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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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这话，徐之琰犹疑的看向立在一旁的王妈妈。

    沐云桑被吵醒，极不痛快，睡眼惺忪的望着头顶花账，直想叫人捉了炖汤，阿贝笑着服侍她起身梳妆，阿宝则去将鸟儿赶走。

    东西端来面前，竟是一碟子剥好壳的栗子，王妈妈热情凑到眼前：“世子爷亲手给您剥的。”

    可那尊八仙过海精致又讨人喜欢。

    云桑不由得失笑，“拿笼子装起来，送回巯岳阁。”

    “一回？”

    临到面对面，才知要克制情绪有多难。没有任何一个人，面对害死自己的仇人能无动于衷。

    阿贝慌忙扯她的袖子，小声唤：“夫人？”

    祁昱将那一沓公文放下，侧脸侵染在摇曳生辉的烛光里，没有暖意，卸下虚伪假面，五官深邃而肃冷，稍稍抬眼，微一蹙眉，都是少女不喜的狠厉与冷酷。

    字迹清秀，好看则矣，只是缺了几分力道，瞧着软趴趴的，似烂泥。可就是这双手，给她送下毒的养生汤，拿针刺入她的脖颈，她的眼睛。

    今日无论如何是要过去一趟的。

    侯府好面，自然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是以，提前一两月就栽植了遮蔽物。

    写的是一句缠绵悱恻的“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像是算准了时候，很早便凝神听着外头的动静，就似猎人设陷阱捕捉猎物那般。

    云桑勉强弯唇笑了笑，行至榻边住了脚，阿贝知晓主子的心思，忙端了张椅子过来，她才坐下，一时无言，掌心濡湿得更厉害了。

    谁都生不出儿子，谁也别想高一头，偏玉姨娘所生的女儿徐霜玲最有手腕最得脸，母女两早就被众人当成了眼中钉，仇恨不满积压久了，便似点爆竹般，只要有人亮出火苗，一触即然。

    等云桑来时，候在院门口的王妈妈忙迎上来：“夫人终于来了，世子念叨您呢。”

    汤固然是不可能给周氏送去，徐之琰只犹豫了一下便寻到由头，温温和和的笑，“是我考虑不周，让你为难了，原也是怕你身子骨弱，给你补身子，既母亲会多想，日后不送了如何？”

    徐之琰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温和的问：“小桑，你在怕吗？”

    阿贝细心些，瞧见鸟儿嘴里衔着的东西，忙取出来，竟是两张纸条。

    说起神医，云桑曾一度觉得飘渺不可信，再神也没有灵丹妙药，哪里能叫人一夜之间恢复如初？当真百思不得其解。

    先前那点欢喜根本不够。

    阿贝低声应是，转身给她倒来热茶，犹豫着问：“夫人，若是您不喜欢，咱们就别过去了吧？”

    窗外寒霜未褪，云桑额前却沁出丝丝冷汗，两张纸条被揉成一团，攥紧在手心，她柔软甜濡的声音变得陌生而凄寒：“叫王妈妈把养生汤送到巯岳阁，我午时过去。”

    替身又如何，总比那位半死不活的要好，夫人重情重义，真正欢喜谁时，根本不在乎高低贵贱。

    里头人也急了，咳嗽不止，依惜听见一声“怎么了？”

    外头寒，云桑怕冷，步子走得急些，王妈妈也识趣的没有再说什么，先一步掀开帘子，她才将进屋，铺面而来的暖意和苦药汤味儿。

    只怕是宣平侯和周氏都不知道自己生出的儿子究竟是什么人！那张苍白的面庞下究竟在琢磨什么狠辣招数！

    “是啊，我做儿媳的怎么敢忤逆婆母，光是面子也过不去，不若下回你也将汤送给婆母？”经过前世，她知道养生汤是下了毒的，可是什么毒却无从查起，因为回回都是王妈妈熬好了才送到锦院给她，光凭这现成的汤，拿不到证据。

    许多时候，阿贝做梦都盼着那位替身就是真正的世子爷，然而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主子要吃的苦，远远比眼下多。

    ***

    “小桑？”

    此番如此急切的送情书来，多半是听到了风声。www.zhidie.me

    谁知那两个鸟儿反倒飞进屋子，全然不怕生，还停在了云桑的梳妆台前，阿宝气得骂鸟：“好你个臭鸟！还不走开！”

    徐之琰看着远处的少女，看她精致的脸庞似有慌张，眸里又透着若有若无的抗拒，他心下一沉，倒还是无力的笑：“几日未见，小桑出落得越发动人了。”

    祁昱把小药瓶和血玉锁到暗柜里，复又打开一份公文，永远不知疲倦，行尸走肉一般的，在没有沐云桑的一方牢笼囚着。

    多叫人心神驰往的一句话，既是夫人，又是妻子，还是不敢言说的心娇娇，水中月。

    却不过一瞬。

    云桑稍稍思索一番，寻了眼下最要紧的来说：“养生汤也极好，婆母还问过我几回，知道是你送来的，却没送她，好几回说起时都吃味了。”

