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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这狗儿,"宋墨霜轻声道,"倒像个老饕,还知道先闻闻香。"

    他在前引路,往囚禁宋聪紫的所在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回头邀功:“将军,您瞧我这张嘴,是不是比那开锁的匠人还灵光?三言两语,就把那一向不沾事儿的赵校尉哄得相帮。您瞧,属下办事,您放心!”

    正自思量,忽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显然是练家子。

    门外,果然一巨犬趴伏,毛色如霜雪,身形既壮且俊,正作假寐状。

    到得侧楼前,只见那砖瓦之上,雕龙画凤,栩栩如生,竟似要破瓦而出,腾空飞去一般;门扇皆是用上好的紫檀木精雕细琢而成,上头还用着珍珠贝母细细镶嵌,拼出富贵吉祥的纹样来,端地是流光溢彩,奢华之气,扑面而来。

    宋墨霜一行忙趁着侍卫巡逻的空档,快步入了东厢侧楼。

    “真是想不到,皇上竟下了这样的旨意,”只听得其中一人道,语带惋惜,“尉迟夫人那般温婉的一个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竟被软禁在此。说起来,我家夫人还颇爱读她的诗词呢,尤其是那首《咏梅》,啧啧,真是写得……”

    若无赵校尉相助,宋墨霜一行人硬闯进去,便如那黑夜里的猫儿扑向灯火,必定暴露行踪,到时候别说救人,怕是自身难保。

    那侍卫摇头晃脑,似要吟诵一番,却被同伴打断:“行了行了,你少在这酸腐,当心隔墙有耳!皇上的旨意,咱们做属下的,哪有置喙的道理,只管遵命便是。我方才还听人说,要赐她体面而逝,御酒一杯。至于那叛贼尉迟凯,若是能擒回京来,定是难逃一死,凌迟处死。”

    宋墨霜心里忽地犯起嘀咕:若是宋聪紫那酸腐的文人气性上来,不肯跟她走,可该如何是好?到时候是绑?是扛?还是塞进麻袋里拖走?

    若是得罪了,日后这宋家和明家联起手来排挤,自家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是以反倒要善待三分才是。

    她急中生智,脚步踉跄,作势险些跌倒,而后堪堪站稳,行礼如仪,柔声道:"罪过罪过,两位将军爷,小女子奉命……伺候尉迟夫人,呃……更换床铺之物。"

    宋聪紫乃当朝军中柱石将军的夫人,又是宋家嫡女,皇上行事,总要顾着体面,自然不会将她囚于不见天日的地牢,在又黑又潮的牢狱里头受罪,而是软禁在这别苑僻静的侧楼里,美其名曰“静养”。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满腹狐疑,上下打量着她。

    沿着廊间走了几步,转角之处,两名侍卫严阵以待,身着玄色甲胄,腰悬长刀,凛凛然守卫着。

    这屋子定是宋聪紫的居所无疑。

    谁知她动作过急,头上的丫鬟头饰险些滑落。她忙不迭地伸手扶正,眼角却带着几分促狭,嘴角微扬,轻声说道:"当然,当然,奴婢们来去如风,绝不打扰将军爷值夜!"

    此犬素知赵校尉之慷慨,鹿肉乃珍馐,非寻常军犬所能享用,因此将主人与鹿肉紧密相连,只见它三撅两撅地奔到那鹿肉之前,先是嗅了嗅,又复眯了眼,似是极为满意。

    宋墨霜不敢怠慢,忙带着众人闪身躲进阴影,屏息凝神。

    张云脸上一红,低

    那温和侍卫点点头,笑道:"姑娘请便。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等。"

    这温和守卫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不过是个奉命轮值的,犯不着得罪这位尉迟夫人,宋家千金小姐。

    张云见状,忙从亲卫手中取过鹿肉,远远地投给这大白,口中还念念有词:“好乖乖,莫要叫唤,这是给你备下的上好鹿肉,快来享用!”

    她回首见那大白,两爪扒着鹿肉,啃得兴起,忽地抬头,冲着她摇了摇雪白大尾巴。

    她故作姿态,转身欲走,待侍卫疏忽之际,来个突袭。

    院中花木扶疏,香气袭人,倒是个清幽雅致之所。

    这时,扮做丫鬟的张云忍不住噗嗤一笑,压着嗓子,娇媚道:"这位将军爷倒是个明白人,知道避嫌呢!"

    尉迟凯家虽现遭囚禁,日后命运,尚如雾里看花,难以预料。

    那些乔装成仆役的宋家亲兵们,忙跟着上前,在门侧听吩咐,个个神情肃穆,目不斜视。

    那温和侍卫见她这般模样,心中虽略觉古怪,却也不多问,只往旁边一指,沉声道:“既如此,快些进去,莫要耽搁了时辰!”

    却见两个身量高大,精神抖擞的虎贲侍卫走过,二人皆是腰悬宝刀,杀气腾腾,边走边低声说话。

    她装作困惑,双手紧握,颤声道:"哎呀呀,想是浣衣房出了什么乱子,这乱得,连时辰都记错了,或许小女子还是回去的好——"

    她心下暗笑,转头低声调侃道:"翠儿,今日一路上倒是威风凛凛,怎地此刻倒成了惊弓之鸟?莫不是怕了?"

