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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枫树精妖力低微,但若是撞上陆昃,这萤火虫定然会被识破。

    不仅是微昙,新认识的两个师弟,替他诊脉的风撷香,甚至视他为主的枫树精都不约而同地闭了嘴。

    多宝阁无声地震动片刻,松花砚往下一翻,被掩藏着的一支琉璃瓶露了出来。

    他虽记忆只到十五六岁,但一身修为确实实打实的几百年积累。

    昨夜湖心小院上空还在飘鹅毛大雪,今日却罕见地亮了晴。

    除他以外所有人都背着他多了几百年的光阴,只有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少年。

    顺着萤火虫飞往的方向,邬如晦抬头一看,又是一怔。

    凡间有彩衣娱亲一说,今日他这几个好徒弟是在哄自己和他们大师兄呢。

    邬如晦从小就惯他那小师妹,瞧出她的意思后,长生剑干脆就没出鞘。

    陆昃的芥子戒在以前就是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被邬如晦捏到手上,一丝阻拦也无,就放他神识进去了。

    邬如晦笑着转身,跟师妹师弟抢点心去了。

    孟昭然这孩子虽然心眼不多,抢在前头给大师兄和新师弟挡了几招,发觉对面根本没下力气,也差不多琢磨出味道了。

    那时候陆昃很忙,但每次回山看到这群活泼的萝卜头,一身风尘倦意竟也能得到抚慰。

    百年里挣出来的劳什子仙尊、妖王等名头也被抛诸脑后,随着微昙一屁股把孟昭然坐趴在地上,圣人斗法彻底沦落为村头混混斗殴。

    邬如晦却没动:“就这些,没了吗?”

    萤火虫仿佛有灵性一样,察觉到邬如晦的踌躇,回头向他飞来,直接强硬地替他做了决定。

    倘若陆昃还是从前那个陆昃,邬如晦一定毫无顾忌地问个明白。

    陆昃果然在一刻钟内赶到了湖心小院。

    他调整着吐息,尽量让自己表面看起来毫无破绽。

    微昙挑事成功,三打一的局面瞬间就混乱起来。

    陆昃慢慢地垂下手,等指间灼热的余温散了个干净,才揣起手慢吞吞地晃过去。

    很快,四人不分敌我地滚成一团。

    穿过长廊时,迎面撞上几只枫树精,没等邬如晦躲,萤火虫就从枫树精体内穿了过去,仿若无物。

    陆昃拍拍他的脑袋,幽幽道:“为师是出门了,又不是出殡了。”

    他还处在藏不住心思的年纪,叼着点心不由自主地就走了神,就连楚休明都看出来了。

    瓶肚微微发着光,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流动。

    “还不是因为你老人家动不动就玩失踪,昭然叫你从小吓到大,”微昙抱起手臂,“刚醒就到处跑,也不养养伤。”

    可是这萤火虫竟厉害至斯,不知用什么法子锁住了他所有关窍,他竟然动弹不得。

    邬如晦这才站起来,他的身影一花,下一秒就出现在陆昃身旁,凑过去嗅了嗅:“白玉酥酪和炸鱼糕。”

    连身在其中的邬如晦都失了笑。

    邬如晦坐在往日里陆昃授课用的蒲团上,怀里抱着长生剑,手指轻轻地去勾剑穗——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小动作——那双鎏金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陆昃。

    是夜。

    陆昃的脾气,邬如晦太熟了,别说自己半夜悄摸爬个山,即便是把山炸了,陆昃也不会生气。

    然而晚照台封存百余年,既没有史书供他翻阅,也没有书信物件供他揣摩。

    邬如晦抓起长生剑,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站在门口和三个徒弟东拉西扯完一轮,他才慢慢地转过头,终于和那道进门起就落在他身上,存在感强到难以忽视的视线对上。

    《假死白月光翻车了》

    但这不代表他就真的可以把自己当成十五六岁的天真少年,被人用善意的谎言呵护着。

    他们一定有一段沉重的往事,但他竟找不到一丝痕迹。

    然而看了不到半柱香的光景,他就更加无奈地摇摇头。

    恍惚间,陆昃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就这样也不错。

    陆昃瞳孔微微一缩,察觉到邬如晦那双清澈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于是维持住脸上的笑意,自然地抽出手,在邬如晦额头上敲了一下:“伤患就别馋酒了,吃点心去。”

    但具体体现在哪里,邬如晦也说不上来。

    在陆昃那里,他表面答应得乖巧,表示绝不多思多虑劳心费神,一回来就险些将晚照台翻了个底朝天。

    分明看起来和从前一样……但就是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休祲剑仙,天下第一剑,世无敌手。

    陆昃无奈领了临时判官的衔,挑了个高处席地而坐:“行吧行吧,让为师瞧瞧你们都有什么长进。”

    陆昃自知理亏,打了个哈哈,一边顺着孟昭然的毛一边转头问楚休明:“那日事发突然,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拿到断刀残片之后,可有不适?”

