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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聪紫心中暗自感慨:“人生如戏,诚不我欺。昨日还在为妹妹前线的安危担忧,今日却能在此陋室之中,与她共度这偷得的浮生半日闲,真乃世事难料。”

    宋聪紫接过,轻咬一口,只觉甜糯适口,油润而不腻,入口顺滑,一股清甜桂花香在口中悠然弥漫。

    宋福闻言,忙又行了一礼,道:“二位小姐先用些糕点垫垫饥,奴婢这便去准备简单的早饭。若有什么需要,小姐只管吩咐,奴婢随叫随到。”

    说罢,也不待聪紫答话,双膝一屈,便跪在聪紫面前,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探向聪紫脚踝伤处。她常年握刀剑,又复沙场征战,一双手,早已磨砺得满是厚茧,谁承想,此刻抚在聪紫脚踝上,却似春风拂柳,轻柔无比,全无半点粗粝之感。

    聪紫接过那粗瓷定窑岁寒三友白定碗,轻轻呡了一口,只觉一股茶香袅袅而来,入口虽略带陈味,却也甘醇清冽,不禁赞道:“好茶!想不到妹妹这里竟藏着贡山阳羡茶这等好东西。阿福也泡得好,这汤色柔白,宛若玉露,入口更是醇厚丝滑,回味无穷。”

    这屋子逼仄简陋,家什也无甚讲究,只一道窄窄的木梯盘旋而上,也不知那二楼是何光景。

    待煮得茶汤浓郁,便连茶粉带水一同舀入碗中,称之为“吃茶”,承自前朝,实乃一绝。

    聪紫见状,笑道:“宋福,难为你了。在这般境地下,能有口热茶喝,已是幸事,何来委屈之说?”

    正说话间,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斜斜照在墨霜脸上。

    正所谓“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足见此茶的至尊地位。

    饮茶之时,须先将那一块块坚实如石的饼团茶细细碾作粉末,方入滚水烹煮。

    二人相视而笑,笑声渐敛,屋内复归宁静,只听窗外夏虫唧唧,愈发显得屋内温馨平和。

    煮时,不仅要用那上好的泉水,还须加入盐末,调成咸味,仿佛菜羹一般,方得入口。

    采制贡茶,乃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开采之日,建宁太守必亲自到场主持开园仪式,征调万人突击采摘。待得贡茶制好了,还得大摆宴席,广召文人墨客吟诗作对,歌颂这天赐的美味,大肆庆祝一番,这才算完事儿。

    须知往昔这些陈茶,向来是赏给丫鬟们带回家去,今日却如何进了这秘密安身的屋子?

    她口中言辞虽这般轻飘飘说着,心中却暗自思量,不由得生出几分狐疑。

    便是天子,也要算着分量赏赐给后宫嫔妃,即使是贵妃娘娘,也未必能日日享用。

    但见那粉白桂花糕排列整齐,宛如两列方阵,静待检阅。

    须知这阳羡茶,便是正处盛世的大许皇宫里头,也未必日日能得。

    话说这阳羡茶,正是古诗所赞“山实东南秀,茶称瑞草魁”的上品贡茶,世间少有,价比黄金。

    宋墨霜端详片刻,开口道:“有些肿胀,好在骨头无碍。姐姐稍坐,我去取些药膏和绷带,切莫乱动。”

    聪紫脚上虽被绷带勒得微微皱眉,然笑意不减,反唇相稽道:“可不是一出好戏!依我看,这大许朝里的酸腐文人,若知晓此事,定会将其编成话本小说,唤作《宋家千金逃亡记》,倒也别有一番韵味,妹妹以为然否?”

    宋墨霜莞尔,轻柔地为聪紫裹着脚踝,口中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若是寻常营救,岂不无趣得很。偏偏那密道惊险,倒似一出演不完的好戏,我姐妹二人权作戏中人,过了一把戏瘾,岂不快哉?”

    宋福忙在一旁躬身道:“多谢聪紫姑娘夸奖。奴婢思量着,如今时辰尚早,二位小姐想必也受不住那辛辣之味,便未在茶中添加胡椒粉、姜末等物,只清清淡淡地烹煮了这阳羡茶,也好给二位小姐润润嗓子。”

    宋墨霜连忙上前一步,关切道:“姐姐可是伤了脚?快让我瞧瞧。”

    宋墨霜亦点头道:“甚好。日后我屋子里若是买了,便着人也送一份到姐姐屋里。宋福,你且下去歇息吧。这里有我们姐妹二人,不妨事。”

    说着,将茶盘放在桌上。他心里暗想,咱宋家小姐平日里吃茶,自是讲究万分,什么娥皇女英君山银针、三炒三晾蒙顶石花,哪一样不是用上好的壶碗配着,佐以精巧的茶点?如今在这逃亡路上,也只能一切从简了。

    宋墨霜拈起一块桂花糕,递与宋聪紫,笑道:“姐姐请尝,这虽不及家中珍馐,却也出自城南老店,手艺不俗。”

    说罢,躬身退了出去。

    忆及家中那个密探,时常与丫鬟们厮混,似乎也太熟络了些?

