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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慈终于放弃了回想,点点头,“回家了,把你婚纱照的册子带来我看一看,我总模模糊糊的想不起来。”

    江倚青听到这话,抬头看了看温璃,温璃也看着她,回国后,她似乎永远是这般模样,沉稳又默敛,目光如水面波纹一般潋滟。

    温璃显然喝了很多酒,看见江倚青出来了,目光追随着她。

    两人在病床边坐下,宋慈便拉着许铭说起来话,无非是感觉好久没见过了,问他在忙些什么,怎么这段时间没来看过她,还说从前他总爱来店里找江倚青,爱吃一份蹄花汤,如今她的病不能再做了。

    江倚青宁可自己在她眼中永远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也好过让她得知事实的真相。

    对着江倚青说老了老了不中用,连你结婚的样子都不记得了,去把结婚照拿来我瞧瞧,现在结婚都拍一本大相册子,看见你有伴了,好让我走也走的安心。

    又是暮色,昏黄的街灯亮起,风卷着枯叶,老屋前,一束窄窄的灯光投射在门槛上。

    她的脸色苍白,还留着孩子气般委屈的表情。

    然而,江倚青的视线很快被什么吸引,一时怔住了,越过他的肩膀向后看。

    刚走出医院大厅,前头几个医生,拉着一辆推车跑过来,大家纷纷躲避让路,江倚青垂头抱臂,不知在想什么。

    “你会是个大画家,企业家,而我只能沾着你一点光,在画廊卖画,我以前就是酒吧卖酒的,谁都能踩我一脚,我配不上你高贵的地位,明澈她们结婚会有人祝福,她们势均力敌,我们呢,谁会祝福我们,我们没有合适的地方,家境,年龄,性别哪里都不合适。”

    软糯鲜香的米粥,点缀着翠绿的葱花。

    粥铺前倒是忙,江倚青安顿好温璃,找老板点了一份海鲜粥。

    “我以前不信这些。”

    如今变成这样,都是她的错。

    最后也只问:“那你一开始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

    家里要安装呼吸机和护理仪器,她们最后在医院住了两天。

    枯叶缓慢的飘下来,黢黑又修长的一道影子,茕茕落落的,微弯着腰,撑着膝盖,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

    原来那天,她都听到了,温璃忽然心底升起浓浓的悲哀,她不是悲哀于她们的分别,而是找不出任何一句话来反驳江倚青,她说的没错,社会阶级的差距确实会压垮一个人,偏偏江倚青又有最直的脊梁,太骄傲,宁可陷入泥尘,也不愿意被她托着。

    正是下午,人流杂乱。

    怕是长不了,最后一段时间,医生说回去吧,看看老人还有什么心愿,尽力都满足。

    中午,江倚青在医院门口等许铭,他是开车来的,剪了个很利落的发型,穿着休闲款的西装,整个人脸红又精神,从后备箱里大包小提地拿了很多营养品。

    “姐姐……”她呆呆的说,尾音微不可闻。

    曾经那里也曾绽放过烟火,如今只剩渐渐枯萎的枝桠树杈。

    她恍惚想起了第一次见面那会,温璃在酒吧过生日,想起那天潋滟波纹般的灯光,卡座里数她气质最为出众,矜贵又漂亮的一个小孩,疏离又骄傲。

    这些日子里,温璃不止一次的来找她,她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到底发生了什么矛盾,江倚青离她越来越远。

    他一看见江倚青,愣住了,羞涩的笑了笑:“我这样行嘛?”

    “你喝了多少酒?”江倚青试图扶着温璃的肩膀,让她站直,分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清醒一点。”

    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宋慈絮絮的念叨了一晚上。

    江倚青点点头:“挺好的。”

    江倚青没说话,抿着唇,目光冷冷的扫过温璃闭着眼睛,和她有些痛苦的侧脸。

    江倚青伸手,把她肩头滑落的外套拢好,温璃抬头看她,眼睛里絮满了委屈和不解,江倚青避开这束目光,拿一只勺子搁在自己碗里,缓缓搅动着。

    看见江垂云,却认为是他早已离去的父亲,拉着他,虚弱无力的给了他两个巴掌,怪罪他,也思念他。

    宋慈的脑子已经完全乱了。

    许铭见状,赶忙拉了她一下,江倚青脚下没稳,扑进许铭怀里。

    温璃没动,缩在江倚青方才给她披的一件风衣里,心口像窝着一块寒冰,凛冽的刺痛,开了口,声音却有点哑:“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江倚青知道她在等自己。

    天边起了微风,吹的几只破碎的塑料袋胡乱飞舞,发出哗哗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酒气,不知她喝了多少酒,又是怎么来到了这里,街道空旷,显然不是开车来的,江倚青正四下看着,有些焦虑,显而易见的,温璃颤巍巍的,已经站不住了,江倚青想要赶人的话头止住了,赶在温璃摔倒的前一刻,搀扶住了她。