    乍一看只是随处可见的萤火虫,身上没有散发任何灵力的气息,可是邬如晦目力极佳,一眼就看见他们翕动的翅膀上有奇异的纹路。

    简直胡闹。

    ·

    邬如晦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那两坛花雕酒,顺手往里打了道封印,然后捞起陆昃的手将芥子戒塞回指根。

    邬如晦试图挣扎:“等等……”

    陆昃看在眼里,面上却愈发滴水不漏,笑眯眯地走过去,举起油纸包晃了晃:“坐着作甚,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

    邬如晦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拿起琉璃瓶。

    于是他们又抓着陆昃,闹哄哄地往后院去了。

    很久很久以前,他的徒弟还是一排毛都没长齐的萝卜头,本事也就脚面高,却也是这么胡闹的。

    出于直觉,他总觉得陆昃头发变白之后,人也变得有距离感了。

    诡异的是,面对这能全面压制住他的东西,邬如晦心里没有升起一丝警惕,仿佛潜意识里笃定了萤火

    就连孟昭然和楚休明都被这香味勾了过去。

    “陆昃你不讲道理,明明你也是伤患。”邬如晦不依不饶地再次抓住他的手,强行将他的芥子戒撸下来。

    楚休明下意识捂住胸口,那片绯红断刃就被他贴身放着:“没有……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块残片亲切得很,就带在身上了。”

    然而……

    每当邬如晦问及此处,他那嘴上从不把门的师妹总会巧妙地绕开这个话题。

    这是在引路?

    萤火虫身上分明没有任何灵气波动,倒是个精妙的匿形法宝。

    陆昃点点头:“你与她有缘分,留着吧。”

    迎着楚休明谴责的目光,陆昃无声地叹了口气。

    陆昃有些不忍直视,眉眼间笑意却浓浓。

    邬如晦忍着头疼,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书房,这里是唯一一个他没有搜查过的地方了。

    邬如晦直呼陆昃本名,仍会被笑骂没大没小,就算是蹬鼻子上脸,陆昃也是一副拿他没奈何的好脾气模样。

    微昙欢呼一声,接过油纸包,迫不及待地拆开,热腾腾的香味久违地充盈寂寥百年的小院。

    邬如晦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点心,从眼角偷偷瞄了陆昃一眼。

    邬如晦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可是邬如晦违背了好生修养的承诺,这会子还在瞎捣鼓,叫陆昃知道了肯定会担忧。

    他推开屋门时,孟昭然猛地扑了过来:“师父!你真的回来了!”

    萤火虫绕着邬如晦飞了三圈,径直往屋外飞去。

    他觉得,陆昃变了。

    为何白头?为何经脉尽断?

    就在他将书房翻了大半,依旧毫无收获的时候,他挪了一下多宝阁上一方平平无奇的松花砚。

    只有楚休明当了真,一刀刚气势如虹地劈出去,就被微昙四两拨千斤地兜了个圈子,转头往孟昭然脸上招呼去。

    几只萤火虫抓起邬如晦,直直地往主峰山顶飞去。

    陆昃无可奈何地扶了一下戴歪的戒指:“好好好,你最讲道理。”

    天光大好,惠风和畅,实在是太容易叫人沉醉。

    逆徒们撬一块下来煮了,毫不讲究地牛饮而尽。

    这几百年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到了这个地步,他哪里还看不出来。

    ——那是一座美轮美奂的九层塔。

    邬如晦指尖冒出一簇小火苗,他屈指一弹,火苗便在屋内绕了一圈,将书房里的灯盏一一点亮。

    而邬如晦自己又为何会魂魄大伤,丢失记忆?

    邬如晦有些诧异,眼看着枫树精有说有笑与他擦肩而过,它们的大眼睛里倒映着一整条长廊的风景,却唯独没有自己。

    吃完点心,这几个逆徒又熟门熟路地在陆昃房里掏出一盒金瓜茶团,大概是谁过去孝敬给剑仙的好东西。

    虽是微昙起的头,但她约莫是惦记着邬如晦和楚休明魂魄上的损伤,连麒麟真身都没亮出来。

    他打开瓶口,几只萤火虫飞了出来。

    23

    陆昃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还没来得及狡辩,邬如晦就抓起他的手,低头认真地嗅一下:“这里,有酒味。”

    嗤一声轻响。

    他能看见每个人眼底深埋着的,仅对他缄口不言的心事。

    这群崽子压根就没在认真比试。

    竟然是……陆昃居住的主峰。

    这世上竟还有东西能这般压制他!

    吃饱喝足,妖王陛下嚣张放话说能一挑三,十招之内掀翻十五岁的大师兄、破月仙尊小师弟、转世后的便宜刀尊师弟完全不在话下。

    不仅仅是外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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