    巯岳阁周围新栽种了几颗参天大树，这个时节自是养不活，若说遮风蔽寒，掩人耳目，倒有几分用处。

    ——夫人说的。www.cuizhu.me

    她也确实死过一回，可不是该！她该活着！

    经过前世，凡事留个心眼总归是没有错。

    这些日子她们亲近的都看在眼里，夫人越发不喜巯岳阁那位，反倒对书房的替身渐生情愫，虽说反复又突然，可在情理之中，毕竟拜过堂成了亲，朝夕相处一年，便是只猫儿狗儿都有感情的，何况两个会说会笑的人。

    “……是，是我。”她终于开了口，步子缓了又缓，还是走到了屏风处，绕过去，便看到一半靠着床榻而坐的男人，五官清秀透着儒雅，脸色苍白，一双微眯的眼见到她，才有几分亮光。

    右手指腹上的伤口深，用细布条粗粗缠绕圈起，偶尔碰到文书尖锐的边角，生疼，执笔批注时，会渗出血丝。

    云桑见她一脸愁容，心想自己还未曾与这两个丫头说过什么，倒叫她们猜出来了不成？于是问：“阿贝，你想什么呢？”

    云桑有些惊讶，旋即想到另一层，这般好说话，焉知不知有意试探？纵有百般不情愿，她到底是抵着心中厌恶关切道：“我自当无所谓，可你这身子……该是你多补补，要快些好起来，大家都等你。”

    可夫人不在乎，不代表尚书府不在乎，不代表侯府就能应允，更不代表这个世道能大方容纳。

    放空的思绪骤然回来，云桑不自然的往前走了两步，手心沁出汗，濡湿了汤婆子。

    没有人天生就该给罪孽深重之人铺路。

    “没有。”云桑低了低头，将汤婆子握得更紧些，暖意不断传来，她才定了神，“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有些忧心罢了。”

    “前两日听说有神医，有了盼头，如今世子爷的面色好许多了。”

    这叫宣平侯和周氏好一顿忙，寿辰过后一整日都没什么动静，反倒是巯岳阁那边，耐不住了。

    果然，徐之琰有几分真心的笑了，心里不含算计时，眼神也干净，声音温润和缓，真可谓谦谦君子，温文尔雅，虽病态。

    **

    腊八时，候府要宴请，届时贵客至，随之而来的奴仆杂役无数，只怕有不长眼的的误进了巯岳阁，见了不该见的人，传出惹人非议的话。

    这日一大早，便有两只黄鹂鸟飞进锦院，在庭院中央盘旋着叽叽喳喳叫唤不停。

    春姨娘和玉姨娘闹得不小，实则候府姨娘众多，俨然一个小后宫，是非向来不断，只是这回闹得格外凶罢了。

    沐云桑手中动作一顿，没拿稳的斗篷掉到火盆里，滋啦一声——

    不等他们眼神交汇，云桑就开口，神色苦恼：“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不孝。”

    “辛苦你了，病中还给我准备，”她今日来，原也不是探病的，能面不改色的应对徐之琰，便不会多浪费一刻来说无关痛痒的话。

    云桑光是瞧见那样别致的纸张便止不住后脊发寒，接过展开一看，果不其然，是徐之琰的手笔。她捏着纸张的手指微凉，深藏的记忆浮上来，有浅浅的恐惧布满心头。

    “别忧心我，”徐之琰招手，叫王妈妈端来一碟子糖炒栗子，“知道你要来，这是我才叫人买回来的，尝尝吧？”

    阿宝一手拎了一只鸟，笑问：“烤的好还是炖的好？”

    她边走边问：“他身子好些了吗？”

    寝屋深处传来的一道温润声音：“是小桑来了吗？”

    “是吗？”徐之琰眼神闪躲，看向别处，又很快问：“你给过她没有？”

    大晋朝的冬日没有雪，最严寒的时候也只是结了一层厚冰凌，然而现今才十月中旬，屋檐上就隐隐可见一层薄薄的冰面黏附着青瓦，这个冬日不好过。

    “可这养生汤……”

    徐之琰才是这个侯府里藏得最深，最叫人恐惧的人物，他不像周氏那般，恶意与坏心眼全从嘴里说出来，也不像宣平侯，为了侯府的满门光耀处处算计利用。

    阿贝嘿嘿两声，说：“奴婢想晚上吃什么呢。”

    顷刻间，困倦被一扫而空，如今她既是恨，又是怕。

    “唉哟怎么燃了！”王妈妈一惊，忙捡起来拍掉火星。

    云桑抬眼看他，知晓自己问养生汤是问对了，她仔细回想，故意说：“给过一回。”

    “怎么会？小桑这么好，谁敢说你不孝？”徐之琰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性子，这点丝毫不怀疑，见云桑是真的委屈，当下便吩咐王妈妈：“你去问问，谁嚼舌根的，罚俸一年。”

    云桑拿起放到嘴里，没怎么嚼就咽下，虽说还是十分不自在，可她能笑着接下那碟子，捧着置于膝上，巧妙避开了王妈妈。

    满室静默。

    他自私阴暗，恶毒阴贽，会温和含笑的说：云桑，你该死了。

    这厢听说世子夫人要过来，屋里伺候的十几个下人早早收拾妥当，殊不知，怎么都掩不住浓浓的药膳味，缠绵病榻的人再怎么调养也起不来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