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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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快拿过来，小小的一块玉，硬是半点没碰到那柔软白皙的手儿。

    话音落下，是良久的静默。

    云桑将方才喝下那汤水全吐到一旁的盆與里，听见一阵脚步声当即示意她们噤声：“过后细说。”而后拿帕子拭去嘴角汤渍。

    她清了清嗓子，又在心里掂量了番，才道：“我有起床气，且昨夜没睡好，今晨说的那些话全是无心的，你千万千万别放在心上，我无意伤你，诋毁你的那些更是无稽之谈。”

    云桑朝他摊开手心，模样局促，可话还算镇定：“这玉，还你。”

    见云桑仍旧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干咳两声，生硬问：“还有何事？”

    恰此时，王妈妈拿着本泛黄的册子进来：“您瞧瞧是这个不？”

    世间没有哪个男子能做到祁昱那般，不论她是生是死，不论有没有得到，他始终如一。

    怪夜色太浓，怪灯光太黯，更怪他方才退那一步。

    祁昱不是小气的男人，听过她的解释不会再同她计较的吧？

    可女人的脸干干净净的，嘴角上的淡笑温和又柔软，五官还是那么精致动人，只是瘦了，再细看，竟从那闪躲的眼神里找出些许歉疚和不安。

    祁昱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怀抱，极不自在的扯了扯嘴角。

    然在这利欲熏心的候府，处处是徐之琰布下的眼线，行事稍有不慎便要走露风声，惹人生疑，小心驶得万年船，断断不能逞一时之快。

    手心濡湿得更厉害了。

    云桑伸手接过，手指纤细白皙，缓缓抚过册子边角，才抬眸笑答：“正是呢。www.yajing.me”

    她的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甜软，王妈妈一整日的操劳疲惫在这三言两语间，竟被消除了一大半，她欣慰的看向年轻的夫人，模样俊俏，性子极好，一颦一笑间尽显端庄优雅，这是多少世家大族养不出的贵女啊，偏偏……

    桃林那处没有路，过了秋，地上掉满了枯枝落叶，夜间更是难行。

    他头一次恨自己这样的冷漠。

    祁昱眉心狠狠一跳，负在身后的大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阿宝来不及惊讶，忙提着灯笼跟了上去。

    云桑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每回都与祁昱对上，她心虚得厉害，又觉自个儿实在不该露怯，便强装镇定的，大大方方的抬起头，望了过去。

    他贪恋了从不属于自己的人，甚至想要争取，可到底不是他祁昱的。

    尤其是沐云桑这样的。皎洁如月光，高高在上，捞不到握不住，多看几眼都觉是玷污。

    玉。

    因他看不太清沐云桑脸上的神色，说这话时究竟是什么神情？

    才听这话，云桑脸上那笑便不见踪影，神色一凝，冷眼扫过那碗浮着热气的汤水。

    云桑有些发怵，不知不觉中，那一腔炙热的情爱之上竟蒙上了一层迷雾，眼下还不知他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

    巯岳阁在候府东南角落，四周植了薄竹，竹外是几颗桃花树，坏境清幽，鲜少有人来此，这是徐之琰养病的地方。

    云桑笑而不语，忍不住在心里道：她遇上宣平候府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祁昱有一下的失神。

    “哎好，老婆子这就去。”王妈妈不疑有他，接过那碗便转身出了寝屋。

    云桑收拢思绪站起身，伸手接过那汤，当着王妈妈的面一口饮尽，才不动声色的吩咐：“劳烦王妈妈去书房找找那本诗集，待会我要去巯qiu岳阁。”

    祁昱不比旁人，他性子要敏感得多，这厢许是要恼她，怨她，可也正是在意才会这样。

    云桑顺着光看去，瞧清几步外那抹高大的身影时，脚下一顿，心跳蓦的漏了一拍。

    云桑想上前几步，才抬脚便听见一声清脆的嘎吱声，她怔住，而后便听到男人凉薄寡淡的嗓音：“夜已深，不知世子夫人何事？”

    她笑着迎上去，祁昱是冷脸，她处处体贴入微，从不抱怨，一年下来，祁昱还是冷脸。

    再者，她拿这样盛满期待的眼神瞧他做什么？

    尤其是历经前世那十几年，他性子越发深沉，令人难以捉摸。实则刚成亲那时，他们朝夕相处，从未逾越规矩，彼时也没有什么真真假假，云桑却也没弄懂过他。

    人间清辉往他走来，祁昱没有再退，他想仔细看看，想找出几许端倪。

    野心与抱负仅仅针对权势地位，这些死物不认主，谁有手段夺得便是谁的，他天真的以为有了这些便有资格奢求旁的，今早过后才知，从来不包括女人。

    哪里是什么养生汤，分明是送命汤。

    那团光影似顿了顿，才缓缓转身过来。昏黄光色映衬着男人冷峻的面容，他现下没有易容，高鼻深目，五官要比徐之琰深邃许多，这是一张极具辩识感的脸庞，没有半点暖意，远远的落在眼里只觉更凛寒，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她现在的处境实在算不得好。

