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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个帝王,平日里何等尊贵,锦衣玉食,万人之上,一朝沦落至此,怕是连自己都难以接受。这人呐,真是世间最难测的东西。

    张云似有所感,回头望了一眼,正巧撞上宋聪紫那探究的目光,他微微一愣,随即有些慌乱地避开了视线,耳根竟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宋墨霜闻她说自己如同闺阁小姐,不禁莞尔一笑,道:“姐姐又取笑我。在这暗无天日的密道里,谁知道会有什么古怪……甚或于那山野灰狼,自然是要小心为上。”

    她语气一如既往地从容淡定,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丝毫没有察觉到张云的心意,也未曾注意到姐姐话语中隐藏的调侃,心思全在如何逃脱眼下的困境之上。

    她素来养成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习惯,然则此番关系着姐姐的安危,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忐忑。

    《女将军江湖行》

    这密道虽显破败,却也颇具规模,约莫一丈来宽,便是三人并行,亦并不显得拥挤。两侧墙壁皆由青砖砌成,虽年代久远,却依旧坚固。

    他本想说“属下佩服不已,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却又觉得太过直白热切,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得将未尽之语咽了回去,心中暗自忖度:我今日是怎么了?竟然变得笨嘴拙舌,怎的就说不出好听的话来?想我张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沙场之上,面对千军万马也未曾胆怯,如今怎的便失了方寸?

    这密道之中,本就潮湿闷热,也不知是这缘故,还是旁的什么,他心跳竟也跟着快了几分。

    宋墨霜笑着调侃道:“张云,你莫不是胆怯了?莫怕,有我和姐姐在,定能护你周全。”

    她不由得想起前朝那位皇帝,眼见敌军攻入皇城,竟躲在御花园的水井中,自欺欺人地说:"朕在此地甚好,何须逃亡?"最后活活冻死在井中。

    宋墨霜暗自嗟叹,想起史书上那些宁可葬身宫阙,也不愿蒙受那“逃亡”二字羞辱的帝王。

    宋墨霜脚步一顿,什么府中?她略一沉吟,心念电转,总不能说自己也是根据聪紫被安排在最尊贵的东厢楼,不合礼数之处而瞎猜,误打误撞才得知这密道的吧?

    至于嫁给尉迟凯后,宋聪紫依然下意识认为自己是闺阁小姐,却又是另一番说来话长的故事了。

    那岂不是在姐姐面前,显得自己太过轻率,未有万全之策便回来救人,着实不够稳重?

    想到此处,宋墨霜不禁苦笑,心下暗道:这世间之事,当真荒唐得紧!往往便如那镜花水月,看着光鲜亮丽,内里却空无一物,徒惹人空欢喜一场。

    张云闻言,耳根更红了,他嗫嚅道:“属下……属下不曾紧张,只是担心将军和夫人的安危。将军巾帼不让须眉,属下……属下……”

    张云闻言,连忙正色道:“回夫人,属下并未发现异常。只是这密道年久失修,夫人和将军还需小心脚下,莫要崴了脚,伤了玉体。”

    “想来是先帝为防万一,特意命人修建的逃生之路。”她心中暗忖,“只是不知,这条路最终通向何方?是柳暗花明,抑或是危机四伏?”

    她私下里说起交战百年的宁国,端的是语气平淡,只称国号,不似有些场合,须得唤作“北狄”“蛮夷”之类,以示敌我分明,彰显许朝天威,乃是华夏正统。

    他心里明镜似的,晓得便是皇家避难,那也得顾及着体面。毕竟天子君威,岂能如丧家之犬般狼狈逃窜?

    宋聪紫见状,心中略略好笑,故意提高了声音道:“张将军,你可是发现了什么?莫不是这密道里藏了刺客,抑或是那吃人的妖怪?”

    “姐姐,慢些走,小心脚下。”宋墨霜回首,关切地对身后的宋聪紫说道。

    幽暗的密道之中,空气沉闷得似是凝固了一般。

    其实,她心中亦是忐忑,这密道究竟通向何处,她也不知晓,只是不愿姐姐太过担忧罢了。只盼着自己脸上镇定自若,能叫姐姐安心几分。

    如今她已非昔日稚童,而是能为家族分忧,为姐姐遮风挡雨的沙场女将了,岂能行这莽撞之事?

    宋墨霜不以为意,只淡淡道:“张副将职责所在,乃是分内之事。今次他回京这一路上,倒是不错,尽职尽责,不辱使命。”

    她深知姐姐自幼体弱,不似自己和亲卫们这般身强体健,惯于在山野间纵马驰骋,健步如飞。想到此处,她又放慢了脚步,唯恐自己一个不留神,便将姐姐落下了。

    她素来心高气傲,不愿在姐姐面前示弱,更不愿姐姐将她看作当年那个遇事只会哭鼻子的娇弱小妹妹。

    偏生姐姐居然由着她,着实是引狼入室,也不知道平日里聪慧过人的姐姐是怎么想的,竟如此糊涂。

    纵使心中忐忑,亦当外现从容,久之,则真能举重若轻,从容不迫。

    她故意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心中存了几分促狭的心思,想看看这向来呆头呆脑的妹妹,是否也会有几分小女儿的娇羞。

    聪紫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柔声道:“墨霜,这密道如此隐蔽,你是如何得知的?莫不是府中有人暗中相助?”

