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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间事了，季息也不再为难高扬旌，只说回监候命，待府衙将私卖官粮、与国取利等罪名一条条理了，择日再议。
有权有能的人各为自己筹谋，终还是害苦了一城百姓，一声叹息憋在季息心腑，嘴里发苦，他又同高扬旌确定了运粮的诸多细节，歇了片刻又问道，“佟益襄与你说的是今岁两湖歉收？”
宋照岄听门房报季息回府，数日未见，今晨与高雁翎相谈后，诸事不宁，兀自纠结一下午，想着趁季息闲暇时，细聊片刻，她过了正院，正欲迈步入内，却听见高雁翎带着哭腔的质问：“季将军要我如何宽心？”
季息不再言语，他垂眸盯着桌案，另取纸来写了数笔，悄声递给石隽，要他给袁鸣宇看过后，即刻去信严相。
季息转头看她，带了些许探究，“从轻发落？你可知高掌柜犯了何罪？”
“怎么，高掌柜还是不想说吗”，季息令石隽将另一张供纸拿给他，“不想说就画押罢，不必忧心，候斩时会安排高大娘子来见一面，全了你们父女的情分。”
“佟烨算什么东西？我接下这桩事，全因他族兄佟益襄”，高扬旌见季息确在凝神倾听，才接着道，“佟益襄任太原府尹期间，予过我数次方便，因而这次他求上门，我也未曾推辞，佟益襄言称自己有一位好友，曾任荆南节度使，如今也遥领着两湖一带的事务，鄂岳、荆南等地，今岁粮食歉收，本就不丰裕，朝廷却还下了命令，要其出冬末春初时多地的军粮，他这朋友犯了难，辗转才找到我这条路子。”
佟烨的眼神在季息同袁鸣宇间来来回回，他往前挪移了两步，又瘫坐在地上，季息盯着他嗫嚅的嘴唇，心中已有了判断，当即又一鞭抽下，厉声道，“别磨蹭，刑罚没吃够就直说，在这儿装样给谁看！”
“季息你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我高家无愧于河东，竟被你这般羞辱”，高扬旌言至一半便已气竭，他趴伏在膝上，口中仍在不断咒骂。
高雁翎低头，嘴角勾起小弯，笑意却凝固在下颌处，“某今日来也不是为别的，只求将军能看在往日的份上，不计家父的过失，从轻发落。”
“据佟烨的说法，高掌柜不仅要他们岚州卖粮给高家，不知将粮草运到了何处，还私下偷偷将此事报给了突厥，致使岚州被围，粮草短缺，生灵涂炭，百姓易子而食，如此不忠不义，罔顾万人性命之举，判斩何冤之有？何辱之有？”季息将那供纸仍在地上，叫高扬旌仔细看看。
“佟烨已尽招了，高掌柜说与不说，某都能定罪，可某还是想给高掌柜一个辩解的机会”，季息慢悠悠地提起供纸，对光一照，手指在桌上敲击数下，“从佟烨的供述来看，高掌柜可真是罪孽深重呢。www.jingchuan.me”
“可你不说自己做过什么，我等如何能信你没做过什么呢”，季息斟了盏茶，鼻尖感受着氤氲的热气，抬头同高扬旌笑道，“高掌柜在这儿一天，怕是滴米未尽，某这里存了些困鹿山的普洱，不若高掌柜也饮一杯，暖暖身子？”
石隽烧红了烙铁，亦等在旁边，佟烨本就是个软脚虾，眼泪混着鼻涕，在身下滴答出一团阴湿的痕迹，他抖着声音认下此事，上半年哥舒哲布就屡屡派人来接触岚州诸多职官，尚举亦在其列，但尚刺史既无私通突厥的意思，更是将来河东的数名突厥细作绑了，斩首示众。
“那这佟烨所言尽虚？那高掌柜又是因何寻上了岚州，又将这粮草送去了何处？”季息见他气急败坏，反倒安了心，后仰在椅中，令石隽磨了墨来。
原是袁鸣宇早另拟了一份供状，将佟烨的罪行悉数安在高扬旌身上，佟烨摇身一变，成了个不得已受制于佟益襄命令和高家威慑的苦命人。
“许久不见高大娘子，不想今日竟是如此情景，我当赔罪”，季息侧身行礼，进院坐了主位。
“我陪雁翎四处游玩时，曾听百姓抱怨，说两湖预收了多年的赋税，个别州县，已提前收出去十几年，本是说去年交了，今年便可抵了，谁知这一年年的，哪里是预收，不过就是超收”，高雁翎也渐渐回过味来，这一趟只怕是给这些人补缺去的。
“季将军总算是忙回来了，某在这里等得好苦。”高雁翎眼下暗沉，眉目间也带了疲惫，但语气却沉稳，虽是抱怨之语，脸上还带着笑，连衣着也不曾简慢，头梳云朵髻，额灰花钿，上着梅花纹藕色衫子，素色背子，下着一条折枝花海棠红裙。
“高娘子与高掌柜，昔日数次解难，救太原府于危难之中，我亦晓得，但此事不能混同”，季息无意令高雁翎难堪，便主动提起两湖，问及游玩的时日长短，可曾去了古迹。
“我倒是在两湖听了些风言风语，也不知真假”，高扬旌全吐露了，反倒松快下来，同季息搭话。
季息开口欲辩，却发觉辩无可辩，他轻咳了两声，不自在道，“高掌柜已认了私卖官粮一事，我无需再三求证，高娘子宽心。”
院内许久无言，高雁翎盯着院内缀着花苞的白梅，黄昏中，反显得着粉娇娆，轻声问道，“季将军真的关心某吗，还是在关心家父在两湖究竟做了什么，某对此事到底知不知情”，她直视着季息，颊边的笑意变作冷笑，“往后有什么事，季将军就直说罢，拐弯抹角的，某不明白。”
本文雌竞不了一点，小高会有属于她的美好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改个文名，希望能多些点击，谢谢大家！
“别的我已知，只问你一点，哥舒哲布是否事先知晓了，岚州卖粮，府库不丰一事？”袁鸣宇落笔极快，一张供纸转瞬就满了大半。
