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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肆里自然还有一部分人并不相信陆不已这份说辞,但看他已经不愿多说,他们也不好多问。

    这道黏液的痕迹自门口延伸向茶肆大堂,一路腐蚀过来,连刻了化形符咒的门栏也无法幸免。

    一名茶客摇摇手指:“非也,倘若这人真有本事,何至于算命摊前无人问津,有时连吃食都要赊账,潦倒至此。”

    茶肆老板龇牙咧嘴地挤出一个笑,还想开口转圜一二,就被蛇妖眼含煞气地钉在原地。

    陆不已果然高深莫测地一笑:“自然是某声若黄钟大吕,有如漫天神佛相助,点醒了这顽                                                徒。”

    周遭安静极了。

    也有茶客听完笑了,他是个游猎,对一线天外围集市状况再熟悉不过,于是搭话道:“新来的吧?还不知道不已大师的名号,他平日里靠给人算命过活,通常在修士集市那边摆摊。但容我讲句实话,若是能掐算命数天机,早就天罚加身万劫不复了,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儿?要我说,脸皮厚会忽悠是他吃饭的家伙什,自然就是他最大的本事。”

    只看出这男人算命全靠撑着一张高深莫测的脸瞎掰,因此常调侃这男人一声“不已大师”。

    然而男人的下一句话硬生生把它喷薄的火气堵回嗓子眼:“某才疏学浅,却也看得出施主你出生不凡,妖之一族绵延千万年乃是天道护佑,你又何必作践祖宗后辈的福泽呢?”

    ——感情这是还没察觉出异样。

    符咒一毁,茶肆老板的脸顿时抽搐了两下,硬着头皮迎上去:“这位阁下……”

    其他只是路过的茶客就更不知道陆不已什么德行,许多人纷纷信以为真,嘴里念念有词,拜了又拜。其中掺杂着还有化形令被大妖毁后不能化形的小妖,场面一度十分滑稽。

    男人慢吞吞地抬起头,像是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大妖的血盆大口近在咫尺,他却不慌不忙,只从善如流地问:“为何?”

    那目光仿佛附骨之疽,阴森极了,旁人看了都要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

    即便处在这般压抑的恐惧中,众人也纷纷腹诽。

    只听“嘭”一声,小猫妖刚好变成个小少年:“欸?”

    有茶客在偷偷打听:“我瞧这位不已大师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你们可知他是何方神圣?”

    《假死白月光翻车了》

    倏地,一阵劲风刮过,茶肆门口那杆瘦旗应声而倒,破旗子卷着破竹竿骨碌碌滚两圈,在触及地面深绿黏液的刹那,嗤嗤冒烟,被腐蚀成烂泥一坨。

    男人扶着额角,眉心微皱,仿佛还萦绕着一缕从梦中带来的魇色,他低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额角,低声喃喃自语道:“打烊了?”

    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出他那“大圣”二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淬满了恨意,偏偏说书人恐惧过了头,脸色惨白,蠢话脱口而出:“这位老爷好耳力,小的方才正讲到麒麟大圣诛邪这一折,大圣威震八方,有乃师风范,莫非您老人家也是位大圣的仰慕者?”

    蛇妖瞬间扭头,阴恻恻地看了过去。

    它还是看不出这男人身上有何异常,这份未知令它万万不敢轻举妄动,乃至生出一丝惧意。

    说书人一番话已经是极不会看人脸色,眼瞧着要小命不保,而今竟还有人比他更缺心眼,抢着要为阎王爷簿上添名字。

    周围茶客陆续参与讨论:“话不能说太满,我听说在掐算一技上有点真本事的,肉\身大多因窥见天机而难承其重,气虚体弱算是寻常事。”

    蛇妖生性谨慎,还在眯着眼打量他,它没开口,其他人也不敢吱声。

    “……”

    奇怪的是,一向胆小的小猫妖竟然止住了瑟瑟发抖,怦怦狂跳的心脏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安抚下来。

    陆不已但笑不语,小猫妖在他膝上打了个滚,咪呜咪呜撒起娇,他便从小猫妖头顶摸到尾巴尖,舒服得小猫妖直呼噜。

    1

    紧接着男人就被团团簇拥住了,在场的都是修为低微的小修士小妖怪,那蛇妖威压一放,他们就被碾得喘不过气,而男人还能镇定自若地跟大妖对峙,一时间,各式各样的目光都集中在男人身上。

    众人纷纷在心底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已经预见了说书人横尸当场的惨状,有的不忍卒视,已经闭上了眼睛。

    这番话乍一听是在劝架,实则言辞委婉地把大妖训斥了一通,大妖勃然大怒实属情理之中。

    所有目光顿时齐刷刷地看过去。

    话音未落,茶肆角落里,忽然有人含混地出声:“店家,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只有旁边的小猫妖急得快哭出来了,可惜化形令已毁,关键时刻他只能用爪子去刨男人的衣角,希望能提醒一二。

    蛇妖果然目中喷出一团火,怒极反笑:“仰慕?”