    走一步看一步,随性而为,可不符合现在自己英明神武将军的样子,也只有苏蔷那疯疯癫癫、不拘小节的商人之女才做得出来。

    张云低着头,不敢看宋墨霜,只觉得耳根子火辣辣的,心里却如同擂鼓一般,咚咚作响。此次随宋墨霜回来办这要紧之事,居然和名满天下的尉迟夫人一起走在这地道里,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以后和朋友们喝酒,怕是可以吹好几年。只是……只是这心里,怎么就这般不争气,怦怦直跳呢?

    毕竟宋府里一窖子的柏岚屯葡萄酒,那可是千金难求的佳酿,得通过宁国商路运来不是?若是断了这商路,岂不辜负了这琼浆玉液?

    这打仗归打仗,生意归生意,两码事,断不可混为一谈。

    火光摇曳,照亮斑驳的墙壁,水滴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响。

    这苏蔷整日里像只花蝴蝶般,穿梭于尉迟府和明府,巧言令色,行事乖张,却也不知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宋墨霜微微蹙眉,放慢了脚步,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打量着四周。

    不然,若是许国将来,亡在哪个纨绔皇帝不愿爬密道这等荒唐事上,岂不会被后朝史官大书特书,令得后世之人笑掉大牙?

    想到那狐媚子苏蔷,她立时生了好胜之心,万万不愿在姐姐面前

    想那聪紫父亲——前任工部侍郎,真真是算无遗策,深谙帝王心。

    聪紫的父亲,才高八斗的遣许使宋丰,定是考虑到了这点,才费尽心思,务必要让陛下逃命的时候也能舒舒服服,不失皇家威仪。

    宋家于南方的百年基业,生意兴隆,财源滚滚,也得多谢宁国李家,海陆两道皆是打通,与那西海诸国的各类生意,方才做得风生水起不是?

    惟有众人手中烛台微弱的光芒,略略跳着,映照了石壁上斑驳痕迹。

    宋聪紫掩唇轻笑,眼波流转,意味深长地瞧了宋墨霜一眼,道:“妹妹,张将军对你可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啊。这满京城里,谁人不知晓,咱们宋家墨霜小姐,那可是……”

    宋聪紫抬眸,凝睇着走在最前方的张云,见他目光如鹰隼般,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心中不禁幽幽一叹:我这傻妹子墨霜,沙场之上,气吞山河,屡次立功,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可惜,却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也不知她何时才能开窍,明白这情中缠绵悱恻的滋味?

    正如沙场之上,她需得身先士卒,以无畏之姿鼓舞将士一般。

    宋聪紫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一滩积水,轻声道:“妹妹放心,我省得。倒是你,身为一军主将,日日与和那宁国大军正面交锋的,当是杀伐决断,雷厉风行,怎的也这般小心谨慎,倒似我一样,是个闺阁小姐了。”

    宋墨霜一手提着烛台,一手反握住宋聪紫微凉的手,掌心温热,似要将自己的勇气传递给她,柔声安慰道:“姐姐莫怕,这是通向外城的密道,我先前偶然得知,想来定是先皇为防万一而设。只要顺利通过,咱们便安全远离这龙潭虎穴了,定能安然无恙。”

    他心中又想,定然是因为第一次见这名闻天下的才女尉迟夫人。她未出阁前乃是宋家千金,名动京城,多                                                少王孙公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如今是尉迟将军心爱的夫人,又深得圣恩,在皇帝皇后面前一句话便可以左右一个人的仕途甚至人生,叫我如何能不紧张?何况,她还是将军的姐姐……

    人影憧憧,火光摇曳,在这地下暗河一般的密道中,几个身影渐行渐远,只余下一串"沓沓"的脚步声,在幽深的甬道中回荡。

    通道阴暗,四壁冰凉,脚下不时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不知名的小兽在暗处窥伺,令人不寒而栗。

    他偷眼瞧了瞧宋墨霜,只见她身姿挺拔,英气逼人,步履间带着沙场点兵的果决,心中暗暗感叹:将军这般人物,世间男子,哪个配得上她?

    两国表面上剑拔弩张,时不时兵戎相见,私下里各个大家族却是你来我往,互通有无,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足为外人道也。

    聪紫自幼喜爱动物,亦颇通百兽灵性,唯独于踏青之时,被灰狼咬过,闻言略略心惊,素手攥着宋墨霜,樱唇轻启,问道:“墨霜,这密道,幽邃如此,倒也委实令人心惊胆战。究竟通向何处?咱们……咱们可还能出去?”

    她又暗忖,这张副将虽说长得还算周正,眉宇间也带着几分英气,甚或于略略可称俊美,然而,自然是配不上我的墨霜的。却不知她日后会喜欢哪种男子?自幼咱们身边,便围绕着不少文采斐然的翩翩公子,抑或是那武艺高强的少年将军,可倒也没见她待这些男子有何不同,总是淡淡的,冷冷的,惟有练武之时,才与他们热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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