“一派胡言！”高扬旌未看几眼，就将那供纸跺得粉碎，“你们做官做到这份上，真是瞎了狗眼！无论是谁通敌卖国，我高扬旌都绝不可能！我高家在河东数代基业，这里的一城一木，都是我高扬旌的心血，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引突厥来伐我河东！”
季息低头盘算道，“他们向上报的是丰收，不然朝廷即便再昏庸，也不可能用两湖来填这个缺，今年长江水患淹了淮南道和江南道的诸多州县，边地军粮向来由这几处出，如今是没办法，朝中才将目光移向了两湖，谁知竟闹出这等事”，他说完也未待高扬旌应答，手上理起了卷宗。
高扬旌双手皆被绑着，只怒视着季息，石隽持着杯走去，劈头盖脸地灌了他一钟，茶汤从口角处流出，沿着脖颈滴落在地，严冬时分，瞬息之间就透着心肺的凉。
高雁翎讷讷不敢言，她难得现出小女儿的姿态，揪着背子缘边未曾开口。
“那你前几日去两湖，亦是为了此事？”季息心下明白，那佟益襄所谓的好友，十有八九就是现今的户部尚书，杨汲。
自破晓议事到此刻，季息一出禁室，已困乏至极，他撑着回了府邸，却一进门就看到了，早来候着他的高雁翎。
鞭子撕裂空气，禁室内响起皮革抽击的噼啪声，佟烨哭号着，连人带凳摔在地上，手指紧紧扒着季息的裤脚，身子一缩一缩，如同一只被炙烤的沙蝎。www.nianxiang.me
当日岚州被困，佟烨数次私下劝说尚举，不若就降了，可尚举非但没听他的鬼话，还暗中遣了几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佟烨自知官途不保，便抛下妻儿连夜逃去了突厥。
“不错，佟益襄不放心，要我亲押了粮草去两湖，我不得已只能带着雁翎，亲去了一趟，雁翎全程都不知此事，她向来信我，只当我行程定得略急了，赶不及收拾”，高扬旌第一句说出口，后面的倒容易了起来，他言及佟益襄令他找了粮食运来，他探查了河东数地的储粮情况，最终还是挑了岚州，一则他知尚举的脾气，若能助他解决城防一事，则多半能买下粮食，二则岚州今年屯粮尚可，不至于到粮尽城空的境地。
“是何言语？”季息猛地抬起头，蹙眉盯着高扬旌。
季息气结于胸，恨不能立时将此人挫骨扬灰，他扬起鞭子，如金蛇翻飞，上下撕咬，佟烨趴在地上已哀嚎不能，只剩锯木般嘶哑的喘气声。
在这不见天日的暗室中呆坐了半日，平日里养尊处优的高扬旌，身上早没了力气，见季息如此，也只声若游丝地反驳道，“莫听佟烨那小儿胡言，我高扬旌没有做的事，死也不会认的。”
高扬旌应了，不解他何来此问。
佟烨不得志已久，明明朝中有佟益襄帮衬，自己却始终越不过那几人，突厥开出的条件令他心动，若此事成了，到了突厥，尤其是在哥舒哲布的帐下，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逐王。
那厢高扬旌仍被押在房中，季息拿了佟烨的供纸，施施然进来，坐在案后的交叉椅上，天光推移，连案后的那点明亮都已消逝，室内只剩灯光如豆，季息的面色隐在阴影中。
季息的第二鞭还未落下，佟烨已竹筒倒豆子般，将佟益襄如何联络他，他又如何说服尚举，高家如何与他接应，最后他又是怎样逃至突厥，一一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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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高掌柜还是不想说吗”，季息令石隽将另一张供纸拿给他，“不想说就画押罢，不必忧心，候斩时会安排高大娘子来见一面，全了你们父女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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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烨的眼神在季息同袁鸣宇间来来回回，他往前挪移了两步，又瘫坐在地上，季息盯着他嗫嚅的嘴唇，心中已有了判断，当即又一鞭抽下，厉声道，“别磨蹭，刑罚没吃够就直说，在这儿装样给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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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佟益襄不放心，要我亲押了粮草去两湖，我不得已只能带着雁翎，亲去了一趟，雁翎全程都不知此事，她向来信我，只当我行程定得略急了，赶不及收拾”，高扬旌第一句说出口，后面的倒容易了起来，他言及佟益襄令他找了粮食运来，他探查了河东数地的储粮情况，最终还是挑了岚州，一则他知尚举的脾气，若能助他解决城防一事，则多半能买下粮食，二则岚州今年屯粮尚可，不至于到粮尽城空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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