    “不绕。”云桑定定神，反而加快了步子。

    他已然失态过一次，一次就够了，又怎么还会把那样不可告人的心思袒露出来？

    反而是她渐渐知晓“真相”，开始疏远冷落他那时，祁昱却跟变了个人似的，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忘她这处送，受了她的冷脸也毫不在意。

    重生回来，云桑半分不想踏入这里，每靠近那处一步便觉心头恶心更胜一分。

    祁昱身边跟了一高壮的青年，名唤阿东，是他的心腹，此刻再木讷迟钝也明白些不对劲，于是讪讪出来，推了推阿宝的胳膊，留下灯笼后便识趣的走到外边去。

    阿宝见状，犯了难，夫人早上才与这人吵了一架，又哭晕了过去，如今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于是小声问：“要不咱们回头，绕道从亭子过去？”

    可她也曾那样亲近过自己，也娇娇软软的唤过他夫君。

    若他知晓自己也喜欢他，会……

    可书房在这个方向，祁昱在那里，她单独来找祁昱许是会惹人猜疑，可借着去巯岳阁这由头，凑巧遇上了谁说得准？

    就在她眼睁睁的看着对面那团光影往右边桃林挪去的时候。

    云桑急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想到早上的恶语相向不由得涨红了脸，再抬眸瞧祁昱那样疏离的神色，捏住灯笼长柄的手紧了又紧，直到指尖泛白，才勉强找回些理智。

    云桑如何不明白是何意，心里更不是个滋味，酸酸涩涩的，又闷得慌，她嘴皮子嗫嚅了下，声音不大不小的喊了声“祁昱”

    云桑的思绪戛然而止。

    说罢，她有些胆怯的抬起头，视线刚触及祁昱那双翻涌着不知名情绪的眸子，便匆忙移开，又补充道：“我以后再不会说那些遭雷劈的话，这回是昏头了，是糊涂了！”

    她想了一百种应对法子，唯独没想到，祁昱是宁愿择那没有路的地方也要避开她。

    “夫人，”阿宝扯了扯云桑的袖子，将灯笼举高了些，“您瞧前面……”

    阿宝阿贝见主子一会子一个神色，相对视一眼，皆是摇头，阿贝温声宽慰道：“夫人，您别伤神，总会好起来的，别拖垮了自个儿的身子才是要紧事。”

    一时间，云桑所有准备好的措辞全被堵在嗓子眼，哽着不上不下的难受极了，偏偏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咽不下那口气。她是个顶顶记仇的。

    端汤来的是巯岳阁管事的王妈妈，正是一步步引着她发现“真相”的人，也是徐之琰最得心应手的棋子。

    哪有人这般古怪的？

    “没——”察觉到话里浓重的鼻音，云桑当即噤声，默默摇了摇头，暗自将那股涩涩的哭意捱了回去。

    夫人，他都唤自己世子夫人了！？

    外头黑天了，初冬寒意初初显露，风刮过脸庞也是透心的冷，云桑手心却沁出些汗水。

    主仆三个正说笑着，珠帘那处走来一个身着浅灰粗布衣裙的老妇，笑盈盈的道：“夫人，养生汤熬好了。”

    这，就这么避开她了？

    祁昱本就是个冰坨子，平日里不笑，连言语都极少，往跟前一立只觉是大雪压不垮的松柏，孤高清冷，遗世独立。www.huanxue.me

    她这一步一步不是踩在青石板上，是踩在半空，上苍怜悯才给了她再世为人的机会，去见这个隔了一世、隔了命运作弄的心上人。

    初冬的夜空布满浓云，此刻却透出一丝光亮来，盈盈洒下，落在祁昱那身玄色刺银线的衣袍显得暗沉，落在云桑那身月白织锦襦裙则似人间清辉。

    从前不论如何都是唤她云桑的，这厢是摆明了要与她划清界限。

    阿宝阿贝正纳闷呢，找诗集这活儿怎的不吩咐她们啊？下一瞬便见主子躬身呕吐不停，两人顿时急了：“您怎么了？”

    那双漂亮的的眼睛也流露过厌恶与仇恨，就在今早，不止一次。

    定是恼极了她。

    云桑笑了笑，十分认可这话，“对，不能伤神。”往后她都要开开心心的，决不能像前世那样郁郁寡欢。

    原就只有几步之隔，主仆俩又走的快，眼瞧便要遇个正着，云桑心跳得极快，砰砰砰的，甚至比当年情动还要热烈几分。

    她想起那句‘她日日感恩戴德的喝，仆从一般伺候本世子，你说贱不贱？’，只恨不得撕碎徐之琰那丑恶的伪装，叫世人知晓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歹人。

    阿宝不知晓她的主子已经发懵了，“咱们也快过去吧？”

    王妈妈轻叹一声，“世子爷娶到您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

    阿宝阿贝察觉出异常，乖觉的闭紧了嘴巴。

    她有些紧张，隔世再见，且还是这种要紧的关头。

    尤其是对付徐之琰那样过分谨慎，极其阴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