    姐弟两人日夜守着。

    “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许铭点点头,看了她一会,忽然问:“你和那女孩……”

    她只能执着又执着的等待。

    这话说的含蓄。

    皮肤很烫,呼吸也灼热。

    江倚青收着母亲的换洗衣服,一切结束了,正要关二楼的窗子,听到楼下有动静,微探身出去,这才看见门檐下站着一个人。

    温璃摇摇头,急急忙忙地说:“倘若我愿意喝粥呢?你说的这些问题我明白,我会和你一起承担的。”

    江倚青很无奈,叹口气,周遭冷肃无声,连风都吹的寂静了。

    这么喝酒伤胃,又怕她低血糖,江倚青带着温璃去喝后街的粥,很晚了,这会儿人不多,摊子稀落落的摆着,纵横交错的电线割据了天空和街灯。

    进病房前,许铭还在紧张地问江倚青:“我一会该说什么,要是阿姨问我关于婚礼的事我这么说,这样,你来说,我顺承你,这样不会有什么破绽……”

    隔着一步远的距离,温璃看着江倚青,她的目光涣散,像是起了浓雾。

    秋末冬初,正是冷透骨髓的时候。

    没办法,江倚青把许铭找来了。

    江倚青愣了一下,扭过头去擦了一下眼睛,心里说妈你记错了,爱喝蹄花汤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江倚青盛了两碗,一碗推到温璃面前:“吃点吧,要不夜里胃难受,吃完了我送你回去。”

    像从前很多时刻一般,温璃顺势把头抵在江倚青的肩窝。

    察觉手臂上的力度,江倚青抬起头,许铭眉宇之间也有点尴尬,两眼对视,脸红,话也说不利落:“你没事吧?”

    走出病房,许铭的情绪也很低落,问她:“怎么办?”

    这事她没得选择,宋慈已近弥留,扯不扯谎已经不重要了,只想了了她这一桩遗憾,跟许铭讲清了因果缘由,让他配合自己演一场戏。

    裴宇宁的手指受了伤,带着固定板,看见江倚青在她面前站定,一语不发,彼

    江倚青人清瘦了很多,每日除了和母亲多说些话,就是望着窗外出神。

    宋慈看见他们两个,终于久违的露出了笑容。

    两人注定悬殊,她该说什么才能挽回,又还能说什么。

    长发随风飘,神情却是凌厉带有锐气的。

    终究还是问到了他们的婚礼,宋慈自己怎么也记不起来婚礼的样子了,想着想着头又痛起来。

    气压低,眼神越过人群看过来。

    江垂云也请了长假回来了,他如今跟着师哥做一些简单的外包项目,每月也能挣一些钱补贴家用。

    江倚青送别了许铭,往住院大楼走,远远看见一个影子站在不远处。

    江倚青无奈撒了个谎,安抚着母亲:“婚礼操办的简单,但是该有的都有,您那天还穿了件大红色的旗袍,高兴的喝了好几杯酒。”

    许铭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手心。

    “我就像是这肮脏老巷子里的粥,暖胃舒服不错,喝多了,总有厌烦的时候,我累了,我的心思有限,我有妈妈要照顾,有弟弟要照顾,没那么多心思分给你,这让我很累。”江倚青说:“如果你不明白,这就是答案。”

    又臆想着江倚青结婚了,念叨着许铭这孩子怎么没来,是不是工作太忙。

    江倚青的声音很轻,又无奈:“得麻烦你配我去拍几张照片。”

    同样还有一个人站在原地不动。

    人来人往中,除了他们。

    “究竟有什么问题,我们非分开不可,江倚青,如果有什么事,你不能瞒着我。”温璃说:“感情不是你自己的事。”

    温璃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任凭江倚青的手搭在肩膀上,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在触及自己的那一刻,回握住了她的手腕,很用力,生怕人挣脱了。

    裴予宁。

    人和人相处,不是只凭着一腔情谊,而是要合适,温璃还不懂这些,她只考虑着爱,只要爱,更何况还有背后冗杂的不可忽视的过往。

    江倚青忽而倦怠的笑了一下,“现在信了。”

    江倚青摇摇头,悲怆的笑了一下。

    十二月底,天气骤然冷了下来,宋慈化疗效果不显著,人慢慢糊涂起来,在医院躺着也遭罪。

    “不分开,好不好……”

    许铭也体谅她,没有任何考虑便同意了。

    那笑落在许铭的眼底,令人心痛,尽管她并没有回答,许铭却已然知晓了答案,感知到了她的心思,说不出欣喜还是体谅,也不晓得该怎么安慰她,只听江倚青继续说:“这次谢谢你,我送你出去吧。”

    他的话头戛然而止,因为江倚青轻轻的挽住了他的胳膊,眼眶微红,睫毛都颤抖,这种时刻的江倚青,是破碎孱弱的,她却极力的掩饰着自己,很轻的咳了一声,正要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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