    聪紫待他关上门,忽地又道:“墨霜,适才在地道之中,你可曾留意那岔路?墙上似镌刻着些符号,古怪得紧,委实令人费解。”

    聪紫清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道:“不妨事,不过是些许擦伤,皮肉之苦罢了,不值一提。”只是那苍白的面色,却如何也遮掩不住痛楚。

    他一边说笑,一边偷眼觑自家小姐,只见她微微含笑,神情淡然,并不多言,心中不免有些忐忑,生怕伺候不周。

    宋墨霜听罢,笑容愈盛,道:“姐姐所言甚是。此事怕是要成一篇长诗史记,专记你我今日胆大妄为之举。日后茶余饭后,街谈巷议,少不得要拿咱们这桩事迹作谈资,津津乐道一番呢。”

    “可不是,”宋墨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是有些蹊跷,那条路黑魆魆的,不知通往何处,宛如怪兽巨口,令人心生畏惧。若不是时辰紧迫,我倒真想一探究竟。那些符号,我瞧着也甚是眼熟,似乎在何处见过,似是……”她低头沉思,似是在苦苦思索。

    然则这贡山茶田,原是宋家在南方的众多产业之一。

    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却见聪紫面色倏地变得苍白,手中那块桂花糕也“啪嗒”一声掉落在桌上,眉宇间隐隐透出几分倦意。

    此时,门外传来轻轻敲门声,却是宋福捧着茶盘进来。

    “嗯,果然美味。日后我便让人去这家店采买。”宋聪紫由衷赞叹。

    窗外清风徐徐,拂过院中花木。二人身处这简陋院落,竟也享得了片刻难得的静谧时光。

    话说许国与那北方宿敌宁国,一脉相承,风俗一般无样,饮食习惯亦大致相同。平日里,两国百姓最喜以饼团茶为饮,其制法亦是颇为讲究。

    《女将军江湖行》

    此茶产地江南的贡茶院,乃是许国茶政重地,专为天子生产贡茶。

    聪紫看在眼里,心中感慨万千,暗道:“我这妹妹,年纪轻轻,却已在战场上吃了不少苦头,真真令人心疼。须得想个法儿,让她别去那北方前线了。”

    说罢,她起身去寻药,翻箱倒柜,口中还念叨着什么。

    宋墨霜一个庶出的小姐,屋子里却有去年剩下的阳羡陈茶,而且,还放在这不知什么时候才会用上的安全屋里。

    宋墨霜因笑道:“姐姐素来眼界高远,这等去岁的陈茶,姐姐平日可是连瞧也不瞧的。偏此处竟带了来,想是那些下人们换茶时不留神,夹带了几片叶子出来,倒教这茶有了出头的日子了。”

    她心中虽有疑虑,然此刻无暇细究,只暗暗记下,留待日后再作理会。

    墨霜亦是心中暗忖:“姐姐自小娇生惯养,金尊玉贵,今日遭逢如此磨难,却还能如此谈笑风生,豁达乐观,真真令人敬佩。”

    这阳羡茶因其产量稀少,且为皇室所钟爱,故需通过官方驿道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送往京城,称为“急程茶”。

    贡茶院规模宏大,屋舍三十余间,役工三万之众,其中能工巧匠不下千人。

    宋福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二位小姐,茶水来了。只是这小小屋子,没有紫砂茶壶,这茶碗也非时令之物,还请二位小姐委屈将就则个。”

    她原道在这地方,能喝上一口热茶就不错了,不想竟是贡茶。

    聪紫笑道:“你可知,我昔日想着若是被英勇将军相救,未料竟是这般险象环生,九死一生。”

    宋墨霜对聪紫笑道:“姐姐且在此稍待,待我去寻些小吃食来垫垫。”

    宋福心下暗自思忖:一大清早的,喝那加了胡椒粉的咸茶,味道实在太过浓烈,便是我等粗使奴才也常觉不适,更何况是金尊玉贵的二位小姐呢?

    聪紫细细打量,只见那阳光映出她脸上几道浅浅纹路,肤色略显黝黑,正是风吹日晒、沙场征战所留下的痕迹,亦是她戎马生涯的勋章。

    墨霜闻言,不觉失笑,手里拿着个小瓷瓶和几卷干净的布带走了过来,道:“若非如此,你我二人怕是早就交代在那密道里了。”

    宋墨霜急道:“姐姐莫要逞强,这伤处瞧着怕是不轻呢。”

    宋福手捧一叠马蹄奶香桂花糕,上前笑道:“这糕点有些时日了,奴婢先尝过,是昨日买来的,味道尚可,便略微温热了些,请小姐们稍稍垫一垫。”

    聪紫轻轻抚了抚脚踝,黛眉微蹙,脸上现出一抹痛楚之色。

    宋家在南方富甲一方,产业众多,采茶之时,万人可随意                                                调遣,毫不费力。

    聪紫望着她忙碌的身影,疼痛之余,也忍不住弯起嘴角,笑道:“妹妹此处,倒是准备周全。”

    便是那富贵人家,烹茶之时,亦不吝惜珍贵西域香料,往往加入胡椒粉、姜末等物,以增其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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