起,骤亮,要么平安无事打着,要么烫她手背一个燎泡,火苗再被灶吞回去。

    “另一位融资人已经到北京了,准备见我,为什么一共两人只到一人呢,宋女士想直接到内蒙见陈总么?陈总很忙,全国各地跑,他到时候在不在很难说。”

    他的手急速从宋槐嘴里抽离,满脸嫌弃去厨房洗手,流水声里,他说,“你恶不恶心!全是口水,拿你的洗手液去!”

    《成熟童话》

    开放式厨房,温诚回头给她指路,让她拉开椅子坐餐桌前,在宋槐注视下,温诚用托盘端两碗还冒着热气的面放桌上,挂面汤里飘几片上海青,还有单面煎鸡蛋,他坐她对面,给她递筷子,不忘介绍,“港式餐蛋面,吃吧,外面吃不到,你拿钱也买不到。”

    “实在不好意思,路上出状况,才没及时到,我可以和陈总打电话么?”宋槐说。

    这是应该发泄的情绪,宋槐低头认下,谁出钱谁是爹,更何况人心隔肚皮,她不见面,就是不给面子。

    “?”

    温诚就站在宋槐半步远的地方,他必然能察觉出她的微表情,一丝窘迫,一丝紧张。

    但礼貌没用,卑微更没用。

    老头眼神往餐桌上一瞥,看向宋槐,“再给你买点儿其他早餐?楼下蚝仔烙很地道。”

    他对宋槐打招呼,“你好,吃早饭了么?”

    “一般。”

    “您......”

    上月初,她和阿金决定彻底搬空洗车行,以汽配外贸为主,阿金为拉投资耗费不少心血,后来得到那边消息,两人忙得不可开交。宋槐也不再是洗车妹,每天学习外贸,背单词,就怕露怯,她最近每月收入负增长,连杯水车薪都够不上,但她知道拉上投资会变好。

    “嗯?”冷不丁一问,宋槐思路被打断,“哦,要。”

    “所以你小时候,”她说,“家人不要求你会做饭么?基本的炒菜,煮面这些。”

    他们的关系在温诚口中只是普通同事关系,要真跑才让人误会。

    宋槐首次以融资方身份和蒙丰集团投资经理谈话,投资经理叫她介绍项目,她介绍了,可经理既不点头,也不摇头,态度模棱两可。

    她心里这么想。

    像极那句话,不成功,便成仁,他们没有退路可言。

    “什么时候?”

    “坐那儿。”

    老头回家先放东西,换拖鞋,再一抬眼,目光在二人之间游弋。

    他不以为意,还得寸进尺的捏住她下颌,威胁的语调说,“真是能耐,再这个态度我只好实话实说了。”

    “不清楚,看他时间安排。”

    社会的残酷再次具象化,你筹码不诱人,就别想踏足半步,投资经理态度很刚硬,不带丝毫温和色彩。

    她的窘迫一触即发。

    原来他还会做饭,像模像样的切葱段,葱花,捏起来往锅里撒。

    “我如实告诉老爷子,咱俩的关系不清不楚暧昧不明,还有上次在车里”

    宋槐不理他。

    “不好吃么?”

    这位投资经理是女性,她听宋槐声音,估摸对方还是年轻女生,不忍心拒绝,所以说,

    -

    “你觉得咸就别吃了,我叫外卖。”

    温政国都走到楼梯上了,又回头抓住扶手,“释迦果,但我假牙没带,太甜,不能吃,”他目光在宋槐身上多停留几秒,被温诚捕捉到,知子莫若父,反过来也同样,温诚说,“你想多了,她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我们还不熟。”

    他比宋槐高那么多,此刻她仰着头,天花板白色光线刺着她的眼睛,她只能看清温诚有棱角的鼻梁和好看的眉,以及眼角弧度拘着不知名的情绪。

    温诚说,“我对烹饪没兴趣,与我而言没意义,所以学这些没意义的干什么,有用么?纯粹浪费时间,我可以去饭店,也可以请阿姨进门做饭。”他还告诉宋槐,唯一遗憾的,就是他青少年时代学习很紧,没接触乐器,他喜欢吉他,如果将来有机会,他一定会在晚上弹吉他唱歌。

    宋槐接到一通电话。

    宋槐抬眼看他。

    “不用了,”宋槐后背渗了层细密的汗,“我很饱了,谢谢您。”

    她往面里撒了一勺糖,咸淡正好,温诚把她这生活里的一招半式学会了,又思考,这何尝不算一种特长,他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这些偏方都是谁教你的。”

