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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林诗音坐在喜床上,低声道,“于是连我自己,也忘了,本该问自己一声‘愿不愿意’。”

    八师巴闭目,泪水淌落:“阿弥陀佛——”

    僧人八师巴,终于大彻大悟,得见神佛。

    林诗音打量他,忽道:“你一定喜爱八师巴,否则,就算他是蒙古国师,以你的脾气,你也会对他不假辞色。盛年,你当真嫉妒八师巴?”

    盛年侧脸,优雅地对他的林大掌柜笑了笑,道:“八师巴是如此,铁木真是如此,顾惜朝也是如此。还有你,林大掌柜——”

    一边读,眼中泪如雨下,心头桎梏“咔哒”碎裂,身上气势节节攀升!

    但八师巴心中真正的佛珠,也随着今日这佛珠的归还,永远遗失在盛年那里。

    盛年什么也办不了。

    ——这一点,盛年吾友,你又是否算到?

    “如果你喜爱一个人,想让他永远忘不了你,那让他恨你,不就是最好的办法?”

    一声佛号,两声盛年。

    ‘问我?

喜欢的男人成亲的后半生,却不愿意忍受一个人自在过活的未来么?’

    ‘佛珠还你,从此情义两绝,再见皆敌。’

    ——这一点,叫他盛年,算得真好、太好。

    她终于从盛年这自白中回过神来:“我不信。”

    盛年拨动瓷杯中的青绿色佛珠,低眸笑了笑。

    “但是——”盛年道,狭长的丹凤眼中,燃起乌煞漆黑的地狱焰火,“她希望我步她的后尘,认定我会成为那样的人,看准了我将众叛亲离,我就——越不要如她的意!”

    “…………!”

    ‘我不愿意做的事,我宁可死也不让他们如意。就是别人逼迫着要我生,想尽办法机关算尽要我生,跪下来磕头求我要我生——

    盛年拨了拨瓷杯中的青绿色佛珠,道:“但我与他,已经决裂了。”

    盛年讶了一瞬,反复看她,忍不住又笑。

    对铁木真如是,对八师巴,亦如是。

    或者说,盛年希望与林诗音保持这样界限分明的关系,于是林诗音便依了这个小混蛋。

    林诗音抬头,满屋的红绸喜字,都在问她这句话。

    ‘但凡要我以违逆我意愿的方式活的,只要我不愿意,我就算死给他们看,也不让他们得偿所愿!’

    盛年的友人八师巴,却也将,永不明悟!

    八师巴双手合十,口中慢声呼道。

    “还有我……”林诗音艰难道,“这就是,你一直想和我切割距离的原因?”

    “佛珠已归,佛珠归否?”

    ‘你愿意吗,林诗音?’那孩童问她。

    这个身在蒙古,与她长久通信,却从不愿在“家信”上,回以半句寒暄的人。

    看着门外那孩童慢慢远去的背影,林诗音一把扯下红盖头,拎起裙摆,追了上去。

    林诗音道:“你说得对。人间的道理,总是这样,冰冷又薄情。但是——”

    “阿弥陀佛。”

    ‘你愿意吗,林诗音?’

    林诗音长久沉默。

    林诗音震愕不已。

    从此心境圆满,武道无碍。

    盛年颔首,轻柔地拂过林诗音的手背,宛若大猫小心翼翼伸爪,将它喜爱的人类碰了一碰:“所以,林大掌柜,不要离我太近,小心遭我的毒手。”

    “你陪我作甚?做我的累赘?”

    “盛年、盛年。”

    上等谎言,九分真,一分隐。

    他与林大掌柜都有默契,一个叫“林大掌柜”,一个叫“衣公子”,彼此之间最好只论飞衣商行公事。

    盛年睁开眼,狭长的丹凤眼弯眯,不带感情道:“我这样的人,越喜爱一个人,就越忍不住地,想弄伤他,想看他因我痛楚!”

    林诗音闭上眼,不愿再去看他满头银灰的发,又一声低叹。

    “盛年、盛年。”

    ‘因为我嫉妒你啊,八师巴。’

    他享用着八师巴的痛楚,只隐藏了一句话。

    ——‘我不愿意。’

    盛年道:“林大掌柜,曾经,有个人在临死之前教导我一句话。她对我说:‘恨比爱可靠。’

    “人都是这样,对他好的,很快就能忘记、背叛;对他不好的,却能牢记一生。

    “……长大了。”

    盛年应了声,淡笑道:“比林大掌柜高了。”

    八师巴拆开纸条,一字一字读取。

    ‘若你要问为什么——

    这一次,佛珠归还,一百单八珠圆满。

    而且还得乖乖听话,乖乖答。

    林诗音缓缓摇头,道:“我不信,你这种什么都要掌控在手中的人,会甘心被自己的本性操纵。”

    ‘八师巴,我赠你尝遍人间苦,助你今后腾龙跃、心境圆、武道成。’

    林诗音道:“我不信,能为了一个铁木真,将归期一推再推的你,会跟从没辜负于你的八师巴,这般决裂。”

    盛年闭目,仿佛细细回忆之前八师巴落泪、咳血的那一幕,脸上露出迷醉的、餍足的惬意,其情状之心醉魂迷,比林诗音行商时见过的那些吸食阿芙蓉的瘾君子,更为上瘾。

    八师巴拾起那青绿色佛珠,令它卧在掌心。

    长久长久地沉默。

    林诗音道:“我不信。”

    可是,就算林诗音唤他“盛年”,盛年又能把她怎么办呢?

    “等等我!你要走,让我陪着你。”林诗音道。

    ‘那么——

    再睁眼,眼中明晰洞见、宽广慈悲,与一年来的愁闷哀郁,判若两人。

    盛年道:“有什么不信?”

    一旁与他论道的蒙赤行惊道:“国师,你的修为!你的修为怎么突然进境这么多!”

    盛年道:“不信什么?不信我是这种人?”

    这个“一段时间”,便一直延续到现在。

    那纸条落下来,被蒙赤行拾起:

    “那你……盛年,”林诗音终于道,“你真和那蒙古国师决裂了?”

    林诗音看着盛年。

    盛年叹道:“事实如此。”

    “我要看着你,照顾你一段时间,直到我能放心你一个人生活。”林诗音道。

    盛年从变天击地大法中脱离后,所言所行全为真实。

    盛年在心中懊恼一声。

    盛年凝固许久,长叹口气:“嫉妒是真的,喜爱是真的,想看他堕落也是真的。林大掌柜,我就是这样的人,看到他痛苦——”

    杯中的青绿色佛珠,并着一本盛年手抄的佛经、一册亲著的武道精要,和一张纸条,送到了一年后八师巴的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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