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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姨和四表妹不必多礼。”

    正是二月末的天气,残冬已消,临安城里春光明媚,暖风熏醉。

    秦氏坐在案边,看着女儿将最后一支芍药剪去多余枝叶,慢慢插进秘色瓷瓶里。

    只见他下车后,抬头看了眼酒楼气派的牌匾,又转向身后的马车,朗声道:“阿璟,就是这儿了,下来吧。”

    侯府是五进五出并双跨院的大宅子,母女俩带着秋兰和其他几个侍婢不紧不慢地走了半炷香,才到了前厅。刚到厅门口,秦氏便瞧见站在门内侍奉的张管家看到她们后皱了皱眉,她微微抬了抬嘴角,端步跨进门去:

    “她如何都不重要,”李元璟却不甚在意,“叶家的事,我们只当看戏便好。”

    “且当个乐子吧。”

    “好呢,娘。”

    “二夫人,齐王爷和晏公子到了,这会儿正在前厅里喝茶。”

    好戏?李元璟勾了勾嘴角,这些后宅的明争暗斗和他在宫里见过的相比,可算不上什么。

    秋兰:“四小姐,奴婢决计没听错,那晏公子跟张管家说,他们是中途换了陆路,所以才提前了。”

    “那他们也该先让人送个信来才对呀,”叶秀云噘起小嘴想了想,“别是来了两个骗吃骗喝的假货吧?”

    “妾身秦氏携侯府四女拜见王爷,不知王爷今日光驾,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江南水军统帅余大将军唯一的公子余锐衍文武兼备、样貌出众,是临安城、乃至苏扬金陵一众贵女们的心头好。

    “那不让叶大小姐受委屈,就要让秦姨娘一直受委屈吗?”提问那人听了,忿忿道,“这临安城里,谁不知道秦姨娘贤惠慈爱,对先叶夫人的三个女儿视如己出,还亲手给她们缝衣制鞋,都这样了还不够吗?”

    粗哑声音嘿嘿一笑:“还不是为了那秦姨娘的事,你们可知秦姨娘的大哥前阵子被擢升为刑部侍郎了?这可是正四品的官哩,叶侯爷便想借此机会,将秦姨娘扶正了,谁知,叶大小姐死活不同意,听说在叶家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扬言要把仙逝叶夫人的牌位移出叶家,请回国公府!还派了人快马去越州给国公爷报信!”

    行人如织的街头,一辆不起眼的灰顶马车缓缓驶近,在城中最大的酒楼——会仙楼门前停住了。

    大堂里人声嘈杂,二人在所剩不多的几张桌子里选了个安静的坐下,点了菜,晏昭低声开口道:“阿璟,你那太子哥哥和晋王四哥的心胸可真是比针眼还小,这次幸亏听你的,提前换了陆路,要不然咱俩能不能全须全尾到达临安都不好说呐。”

    “不过,都十九了,想必早就思春了吧?”

    “叶夫人都仙逝多少年了,续个弦不是正常的很嘛?况且,秦家以前没落,可现在秦姨娘她大兄弟都是四品京老爷了,给侯府做个继室绰绰有余,叶大小姐还做什么妖?叶侯爷就拿她没辙吗?”

    ......

    秋兰立时明了她的意思,连忙接话道:“是说,怎好让贵客等这么久呢,二夫人,要不您就难为一下,替侯爷和大小姐待一下客吧?以您长辈的身份,也是合适的。”

    “两位公子!”说话间,会仙楼的堂倌急匆匆地迎了上来,“两位贵客看着有些眼生,可有预定?”

    晏昭不明所以地噤了声。www.keran.me

    车帘被掀开,一个身形颀长、面容清隽的年轻公子轻快地从车上跳了下来,出色的仪容一下便引得一些路人回头张望。

    “依奴婢看,似乎是比余公子还要出色一些。”秋兰却道。

    “谁说不是呢?”

    待他落地站稳,驻足的路人才发现,他生得比前头那公子还要挺拔些,也是十八九岁的模样,墨发高束,穿一身绣了金线祥云的玄色锦袍,洁白如玉的俊脸上剑眉星目,举手投足气度雍容。

    “哎呀,那可就对不住哩,”堂倌一脸为难,“这会儿正是午时最热闹的时候,阁子是一个也没有了,只大堂还剩几张桌子咯,两位看?”

    ——竟是个龙章凤姿般的人物。

    “哎哟,秦姨娘这是以德报怨呀,可那叶大小姐倒好,反过来以怨报德,尽为难秦姨娘母子仨了,简直欺人太甚,叶侯爷偏偏还偏袒大女儿!”

    “当真?”叶秀云不太相信,转向母亲娇声道,“娘?”

