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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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房很小，从她的位置到门口不过数米距离，女人却无法立刻看清来人的脸。她用力闭了一下疲惫的眼睛，再睁开，只模糊看到一个身穿深色衣服的纤瘦身影走进来，像一道柔和的光芒照进房间，可是随后她又感觉一道黑影笼罩过来，迅速将四周淹没。

    人类可真复杂。

    “你有名字吗？”奎妮淡声问。

    奎妮点点头，说：“是的，我从不失言。”

    说话的是马库斯.安德鲁斯，他是外科部门的主任。

    “奥诺丽娜。”女人有些生涩地说道。

    奎妮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你的担忧是多余的，我不会对马库斯做什么，但我不明白你此刻的行为。如果马库斯对你是一个威胁，难道你不应该期望他消失吗？就像你们治病，切除掉身体中的病灶，获得健康一样。”

    虽然他说的很平静，但奎妮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超然和嘲讽。

    所以在董事会主席和院长的“感召”带领下，奎妮的任命顺利通过。

    “我没想到你认识布莱恩特先生。”格拉斯曼和奎妮一起走出会议室。

    “是的，”格拉斯曼说，“我不喜欢他，但这些与我刚才对他的评价无关。”

    奎妮看了一眼马库斯，又看了看格拉斯曼。

    沉默了两秒钟，马库斯看着院长和青木，指着自己说：“我是被威胁了吗？为什么我感觉自己被威胁了？”

    人群争论的时候，奎妮事不关己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玻璃窗前，丝毫没有注意到，作为会议的焦点，大家的目光都在随着她移动。

    她刚刚苏醒的时候，那个叫克莱尔的医生告诉她每个人都有名字啊。

    甚至此次会议就是因为她而召开。

    格拉斯曼这段话有点长，奎妮消化了一会儿。

    格拉斯曼没有回答。但他不得不承认，奎妮是对的。

    这是一个认为自己比别人聪明的男人。而且，显然，他也认为自己比格拉斯曼更加适合院长的职位。

    奎妮和她一起出现，已经足够格拉斯曼惊异了。而奎妮甚至还理所当然地坐在了青木身边的座位上，青木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是的，当然。”静了几秒种后，格拉斯曼答道。

    与肖恩不同，奎妮这个所谓“医疗观察员”，不过是给她一个可以在医院自由出入的名目，并不会对医院造成实质性的影响。所以大家都不觉得有必要为了她这个“小人物”去拒绝布莱恩特基金会。

    女人竭尽全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但仍然僵硬地挡在奎妮和病床之间。

    格拉斯曼也直视着她的眼睛，她碧绿色的漂亮眼睛。没人比他更清楚，就是在这双眼睛后面，隐藏着一双恶魔之眼。

    奎妮望着他苍老的背影拐过走廊，朝着院长办公室走去。

    青木也给奎妮准备了一间办公室，但奎妮现在对它不感兴趣。她想了想，转过身。

    奎妮轻轻微笑颔首：“谢谢。”

    格拉斯曼一时无话可说，他看了奎妮几秒钟，然后点点头，道了再见，独自向前走去。

    她称恶魔为“她”，但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特别称谓。

    院长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了，奎妮，放过安德鲁斯医生。”

    “奎妮小姐，”青木站起来跟奎妮握手，“很荣幸我能代表医院欢迎你的加入。”

    奎妮很寻常地跟格拉斯曼打招呼：“你好，亚伦。”礼貌地询问，“我可以叫你亚伦吗？”

    奎妮说：“我本来想让你帮这个小忙的，可是考虑到你为了让肖恩进入这家医院，将自己的院长职位都拿来做了担保，我这个小忙也许会让你为难，所以我找了布莱恩特先生。我们交谈了几分钟，我很高兴他是一位‘通情达理’的老人。希望你不要介意。”

    这是奎妮第一次见到马库斯，却并不算第一次认识他。她知道，上次雇用肖恩的董事会议上，马库斯持反对意见。他坚持认为，医院不应该聘用一位自身就有着难以克服的疾病的医生。

    “是的，邦格乌拉，是我丈夫的姓氏。”

    但最终这位马库斯.安德鲁斯医生在其中发现了自己的机会——因为格拉斯曼以院长的职务为肖恩作保。如果肖恩不能胜任他的工作，格拉斯曼就引咎辞职。

    奎妮耸耸肩，很给老头面子地不再说什么。

    格拉斯曼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斟酌着开口：“马库斯虽然有时候显得有些无礼，但他并不是一个坏人。”

    布莱恩特基金会一直为圣博纳文图尔医院的运营提供基金支持，而布莱恩特基金会之所以叫布莱恩特基金会，是因为它由布莱恩特家族资助创立。

    “你答应我不会带走我的孩子！”

