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力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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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待了半晌，好一会儿才收回手，愣愣地观察着自己的影子，“为什么，不动了……？”

    看到这一幕，甚尔才收起了脸上轻松的表情，换上了一副凝重的神色。

    直哉温顺地任由他摆弄，毫不挣扎，只在回程的路上问一句：“今天好早啊，为什么？”

    甚尔见状，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他分明记得，自己是被这片诡异莫测的影子拉回到这里的，可为什么现在看来，它又变回平平无奇的样子了？

    新年祭典结束后，直毗人抽空前来探望过他。在遥遥观望了自己的小儿子枯坐两个小时，全程只是发呆的过程之后，他摇摇头，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三月三日，这一天是直哉的生日。

    “喂，回去了。”他毫不客气地拎起直哉的后领。

    真奈悬着一颗心，细细地探查着直哉体内的状况。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没人知道那一晚直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他的咒力近乎于完全消失，总之那一年的新年祭典上，直哉并没有如预期一般地出席。

    可现在这股力量就像一潭死水一样，无论直哉怎么呼唤都给不出半点回应。

    出人意料的是，最先打破这片诡异的沉默的居然是直哉。他忽然动了，没有理会另外两人的目光，专注地伸出手，按在了自己的影子上。

    考虑再三后，她决定起身，“你在这里守着直哉少爷，我去禀报直毗人大人。”

    真奈没有理会他的玩笑话，现在最要紧的是搞清楚直哉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这种变化会不会影响他接下来的露面。

    “直哉少爷！”真奈惊呼一声，上前接住倾倒的直哉。

    一九九五年一月，关西发生七级大地震，以兵库县为中心的整个京阪神都会区都因为这场天灾而遭受了莫大的损失，一时间人心惶惶，咒灵丛生。

    用他自己的话来讲的话就是：“废人和废人的组合，不是很搭吗？”

    真奈犹豫地看了看甚尔，又看了看自闭中的直哉，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顺从地留了下来。

    甚尔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盯着直哉看，“说不定过一会儿他自己就好了呢，先别急着惊动那老头。”

    可出人意料的是甚尔这个刺头也选择了留下来，而且不是直毗人逼他做选择，而是他主动提出来的。

    真奈皱眉，“等什么？”

    近侍心痛不已，暗地里直呼暴殄天物，然而碍于无法改变直毗人的想法，最后他也没能把甚尔从直哉的小院中调走。

    新年过后是一月，这一年的一月没有给接下来的生活开个好头，反而是灾祸不断。

    “……”真奈的嘴唇颤抖着，声音如吐息般微弱，“直哉少爷他——”

    真奈也就罢了，她是直哉的亲姨妈，不久前就独自照顾了昏迷的直哉长达半年之久。她的身上有着直毗人一系的烙印，就算离开这里也不会有哪家愿意收留她。

    针对这样的情况，就算叫来那个老头也未必能有什么作用。更何况甚尔比较忌惮直毗人，如果能避开对方，他绝对会想尽办法避免碰面。

    一屋子里三个人互相对坐着，各有各的心思。

    顶替他陪同在直毗人身边的是他的大哥，比他足足大了二十岁，今年刚刚升任一级术师。

    作为留守京都的御三家其二，禅院家与加茂家一同派出数以千计的精英术师，配合着政府的救灾行动一起，对数量爆发的咒灵进行了高强度的围剿。但即便如此，这场灾难所造成的后果也一直延续到了三月，期间，无数咒术师在战场上牺牲。

    他的近侍还私下找上了甚尔，问他想不想来自己手下做事，不过被甚尔用相同的理由拒绝了。

    对于甚尔，直毗人似乎把他当作了园丁一类的角色，没事给直哉浇浇水透透风就行，完全没有把这个稀罕的天与咒缚好好利用起来的意图。

    要不然怎么解释直哉睡一觉就失忆，再睡一觉又自闭？

    最终找到他的还是甚尔，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神通这么广大，每次都能从错落的屋顶中发现直哉的身影。

    说的好像有多成竹在胸似的。

    不过想想也对，站在甚尔的立场上的话，除了直哉身边他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直哉紧闭着双眼，没有说话。他的手死死地捂住心口，额上冒出颗颗冷汗。

    她的术式与咒力探测有关，施展的条件即为直接触碰到目标对象的身体。直哉刚醒来的时候她就对他使用过一次，那时的结果是直哉体内的咒力没有因为长时间的昏迷而减弱，反而是大大地增强了。

    按照真奈的说法，那应该就是禅院家十分看重的‘咒力’。

    所以说，根本的缘由还是在那股奇异的力量上吗？

    直哉又病倒了，这次的病因是心绞痛。他身边的人已经尽力在阻止消息的传播，但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宗家的小少爷失去咒力沦为废人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