    “你拿我当摆设?”如果所有融资者都跨过投资经理找大老板,那他们这行要覆灭了。

    譬如像她这种没有靠山,没钱,更没社会地位的人,就算脾气再大能怎么样?能有更多钱赚么?能获得社会资源么?她只能乖乖掩盖锋芒,在夹缝中活着。

    在投资经理讲话前,宋槐就开启录音,一秒不落的录下来了。每个人的成长轨迹不同,你无法预料,你的伯乐,人生导师,以怎样的姿态出现。

    她很羡慕,还有点不甘心。

    她会永远感激这位经理,经理本可以拒绝,却选择给予。

    宋槐很想逃,环顾诺大的家,逃到哪儿去?难不成翻窗户么?都是下下策。

    厨子最讨厌食客评价,还是像她这样面无表情的锐评,温诚脸一拉,“你过分了,好歹我会做饭,要真不会也饿不死。”

    这是她在陈丰面前的筹码,尽管码数不大,她终有一日会靠社交和头脑吃饭。

    打电话时她在卫生间,目光斜视,看见自己那张清淡的脸。

    他眉毛一挑,“箱子里什么特产?”

    “接下来我提的问题,只给你讲一次,你负责转告你的合伙人,听着,你的项目定位一句话讲完,现在很啰嗦,我看到第二行就不想上报了,你的投资亮点.....基本没有行业地位,你的理论亮点没有数据支撑。”

    “那就少陪了。”

    不待温诚说完,宋槐一口咬住他的拇指,他哪是个受委屈的人,当即扳住她下面两颗牙齿,步步紧逼到楼梯边死角,定神看着宋槐欲哭无泪的脸,头顶光束照在她脸上,睫毛敛出一片扇形阴影。

    宋槐当即给了他冰冷的眼刀子。

    人生的分水岭是羊水,“爱”和“钱”你总得有一个,要么缺爱,要么缺钱,但宋槐恰恰缺爱也缺钱,她没有社会竞争力,所以无法培养出温诚身上的锋利轮廓,以及为人处世咄咄逼人、无所畏惧的泰然自若。

    “你的行业现状,缩减,后面跟客户痛点,没客户就发展,”她说着,觉得自己说太多,但并不妨碍她继续表达,单纯帮帮在行业打拼的女性,“产品数据图表统一,数据图片结合,还有,言简意赅写明白ROL(投资回报率)最高推广方式,最后竞争壁垒要如实,写痛点,ROE太难看别编造。”

    比起她的紧张,温诚始终笑眼注视着自己亲爸,“你这次去哪儿浪了?”

    他吼她。

    宋槐有意要反驳他。

    温诚眼神难得温柔,可他的柔和是海市蜃楼,是假象,想捉捉不到,下一秒就消失,

    宋槐无语,不接茬,搅搅面条,尝了口,“咸,你放了多少盐。”

    “吃完,谁都别浪费。”

    “紧张什么,我爸会把你吃了?”他弯腰,在她耳边说,“胆子变这么小了,我算是明白了,你那点脾气全是对我的。”

    “有钱,又饿不死。”

    她咬肌酸痛,他指尖的涩感从唇齿延续到舌尖,唾液马上要分泌过剩。

    “普吉岛,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这是宋槐见温政国的第一面,他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腰背笔挺,行动利落,头发染得很黑,皮肤光滑少见老年斑,且没有松垮,不像其他老人骨架上搭层皮,总之,看起来是个很开明,好相处的人,

    手中筷子被宋槐握紧,她努力吃了一大口面,咸味在唇齿间蔓延,刺激着她的感官。

    一上午,宋槐躲得他很远,两人没说几句。

    宋槐刚要开口说句话,防盗门密码锁滴滴响几声,两人面对面,皆是震惊,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主人进家门。

    强者不需要通过示弱来获取社会资源,然而弱者示弱也无人在意。

    温诚在客厅看老爷子拍来的游客照。

    在寻找投资人之前,他们准备工作很充足,制定了融资策略计划,审计又整改,做好BP(商业计划书),进行PR(融资宣传),在找蒙丰时,阿金海投,合作FA机构,孵化器,他们没能力参加行业协会和MBA,今天这电话,是投资经理进行初步行研,看看他们主攻赛道。宋槐全部介绍过,结束语说了句谢谢您。

    “那我的存在是什么用?”

    我可以后天努力,我凭什么不行?我一定行。

    “吃过了。”这句话是温诚说的。

    老爷子旅行回来了。

    让她的思路重新与几分钟前连接。

    或许这就叫世界参差。

    上

    几乎是同时,两人脸上的惊诧都转为闲适落拓,尤其温诚,起身迎接,宋槐则跟在他身后。

    经理告诉她别高兴太早,顿了片刻,“我不是给你走后门,你的情况,我一定会如实告诉陈总,关于我对你的看法,你的优缺点。好好想想见陈总应该怎么说。”

    “要葱花香菜么?”

    老爷子点点头,和善的笑几声,上楼去换衣服洗澡了。

    她至今忘不掉燎泡的痛,还有薄荷牙膏抹上的清凉,她在努力,让她人生中充满“薄荷味牙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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