    传说修为高深者,能看穿因果轮回,点化迷途之人,然而他们相处了好几年,许是刘老三等人愚钝,愣是没看出来陆不已修为高深在哪里。

    胆小怕事的先走一步,其余的坐回原位,热腾腾的茶水续上,说书人惊堂木一拍,老板差伙计去打扫了大妖破坏的痕迹,茶肆就又恢复了平和热闹的模样。

    然而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男人的修为堪堪筑基,哪怕扔进整座茶肆也只能算个中下等。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大妖微妙地一僵,竟然露出不明显的忌惮之色,它眯起眼睛,重新将男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男人回他岿然不动的微笑。

    但索命的大妖真就被陆不已给唬走了,刘老三还是没太懂,但不管三七二十一,总归是捡回一条小命,东南西北地把自己知道的神佛都拜了一遍:“原来如此!多谢大师,多谢佛祖,多谢菩萨,多谢阎王爷……”

    大妖当机立断,长尾一卷,它的身后便撕开一条漆黑的裂缝,它退入裂缝之中,直到缝隙合拢之前,四只小眼睛都一直紧紧地盯着男人的面容,要将他牢牢地记住。

    笼罩在这座小小茶肆之上的危机似乎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解除了,无论是老板还是茶客,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蛇妖却按捺不住了。

    第一个出声的是茶肆隔壁小集市卖破铜烂铁的刘老三,他平时摆摊就在男人隔壁,算是平时跟男人相处得最多的人之一,此时此刻也是最震惊的人:“不已大师,你咋三言两语就把那头大蛇怪给忽悠走了,俺咋没听明白?!”

    不同于筑基、练气期的小修士,他乃是一名金丹期的修士,这也是他敢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开茶肆的底气。

    人面蛇身的大妖摆动长尾,游到男人面前,两颗肿胀的头颅上,四只小眼睛射\出阴毒的光:“不错,这家茶肆的确是要打烊了,你可知为何?”

    角落里,那人从昏黄的阴影里缓缓地撑起头,仿佛是偷闲的寻常茶客,寻常地打了个盹,尚未完全清醒。

    男人端的是一派高人点化冥顽弟子的姿态,言辞十分恳切,圣光四方普照,若他是个道行高深的人,那么这番话无可厚非,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浅薄的修为,如今问题就很大了。

    即使是他也看不出男人有什么高深之处。

    大堂中央,双首蛇身的妖怪长尾一甩,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茶肆老板首当其冲,被压到脸色铁青,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人人噤若寒蝉,他似是不屑多费眼神,径直来到说书人桌案前。

    放在往常,他们是不会信的。

    老板摇摇头,决定先专注眼前的事,化形符咒毁了,得重新画一个,否则他这家小小茶肆要容不下那么多变回原形的妖怪了。

    茶肆内靠符咒才能化形的小妖修集体现了原形,鸟雀小兽一类的尚且能端坐在原位,有只小兕妖在惊慌失措间一屁股压坏了长凳,摔倒在地,周围却无一人敢发笑,更无一人敢去搀扶,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任由他四蹄朝天,滑稽又可怜地挣扎了半天才爬起身。

    立即有人站出来维护:“

    那人肤色苍白,着一身雪白衣袍,看得出已经因为反复清洗变得老旧,却仍十分整洁,面容虽平平无奇,却自有一股出尘的气度。

    此时天色渐晚,白天蛰伏沉睡的异兽精怪们合该睁眼,修为低微的修士们早已自觉退避,这座小小茶肆又坐落在偏僻处,门口集市仅稀稀拉拉几个摊位,皆已收摊打道回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猫妖感觉身体里暖融融的,前所未有的舒畅,他懵懵懂懂,尚不明白因着好心遇上了什么机缘,只盼陆不已再摸摸他,然而男人已经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支着头开始打瞌睡。

    茶肆老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收回对那男人审视的目光,这位老板是整个茶肆里修为最高的人。

    蛇妖长了两颗肿胀的人头,乱发间两对眼珠射/出阴鸷的光,只听他嘶声道:“方才是你在讲麒麟…大圣?”

    男人自称陆不已,旁人在集市摆摊谋生,要么卖情报,要么卖猎来的妖兽仙草,要么卖兵器灵宝,陆不已跟以上通通不沾边,因为他平时就靠一张嘴忽悠人。

    听了这明显是威胁的话语,男人非但不怕,反而春风和煦般露出一个笑容,语重心长地道,“我看这位阁下言辞之中的煞气重得很,不妥不妥。你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宜积德不积怨,一线天这样的风水宝地,阁下倘若只顾及心中小恩怨,岂非丢了心境上的大自在,非但辜负宝地之丰馈,还亏损祖宗后辈之德行啊。”

    下一刻,他就被拎着后颈脖抱上男人膝盖,浅淡的檀香围拢上来,随后一只手轻轻抚平他凌乱的毛发。

    大妖成功被他的这份平淡激怒,在它眼中,男人已经跟尸体无异:“因为一炷香后,此地一个活口都不会留。”

    就在他完笔的一瞬间,背对着他的陆不已拎起倒在膝上翻肚皮的小猫妖往旁边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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