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骗心的衣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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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拍都对不起他写废的这一幅字。

    小北宋朝臣中，蔡京、傅宗书一党的，诸葛正我一党的，还有一些平庸已极的、左右摇摆的、尸位素餐的。

    赵旉愁什么呢？

    这般做法，怎能不让赵佶满身舒畅？毕竟，他赵佶虽然自认比不得，但他在事实上，已胜了那汇帝！

    宫人将衣公子带来的字画呈上，赵佶忍耐不住，当即小心翻动，目光流连间，口中不住喃喃赞道：“好、好！好啊！

    哪怕赵旉心里很看不起他这位皇祖父，一如他从心底里看不起他的父皇赵构，但多年以来，他面上一直都发挥良好，表演得滴水不漏。

    但正该春风得意的赵旉，此时却很发愁。

    “夺人性命的巨大灾难临头，性命攸关之下，却让人怔愣在原地，心神都为自然这宏大的、壮美的、却又残酷无情的壮景所倾倒神迷！

    赵佶叹道：“你有心了。早听闻那汇帝手段不凡，不料他在书法上也有如此造诣……衣公子，汇帝能与你做交易，做的必然不是小交易。你舍弃偌大的报酬不要，特地为朕交换来汇帝的这一幅字，你想要什么赏赐？”

    当然不是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

    “这杀人无形的美，是席卷一切挡无可挡的自然伟力，也是生命挣扎撞击下的宏美诗篇！

    就算他赵构等得，这丰饶的中原大地、他大宋的亿万百姓，还有关隘之外窥视已久的外族狼敌，也等不得！

    下边的人听两人说久了，心里早就好奇，现下一个个传阅。

    开宴。

    “然而偏偏偏偏、最最叫我要命的，是这般美丽的阔大海潮、这般夺人性命的海浪龙卷，都生于纸张留白之处，全被这廖廖墨字退让排开，全由这节节龙脊搅动挑起！

    但当年靖康之耻以后，前宋分裂成两宋，一直是两宋朝臣心中永远的痛。

    但事情已经走到第九十九步，赵旉决不肯让多年大计在最后一个关卡夭折。

    赵旉春风得意。www.qingyoushu.com

    他表演得不好, 也无法征得赵构的同意, 作为唯一代表赵构、代表南宋的儿子, 从幼时起就频频来到汴梁拜见赵佶, 并哄得早已厌了九子赵构、连带所有与赵构相关之人的赵佶，终于打算在这一天开宴，打响封“赵潘”为小北宋储君的前奏！

    ——如果赵佶和赵构在位的时候，两宋不能合二为一，那就让两宋的储君，都是同一人！

    他只微笑吟吟地点头, 上前一步，真诚孝敬地扶住赵佶的手臂，亲昵濡慕地道：“皇祖父，人都齐了, 该开宴了。”

    “尤其是这一幅，唐人李白的《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潘儿，你看一看！”

    赵佶的马屁真的太好拍。

    赵旉愁, 还不能将自己的愁表现在脸上。

    赵佶放声大笑：“好、好！朕允了！除此之外，朕再赐你黄金万两，丝绸百匹，就当稍稍补补你与汇帝那笔生意没到手的报酬！飞衣商行的税收，以后也都特许减免八成！

    赵旉亲昵道：“皇祖父，这位坐轮椅的是谁？”

    赵佶看过去，道：“哦……是衣公子啊。衣公子，你送给朕的那几幅真迹，朕很是喜欢！”

    “对了，衣公子，你今天刚到汴梁，还没住的地方吧？朕再赐你一座宅邸。至于以后想跟在朕身边学习，朕给你一块能自由出入皇宫的令牌，也免了麻烦！”

    可惜啊，赵旉。

    真是意外之喜。

    赵佶惊了一声：“这是汇帝的字？”

    歌舞起，乐声发。

    又一颗冉冉升起的佞臣新星！

    赵旉亲昵地扶着赵佶往外走，任哪个朝臣看了，都要赞一声中正、贤德、出众不凡的好储君。

    衣公子微微一笑，拱手感激道：“谢圣上恩典！”

    也终于，要在今天结果！

    结果这衣公子拿了不下于自己的汇帝的字，作为礼物献给他，却只为跟在他身边，学习他的书法、瞻仰他的风采！

    愁很多，很多愁。

    赵佶满意至极：“不错、不错！潘儿，说得好！

    然而赵旉深知，后续的隐患，也已在此刻埋下。

    这一马屁，拍得好响亮，好清脆！

    完完整整过了个……赵旉目光一顿。

    他已经板上钉钉, 是个有两个皇位要继承的太子。

    把赵佶拍得正正舒服，浑身惬意！

    赵佶则问道：“衣公子，这字怎么没有署名？你从哪儿收来的字，朕怎么从前都没见过？这么好的字啊，也不知朕错过了多少！”

    只介绍人却不给个封号，看来圣上已经下了决心。今天是正式地把这南宋贤德太子赵旉的“赵潘”身份，介绍给了汴梁众位，算是给“赵潘”过了明路。等过上几天，封“赵潘”为储君的旨意，就直接下来了。