    她转头对着身边的"翠儿"张云问道,眉眼含笑,颇有几分戏谑之意。

    扉门轻启,二人鱼贯而入。

    众人来到东厢,院口侍卫略略问了一句,便放了行。

    宋墨霜只觉身后张云的呼吸略显急促,显然是紧张不已。

    他双手不自然地提着裙角,努力扮出一副温婉恭顺的丫鬟模样。
    侍卫自然瞧见了他们一行人,便要上前查问。

    宋墨霜淡淡地“嗯”了一声,心里却暗自好笑:这小子,先前战场上还吓得面如土色,这会儿倒是骄傲起来了。

    她暗忖:“这狗儿竟也是个知礼的!想来是平日里赵校尉教导有方。”

    许国历经百年风雨,选拔的青年将领多出身名门望族,忠诚自不必说,对朝中之事,亦了若指掌。

    众人悄然聚在暗处,细细看去,果见那高墙上下,十几步便有一个守卫,个个盔甲鲜明,手按刀柄,犹如铜墙铁壁一般,戒备森严。

    如今己方人多势众,只好少说多做,先将这俩侍卫打晕再说。

    这守卫生得眉清目秀,与那疤脸汉子形成鲜明对比,说话也温文尔雅,倒像个读书人。

    脚下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甬路,映着纸灯笼昏黄的光,空气中隐隐飘来香炉里焚的檀香气味,甜腻腻的,熏得张云直皱鼻子,小声嘀咕道:“这味儿,闻着倒像是哪家脂粉铺子走水了。”

    虎贲军乃皇城禁卫,常伴龙颜,佩刀仗剑,因此选拔之时,忠诚二字犹如金科玉律,不可稍有偏差。

    他脸上堆满了笑容,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二位姑娘,请吧。莫要让夫人久等了。”

    再说那尉迟凯,在边关可是立下过赫赫战功的,虎贲军中多少将士对他那运筹帷幄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私底下都称他一声“常胜将军”。得罪了他,那还了得?

    就算侥幸潜入,没有仆人衣裳掩护,也难过那东厢侧楼的重重守卫,可不就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么?

    宋墨霜又略略回想,那赵校尉倒是个义气的,既肯相帮,便不单放行,连宋聪紫被软禁之处也和盘托出。

    那张云心下叫苦,只得也躬身行了个丫鬟礼,捏着嗓子应了。这衣裙轻飘飘的,走起路来脚下生风,总让他觉得不踏实。

    却见张云穿上了一身淡粉色的丫鬟装,双手时不时笨拙地理着裙摆。裙子的长度让他迈步时稍显局促,走路也不再如平日般洒脱自如。

    侍卫的声音渐渐远去,宋墨霜暗暗后怕,若是今日在辽城耽搁一时半刻,怕是就来不及了。

    得了鹿肉,大白只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便低下头去,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那刀疤侍卫却是冷哼一声:"夜深人静,少啰嗦,速速进屋问候,莫生是非,可听明白了?"说罢,又瞪了张云一眼,似乎在警告他莫要多事。

    宋墨霜见状,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学着丫鬟的仪态,低眉顺眼,连连点头。

    是以这侍卫心中权衡利弊,不欲得罪宋聪紫,反而要好生伺候着。

    忽闻异味,它鼻翼微动,缓缓睁开睡眼,一双铜铃般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似有警觉,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顷刻间,便要发出震天咆哮。

    那吃相,倒也斯文,一点儿也不像寻常的护卫犬,倒像个饱读诗书的公子哥儿,细嚼慢咽,好不自在。

    “多谢两位将军爷通融。”宋墨霜嫣然一笑,盈盈下拜,活脱脱一个娇俏丫鬟的模样。“小女子定当轻手轻脚,不扰夫人清梦,是也不是,翠儿?”

    宋墨霜心中暗笑,一行人自然不曾携带床品,她这谎言着实拙劣。

    张云见大白吃得欢快,这才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转头对众人笑道:“这畜生,倒也有些眼力见儿,知道咱们是贵客,不敢造次。”

    宋墨霜心中暗喜,无须与侍卫起冲突便可进屋,再好不过了。她故作娇羞状,对着两侍卫福了福身子,说道:"多谢两位将军爷体恤。小女子这就进去看看夫人可有吩咐。"

    “夜半三更,换甚么床单?莫不是唬我等不识字?”一侍卫问道,他嗓音粗犷,如同洪钟一般。细细看去,只见他身材魁梧,左颊一道狰狞的疤痕,更添几分凶悍。

    不料另一侍卫却是挥手阻拦,轻言细语道:"且慢,既踏入此楼,你瞧,尉迟夫人闺房之内,烛火犹明。我等须眉男子,不可擅闯闺房,唐突了夫人。既然二位姑娘到此,便进去请个安,看夫人是否需要服侍吧。"

    《女将军江湖行》

    两侍卫料想小厮与丫鬟一起前来,想来也是一同回去复命,便也不阻拦。却不曾细想,寻常小厮,又如何有这等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的模样?

    但见这皇家别苑,纵是月色朦胧,亦是雕梁画栋,与那军中帐篷的简陋,真真是云泥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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