    禅院家坐落于京都，是日本关西的经济文化中心。直到上世纪迁都日本以前，这里都还是咒术界无可置疑的圣地，但自从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追随政府搬迁到新都之后，京都的地位就逐渐变得尴尬起来。

    也就是说，直哉不是意识不到别人在和他说话。他只不过是主观上不想回应，不知道陷在自己的思维里在想些什么罢了。

    也正是因此，直毗人才没有急着让直哉露面，而是打算让他在众人瞩目的新年祭典上回归。

    直哉、真奈、甚尔，这三个禅院家的边缘人物阴差阳错地聚到了一起，在宗家的中心如隐形人一般生活了下来。

    不同于刚刚苏醒时的积极活泼，他整个人都像是被一层看不见的隔膜笼罩了一样，周身缠绕着消极的气氛。

    有了咒力，他就可以清晰地看见甚尔看不到的怪物，也能强化自己的身体，甚至穿越空间，去往那个巨龙与猎人的战场。

    尤其是前些年五条家出了一位举世罕见的天才，在那一位的光芒遮掩之下，同时代的所有咒术师都成了黯淡无光的衬托，京都圈在咒术界内的地位也就变得越发岌岌可危。

    所以他叫住了真奈：“再等等。”

    “总比回躯俱留队要强吧。”当真奈问起的时候，他浑不在意地回答道。

    以真奈的眼力，或许看不出直哉的异常；但在五感过人的甚尔面前，直哉身上一点微小的动态都无所遁形。

    直哉定定地望着自己的掌心，试图重新调动起身体中的力量。他试着回想起刚醒来的那个晚上，他跑出房间遇到甚尔的时候，那时多亏了他无意识地使用了这股力量，所以才能在寒冷的冬夜里保持体温。

    甚尔单手揣在怀中，一副不思进取的懒散模样，“就现状来说，我很满意，没有改变的打算。”

    自从那一天开始，直哉就变了。

    他沉声道：“喂，检查一下他的身体状况。”

    甚尔见了他还愣了一下，犹疑地走出房间四下张望了半天，确认自己走进的是直哉的房间，而不是某个养蘑菇的农场后，才试探性地在直哉面前蹲下来，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

    他急促地呼吸着，试图强行唤醒体内的咒力，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的心口猛地一痛，就像心脏被无形之手攥住了一样，疼得直哉脸色煞白。

    甚尔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他也什么都没说。

    新的一年中留给他的好消息并不多，唯一的一个大概就是他的两名近侍顶住了禅院家的流言蜚语，继续坚持留在了他身边。

    可直哉只是呆呆地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哉的状态不对劲。

    不用他说，真奈也能看出直哉现在的异常，她咬着牙关，将手搭在直哉的脸侧，细细地感受着他此时的状态。

    “嘶——”甚尔摸了摸下巴，“他枕头上是有什么开关吗？躺下去就会把脑子改造成乱七八糟的那种。”

    不仅是他自己，连禅院家的其他人也逐渐开始用这个名头来嘲笑直哉。半年以前的他有多飞扬跋扈，半年后的他就有多声名狼藉。

    “——咒力消失了。”

    可不知道甚尔是怎么想的，他居然伸出手拦住了她，“再等等。”

    直哉抿紧了嘴唇，试图回想当时发生的一切：他记得有一股力量攫取了自己的身体，不受他控制地从身体各处流向了他的影子。而接收了这股力量之后，他的影子也像是发生了什么变异一样，如活物一般主动吞噬了他。

    “……”直哉低着脑袋，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甚尔一脸莫名其妙地回过头看向真奈，用眼神示意：他怎么了？

    可这些统统影响不到直哉，他就像是沉浸在只有自己一人的世界中一样，无论外界的环境变得多么糟糕，都影响不了他的心情。

    “昨晚还好好的，清早一醒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她面带忧虑地望向直哉，期望他能像刚醒来时那样再叫一声她的名字，或者随便说点什么都好。

    当他挥手，或者对直哉说话时，他垂下的眼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两下，甚尔很确定那不是被气流吹动起来的。

    真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就当做是一个摆设、一件装饰、一株草木一样，随意养在后院里就好了。

    没多久，她的脸色就肉眼可见地白了下来。

    没有礼物，更没有庆祝，禅院家此时冷清得就像是一座死宅，直哉独自在各种平时无法出入的建筑中徜徉着，偶尔看到一块不错的高处就爬上去，望着天空消磨时光。

    直毗人就算在心里放弃了直哉，物质上也不会短缺他。毕竟是妻子唯一留下的孩子，他没必要苛待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