    奎妮是与青木一起来到会议室的。

    “够了，马库斯。” 青木也适时开口，“奎妮小姐是布莱恩特先生亲自推荐的。”

    奎妮面无表情地看着马库斯离开的背影。

    奎妮这下真的好奇了：“你在为他解释，担心我会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可据我所知，你并不喜欢这个人，而且他还一直企图取代你的院长职位。”

    “你祈祷吗，安德鲁斯医生？”奎妮问。

    格拉斯曼院长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在第二天，医院临时召开的董事会议上见到奎妮。

    外科病房在一楼，电梯门打开，奎妮走出来，稍稍停顿了几秒钟，便脚步平稳地右转，顺着走廊朝前走去。

    马库斯看着她没说话，似乎无法相信她真的在继续这个话题。

    马库斯这时候也从会议室出来了，对格拉斯曼略点点头，又看了奎妮一眼，一言不发地从他们身边走过。

    会议“顺利”结束，得到人生第一份工作的奎妮很高兴。

    奎妮走进去之前看了一眼，404病房。

    马库斯说：“是的，这就是玻璃存在的意义。现在我们可以回到会议的内容中了吗？”

    “似乎你并不认为自己每天能够沐浴在阳光下是一种恩赐。”奎妮说道。

    奎妮安慰他：“不，你没有被威胁，安德鲁斯医生。相信我，如果你真的被威胁了，你会知道的，不会有任何疑问。”

    她转过身，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位外科主任。

    她敲了敲门——虽然病房的门大开着。

    有趣的巧合。

    “所以，”青木简短地说了一句，“大家都知道此次会议的内容了。”

    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的脸颊上，安静祥和得如同坠入凡间的天使。

    她打算先去外科病房见一个人。

    片刻后，她突然走近了一步，直视着格拉斯曼的眼睛说：“你是一个不错的人类，亚伦，我尊重你，所以面对你的担心、忧虑，我给了你很多保证。但我希望你明白一点——我根本不需要这么做。就像今天这个职位，我同样不需要你们的许可。只要我想，我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你刚才说的那些规则，如果我愿意，我会遵守，如果我不愿意，就不遵守。就是这么简单，我们说清楚了吗？”

    格拉斯曼觉得自己连反对都懒得反对了，而且把她这个“人类观察员”放在明处，总比在看不见的暗处要安全得多。

    青木女士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觉得自己仿佛在一个年轻女孩身上看到了某种古老贵族的优雅。

    老院长沉声道：“我恐怕不能不介意，奎妮。医院是一个严肃的场所，它拯救病人的生命，但稍有不慎，也可能断送生命。”

    马库斯不解地转向会议桌前的众人：“不好意思，是我理解有误，还是我们其实不是在召开董事会议，而是在教堂祈祷。”

    奎妮说：“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医生们。包括肖恩。我只是发现，人类真的是很有趣的生物，而医院是一个很好的观察场所，发生在这里的事情非常有意思，面对疾病、死亡，人类会变得更加真实，不是吗？”

    会议室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等光芒和黑影全都退去，女人才看清，是一个女孩站在她面前。那个女孩。

    “我很抱歉，是我搞错了还是我们真的要因为聘请一名员工而再次召开董事会？上次是为了特别的墨菲医生，这次更加离谱——‘医疗观察员’？恕我冒昧，我们医院真的有这个职务吗？”

    不等格拉斯曼做出回答，奎妮已经重新退回去，还开心地冲他笑了一下，眉宇间瞬间又恢复几分天真稚气，“不过现在我愿意听从你的建议，因为我对这些规则很感兴趣。”

    格拉斯曼停住脚步，他不关心奎妮对布莱恩特说了什么，让这个老顽固变得“通情达理”，他在意的是别的事情。

    青木是一位美丽的东方女性，优雅干练，同时她也是医院董事会主席以及布莱恩特基金会副主席。

    奎妮好心提醒：“如果有一天你的祈祷没有得到上帝的回应，你不妨期待一下恶魔，也许她会回应你。”

    过了片刻，她突然说：“我喜欢这些玻璃，它可以让阳光照进来。”

    女人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惊恐畏缩地看着她。

    病房靠窗的长条沙发上正坐着一个女人，听到敲门声抬头。

    马库斯对院长之位的觊觎，对医院每个人来说，早已是“司马昭之心”。

    格拉斯曼说：“马库斯对我并不是威胁，也不是我身体中的病灶。”他看着眼前不谙世事的小女孩，神情渐渐严肃，“人类的生活充满了各种规则，这种规则有时候让我们无法百分百按照自己的心愿去行事，但也正是这种规则保证了我们的安全、平等以及获得幸福的可能性。奎妮，你如果想要在这里长久生活下去，就不能随心所欲，必须学着遵守这些规则。”

    “你自己没有名字吗？”奎妮歪了歪头，奇怪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