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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玩笑间,面前突然有影子,一抬头,潘郎在眼前。

    杨容姬好笑的看着她,揪着她的耳朵:“这又是怎么啦?”

    美色祸人那,美色惑人。

    马匹声响,杨容姬回头,眼前有温热的手,鼻尖嗅到青梅的香,潘安用衣袖将她挡的严严实实。

    杨容姬笑道:“这字画是赠送,真正要卖的可是这幅画。”

    眼泪终于落下。

    嵇康看了看地上的影子,离行刑还尚早,日光明晃晃的,桃花正艳。

    “漪儿信不信,我若是不在你身旁,你也会掉个什么物什。”

    一个字都听不懂,漪儿保持沉默。

    杨容姬微笑,这是她等到的答案。

    衣带当风,肃肃如松下风。

    潘安弯了弯唇角:“是缺钱了还是发财了。”

    杨氏将画挂起,站远了看,点了点头,道:“如今附庸风雅之人甚多,容儿若拿去卖,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老者仔细观摩,眼神专注,半响方道:“陈思王画论独特,可这画作……实属一般,庸常无灵气,意境构思都平平无奇。抛开名气而论,这画作不过平常,可有了陈思王的名气和才气在这儿,画作便不同寻常。姑娘若不提陈思王,行人不会多看两眼,哦,或许会多看姑娘两眼,名气不是最重要的,画作本身才是。”

    漪儿大嘴巴子:“我们女郎方才卖了字画,两百两呢!”

    漪儿捧着银两,脸色通红,笑呵呵的:“女郎厉害,不过一天,就有了两百两。”突然想到后方的画作,皱了眉:“这幅画怎么没有卖出,还有,方才那么多人只问不买,女郎也笑容满面……”一下子顿悟,漪儿恍然:“女郎在等人指点,意不在卖画?”

    杨容姬闲闲的坐在旁边,似乎一点都都不着急,实际上她也并不着急。

    众人都被这般的从容不迫所感染,熙攘的人群片刻安静,明日初升,日光撒下。

    顺着漪儿的目光看去,呼吸一窒。

    这是杨容姬目睹的第一场悲剧。

    杨氏有许多陪嫁品,有一幅画,是曹植的真迹。www.cuihan.me

    漪儿拿着团扇,扑走周围的蚊虫。

    晚湖近来风景欲丽,迎春大片大片,鸳鸯依旧戏水,水面浮了姹紫嫣红的花瓣。

    嵇康叹道:“昔日偶得曲目,奉为珍宝,他人求教,我吝啬不从,如今广陵散绝矣……”

    “夫子所见如何?”

    漪儿这一摊卖字画的便显得尤为引人注目,过往行人多是饶有兴致的瞥上几眼,或是驻足看上两眼,绝口不提花钱买走,有些人来询问一两句,杨容姬都一一解答,不见一丝不耐,时常会询问他人的意见,半响分文未入。反倒是周边的胭脂水粉卖了许多。

    母亲愿出一百两,杨容姬定价八十两。

    “我一个穷夫子,即使有心想跟他们弯弯绕绕,也挤不进去呀……”

    高台之上,有人疾呼:“时辰已到——”

    “那幅画……”

    漪儿递上,老者挽起袖子,行云流水写下几个字。

    “笔法遒劲,不见断笔,画法独特,只是此画没有名气,实属可惜。”

    老者看向杨容姬,点头微笑,复又问道:“两百两,买下前方字画,姑娘愿否。”

    嵇康得人心至此,于百姓而言,这是一件震撼的事,于君主而言,这不是一件好事,三千学子的一跪,无疑更添了司马昭的怒火。

    “嵇康那一封《与山巨源绝交书》昔日轰动朝野,如今托孤山涛,可见友情之深……”

    对岸桃树下,落英缤纷,树下有人,斜靠着树干,嘴里叼着一根柳枝,任凭花瓣落了满身。

    张大了嘴巴,疑惑道:“为何不去直接问家主和郎君们,还有夫人。”

    杨容姬见过这人的冷淡疏离,还有彬彬有礼,此等风流郎君的模样倒是第一次目睹。

    与此同时,宫廷里三千太学生集体请愿,长跪不起,请求司马昭免除嵇康死罪,尊其为博士。

    “嵇康为人张狂,蔑视礼法,但却教导自己的子女要谨言慎行,恪守规矩……可见他也深知张狂的后果。”

    漪儿看直了眼,小声嘀咕;“这些女子,太过轻浮。”

    “何人不惧死?嵇康才华如此,怎甘心如此湮灭?”

    他依旧是宽袍大袖,松松散散,杨容姬见过他的画像,他在月下抚琴,飘然欲仙。

    漪儿吃惊。

    “……”

    回头,是一个儒雅的老夫子,布衣便服,笑意吟吟。

    于是老者招了招手,后方侍者拿出银两,杨肇字画卖出。

    “如若他逃过此劫,我打赌,他一定收敛锋芒,再不张狂如此。”

    老者大笑:“小姑娘实诚!”