    “就大堂吧,不打紧。”李元璟随意道,他和他那几个兄弟不一样,向来不爱在这些小事上讲究。

    说着,她站了起来,“秀儿,你与我一道去吧,齐王和晏公子仔细说来都算是你的表哥,他们又要在府里住上好一阵,见一见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晏昭扬眉:“放心,我知道正事为重,不过,听上去可是有好戏看了。”

    李元璟笑而不语。

    未时末,昌平侯府后宅。

    他的话立刻引得桌上其他几人连声附和,仿佛叶大小姐欺辱的是他们自己的女儿一般。

    “那还不是因为她嫁不出去?”粗哑声音听着桌上的议论,猥琐地笑了两声,“今年她可就十九了,听说至今没有勋贵世家求过亲呢,连门第次一等两等的,都不愿意娶她。”

    “哎,也不是没辙,”粗哑声音继续说,“怪只怪叶侯爷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时时记着当年国公爷在叶家危难之时把女儿嫁给他的恩情,所以啊不愿让先叶夫人的女儿受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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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秦氏这时才缓缓开口了:“张管家怎么说?”

    “骗你们做什么?”一个粗哑的男声带着几丝得意在隔壁桌响起来,“就前两天的事,那叶侯爷都被叶大小姐气得离家出走了!”

    “嘘。”话未说完,李元璟突然将食指竖到唇边。

    瓶中紫白数瓣,栖绿几支,幽趣蔓生,意蕴清雅。

    后面的话便愈发不堪入耳了。

    《李郎归·贵女养汉》最快更新 [lw77]

    “嘿,谁愿意娶个刻薄恶毒的丑婆娘进门?”马上有人接话,“听说那叶大小姐长得一张塌鼻麻子脸,我看她就是嫉妒,所以想着法儿的欺负貌美的四姑娘。”

    “自然是了,其实她要是愿意嫁我等小门小户,我倒是愿意娶啊,长得丑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夜里蜡烛一吹,嘿嘿......”

    “假不了,他们带着十几个护卫呢,一看都不是好相与的,”秋兰将声音压低了些,“而且那两人的风姿一看就是贵公子,尤其是那齐王爷,奴婢这辈子就没见过那样出色的容貌气度!”

    “叶大小姐不就是仗着外祖国公爷撑腰才这么嚣张跋扈吗?你们说,这世上哪有大门大户里,未出嫁的女儿一直管家理事的?”

    “齐王爷?”不等母亲开口,叶秀云先脆声问道,“爹爹不是说他们还要十来日才能到么,该不是你听错了吧?”

    “诶,你们还别说,”粗哑声音忽然语气一肃,“这秦姨娘真是个心胸宽广的,我听说,她见父女俩吵得厉害,主动劝叶侯爷,说是自己做不做大娘子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家和万事兴,只要叶侯爷和叶大小姐父女和睦,她做一辈子姨娘也乐意。那四姑娘受秦姨娘言传身教,也是个有气量的女子,一头给祠堂里的叶大小姐送饭,一头也劝叶侯爷宽心呢。”

    “哦?你这么说,”晏昭凑过头去,神秘道,“看来是我低估了咱们齐王爷的实力了?”

    晏昭:“不曾。”

    清润却又带着些冷肃的声音极为好听,叶秀云行完礼抬头望去,一时怔住了。

    “哦?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只听隔壁立刻有同桌之人捧场问道。

    “好嘞,两位随我来!”堂倌立时松了口气,喜滋滋地将人迎进了门。

    秋兰:“张管家已经派人去请大小姐尽快回府了,其他的没吩咐。”

    “张管家办事也太不周全了,”叶秀云桃花眼里眸光一闪,“爹爹人在苏州,今日定然是回不来了,大姐姐去的又是城北三姐姐那里,等报信的人赶去再回来,少不得要一二个时辰,难道就让贵客这么干等着么?”

    她满意地点点头,又瞧了眼女儿,少女的鹅蛋小脸上眉如远黛,唇若涂朱,长睫微抬间,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桃花眼水光氤氲,比那花儿还要娇嫩柔美几分。

    晏昭看向身边的人:“阿璟?”

    “就是说,秦姨娘受委屈,连带着叶四小姐也受委屈,叶大小姐这两年都搅黄四姑娘多少桩亲事了,叶侯爷这么办事可不公道啊!”另一人也附和着打抱不平。

    “倒真是能与樊楼一较高低。”李元璟下车后,也抬头望了眼牌匾,笑着说道。

    叶秀云不屑道:“有多出色?还能比余公子更出色吗?”

    又说了一会儿,声音突地低了下去——

    “阿璟,”听到这儿,晏昭哂笑一声,“看来这叶初云比我们之前了解的还要恶劣呀。”

    ——说的正是他们将要去的叶家的事。晏昭明白过来,与李元璟相视一眼,面上露出饶有兴致的神色。

    秦氏心中愈发满意,正要夸上两句,余光扫到贴身婢女秋兰匆匆从院外跑来。

    马车帘子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再次掀起,接着,那手的主人探出半个身子,似是对同伴笑了笑,也利落地跳下了车。

    “嗯......”秦氏仍端坐案边,沉吟片刻,才蓦地笑了笑,“说的有理,齐王身份尊贵,确实不该让他久等。”

    晏昭见状,识趣地不再追问,转了个话题继续道:“不过,我们换了陆路后,提前了好些天到,恐怕那叶家还没准备好......”

    “有我在,水路陆路,都不会让你有事的,”李元璟端起茶杯,那普通的青瓷杯在他手里倒像有了官窑瓷的光彩,“只不过换陆路能帮我们省去不少麻烦,何乐而不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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