    而且正好，因遗事前因，不算南宋赵构这一脉，赵佶膝下无嗣已久。

    任谁有两个皇位要继承, 都会春风得意。

    一笔写不出两个“宋”字。

    赵旉目光投去，一品之后，拍手赞道：“好字、好字！头角峥嵘，傲骨潇洒，仿佛搅海的巨龙背上，那节节立起的脊骨！

    赵旉扶着赵佶，侧身让开这奉给皇帝的一拜，眼角余光望去，底下众人皆入眼底。

    赵佶入座。

    “字里行间的空白之处，仿若有海水声如雷霆一般隆隆炸响，海浪自天际滚涌翻覆而来！

    赵佶转过脸来，见赵旉少有地发呆，慈和问道：“潘儿，你在看谁？”

    “可教这人的字体一写，苦意忧意尽去，已不是‘寻不到出路为世人所弃’的消极，满纸都是‘看遍这世人，无一让他瞧得上眼，干脆袖手弃了这世间，做他无形无拘束的独行远游人’！”

    他表演得不好, 哪里能压制他那只比自己小几个月的二弟, 一直稳坐南宋太子之位？甚至在赵构眼皮子底下, 挣得一个贤德太子之名, 不仅不被赵构忌惮，还让赵构对他赞许有加、愈发信任！

    “李白的这首诗，本是忧郁苦闷中显出一些豪迈雄放，但末尾的‘明朝散发弄扁舟’一句，到底落了下乘。

    春风得意啊, 赵旉。

    小北宋圣上赵佶厌了他的第九子南宋皇帝赵构，赵构碍于孝道和悠悠众口，加之其人秉性，不敢、也无力挥师北上，将小北宋纳入南宋版图，令两宋合一。

    赵旉见过无情。

    头领袖，也在了。

    赵旉这么一愣的时间里，赵佶已经叫众人起身，并再次向所有人重复了一遍他的掩耳盗铃：“这是赵潘，乃是皇室直系血脉，朕的亲孙。赵潘仁和亲厚、才学兼备，朕有意让他参政，你们都见见他。”

    “指掌之间，挥尽万物风华啊——”

    可用的，不可用的；可拉拢的，不可拉拢的；即位以后要杀的，和要等等再杀的……一眼望去，都在赵旉脑中完完整整过了个遍。

    众人跪拜，口呼圣安。

    汴梁城江湖中，六分半堂的雷损，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这两个最大江湖帮派的龙

    无情就算有条件穿得这么雍容华贵，也会把身上的宝玉珠子一颗颗拽下来，兑了钱，用来打造他藏满暗器的轮椅。

    底下人都心中有了数。

    衣公子道：“回圣上，草民仰慕圣上的瘦金体已久，惟愿能常常拜访圣上，跟随您学习您的书法。”

    尽是一些不会被他皇祖父赵佶忧愁的愁，不会被他父皇赵构忧愁的愁！

    赵佶年事已高，而赵构正值壮年，等“赵潘”继承小北宋皇位之日，他赵构肯立即退位让贤，为两宋合一扫清前路么？

    他也只是一个, 两个皇位都还没继承到手的太子！

    他赵佶刚刚盛赞过汇帝的书法，甚至暗暗自认，若论意蕴风骨，汇帝的字远胜于自己。

    等等，怎么还有个披珠挂玉坐轮椅的？

    衣公子道：“不敢欺瞒圣上，草民酷爱书法，仰慕圣上的瘦金体已久，曾与汇帝做了桩交易，草民不要任何报酬，只要汇帝为草民写这一幅字。”

    人已满座。

    赵旉面色醇厚地、恭谨地思量。

    于是，在赵旉日侵月染的暗中推动下，“把皇位传给同一个人，让两宋在下一个皇帝手上和平复合”这一念头，在赵佶和赵构的心中渐渐发芽，并长出禾苗。

    “对、对……”赵佶连连赞同，激动之下，按捺不住地再三端详把玩，终于忍痛递出，对众人道，“你们也看一看罢，这么好的字，这么有个性的字，合该众人共赏！”

    知音啊，知音！衣公子就是他的知音！

    黑压压的人头跪下去，就这么一个坐在那里，只稍稍低了低头，也太瞩目了！

    恰似两宋那如伤疤般的长长的国境线, 恰如小北宋国门外虎视眈眈口流涎水的金国刀戈！

    衣公子在轮椅上躬了躬身，道：“草民腿脚不便，还请圣上恕我无礼之罪。那些文宝圣上喜欢便好，这几日，草民手下的飞衣商行又收拢了些字画，草民特来献给圣上。”

    衣公子道：“是，圣上。因关机密，汇帝的字从不外传。草民曾有幸窥见汇帝的书法，思量之下，想来圣上应会喜欢，便与汇帝明言，于是得来这幅字献给圣上。”

    ——若到时，他偏安一隅的、想向外敌弯腰叩头的父皇不肯让贤，等时候真的到了，不得已之下，他也不得不……采取一些必要手段。

    赵旉也点头道：“哪怕是首句的‘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叫这人写来，也充溢了魏武曹操那负手天下的气概！那句‘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独夫气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