    眨眨眼,杨容姬挑眉:“邹忌讽齐王纳谏。”

    潘安捂住她的耳朵,轻语:“不要听。”

    脸色通红的漪儿东张西望,看到某一处时,耳朵都红了。

    朝堂似乎有了大变动,父亲每日总会分析朝堂局势,杨容姬渐渐的不再愿意听,每次听罢,总是无能无力,这种无法掌控命运的念头使她不安。

    高台之下的人越聚越多,隔的远,逆着光,杨容姬看不到嵇康的神情。www.zhiruo.me所传的嵇康之貌已不能目睹,只能看到他的挺拔身姿。

    “姑娘这字画看着熟悉,功力深厚,不知价格如何?”

    你看这世人生死,不过君主一念之间。

    “我跟更欣赏阮籍,口不臧否人物……”

    杨容姬在这幅画前站了足足一个时辰,从纹理看到颜色,到笔尖的起承转合,最终她用了半月的时间临摹了一幅。

    潘安抬起了手,带起一阵风,又是青梅的味道。

    老者的题字还在,杨容姬妥帖放好,恍然想起不曾知道老者的姓名,实属遗憾。

    嵇康事后,杨肇由于未参与此次事件,得以明哲保身。

    杨氏仔细看了看,伸出一根手指:“我愿意花一百两买上一幅赝品来附庸风雅,可若是容儿名气很大,又或是有人与我争抢,我愿花双倍甚至更多。”

    “漪儿聪明。”

    杨肇长于草书,隶书,杨容姬时常见到有人来杨府求墨宝,可见杨肇的书法也是稍有名气。

    

    字画就悬在柳树上,面前还支起了一张木桌,摆放着杨肇的手迹。

    朝堂上的氛围越加惶恐,杨肇头发转眼白了大半。他写了很多诗,杨容姬认真读罢,发现父亲有了辞官的念头,可又有着济世天下的理想,他又不愿意结党营私,始终处在矛盾之中。

    文人相轻,男女尤甚。

    “阮籍猖狂,懂得借酒避祸,当那司马昭不知,只是寻不到借口罢了!”

    杨肇与潘安父亲是旧识,又对潘安多加赞赏,是以漪儿对他没有丝毫戒心。

    于是每次父亲与兄长谈论政事的时候,她总是借故而出,来到杨氏身旁。

    “画作第一,名气锦上添花而已。”杨容姬回道。

    男子见女子卖字画,多是骨子里轻视,不信女子才华足以盖过男子,或是理所当然的认定女子无才。

    他看向兄长嵇喜,大呼:“拿琴来!”

    杨容姬听的入迷,漪儿忽然喊她。

    嵇喜擦干眼泪,似乎早有准备,将琴递在他手上。

    女子有所为。

    人群逐渐散去,一名老者伛偻着腰,似笑非笑:“叔夜刚正不阿竟致死……世道不公,人如狗彘!”

    老者呵呵笑:“姑娘,笔和纸借我一用。”

    树下有人聚在一起聊天,嵇康之事如今余热尚在,他们谈起了后续。

    广陵散绝,正始之音衰。

    夫子哈哈大笑:“画作可有来历?姑娘亲手所绘?”

    女子出来做买卖,似乎不少见。亭子旁边有一个卖汤饼的,周边树下有许多卖花环的,并各色胭脂水粉,发簪花钿。

    心灵感应一般,潘安转过头,眉眼都弯了弯。直起身子,悠悠闲闲的上了拱桥,有女子掉手帕,有女子掉簪子……

    “那依母亲看,这幅画,可值多少银两?”

    这是文人的风骨。

    嵇喜急忙转了头,擦了眼角,却又转了回来,想再看他一眼。

    “亲手所绘陈思王的画作赝品。”

    一曲罢,余音袅袅。

    杨容姬每日跟随父亲习字,多是杨肇手写,交由杨容姬摹拟,而后便拿出诗集,让杨容姬自行发挥,嘱咐她自成一格,摆脱他的影响,模仿易流于庸俗。

    “……”

    声无哀乐,此时众人皆哀,故乐也哀。

    于是杨容姬便积攒了许多杨肇墨宝,买她临摹的赝品画作,送杨肇之真品字画。

    只是这遗憾未延续多久,之后她会知道。

    杨氏看着临摹的画,称赞:“若不是布帛太新,真的真假难辨呢!”

    “当然。”

    老者阮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幸而我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不懂得朝堂上的弯弯绕绕。”

    杨容姬:“……”

    取下画作,杨容姬道:“八十两,还可压价。”

    老夫子点点头:“陈思王诗作有名,才高八斗,这画作……老夫可是第一次见哪……”

    漪儿虽说面皮不薄,可也是从小长在深闺大院,对吆喝买卖一窍不通,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嵇康看他一眼,笑道:“多谢兄长,叔夜不孝。”

    漪儿凑过来:“是呀,像我这等门外汉真的挑不出刺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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