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观澜·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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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扑通!”

    这是他们第二次四目相对，也是殷回之首次看清谢凌的长相，眉眼黑沉，长发如瀑，肤色白到仿佛从未见过日光。

    那巨蟒高昂兽首，七寸带血，猩红的信子“嘶嘶”吐出，阴狠地盯着少年，蓄势待发。

    第二个念头是……

    但来不及了，妖蟒已经张开血盆大口。

    系统猛然醒悟：自始至终，谢凌答应的都只是与它绑定，而非配合它做任务！

    谢凌知道他指的是那个昏迷在潭心石墩上小弟子，却没动作。系统也不再像刚刚那样鬼哭狼嚎——跟殷回之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再无声息。

    灵力从丹田运转调动，顺着他抓剑的指节汇入剑刃，执剑的手迅速翻转，将剑刃狠狠捅进了妖蟒的上颚！一声闷而可怖的吼叫爆开，蛇身疯狂震颤摆动。

    谢凌浑身湿透，手里还拎着晕过去的殷回之，闻言面无表情地扯了扯嘴角：【听起来你很失望。】

    好痛，五脏六腑好像都错位了。

    察觉到怀里的脑袋挣扎着想仰头，谢凌冷着脸将人按回去，想了想，又顺手将人打晕，换回扯后领的方式，躲开了妖蟒的再次攻击，乘势破水而出。

    混乱中，殷回之只觉一条劲瘦的手臂抓住他的腰将他拉了过来，将他的脑袋压进了怀里，紧接着他侧脸紧贴着的胸口猛地一震——

    而谢凌坐在枝头，苍白的指尖轻轻敲打着膝盖，对下面的动静置若罔闻。

    谢凌话里的敷衍让系统警铃大作：【谢先生，我们说好的。】

    他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重重砸到嶙峋石壁上，呕出一口血，然后坠进了幽黑冰冷的潭水中。

    谢凌略微侧首，看见自己被咬烂一块的肩膀，他仿佛没有痛觉的怪物，眉毛都没动一下。

    《成为反派黑月光后[水仙]]》

    【谢先生！……谢凌！】

    谢凌食指拢到唇边，在它出声之前把话逼了回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作为“反派感化系统”，它从进入世界起就留意着反派的动向，今天则是反派黑化度大幅增涨的重要节点。

    失去舌头的妖蟒没了精确的方向感知，它冲进水里后无头苍蝇般乱窜起来。

    谢凌盯着这一幕看了几秒，墨黑的眼瞳中看不出态度。

    它很清楚自己给谢凌选的这副身体有多弱，要是谢凌低头求一求它，它还挺乐意帮忙的——这样它便更有拿捏住谢凌的胜算。

    妖蟒紧跟着越上岸，残剑还牢牢地插在它的口腔里，蛇首对着岸上谢凌高高昂起，兽眼猩红，大有鱼死网破之态。

    悬崖阴寒，青年坐在横生的枝干上，黑色衣袍随着夜风徐徐翻动，金色提花暗纹在月辉下若隐若现。

    ……我要死了吗？他昏昏沉沉地想。

    后背撞上粗粝砂石，殷回之呛出一口腥冽冷水，终于悠悠转醒。

    至于“谢凌”，这其实是原身的名字。系统空间的宿主只有编号，没有姓名，因此系统干脆称0011为谢凌。

    “先礼”至此彻底结束，唯有“后兵”，系统狠下心决定跟谢凌撕破脸，要用电击逼他去救人——

    殷回之的小臂在钩状齿的碾压下发出森然的断裂声，他脸色惨白，下颌血珠顺着脖颈滚进领口。

    【0011，如果这个任务不完成，我们都会困在这里。】

    冰冷的潭水包裹着皮肤，谢凌浮在水间，垂眼望着殷回之，幽潭内光线暗沉，照不清他的表情。

    谢凌与之对视，双唇动了动，无声吐出几个字，像是生僻的咒语。

    它花了大力气才把0011拖过来，以为这样就能让这个不负责任的宿主做任务。谁知道0011是个饭喂到嘴边都不知道吃的主，躺在树上睡了一整天。

    “救、救救他。”殷回之仰头看他，执拗地重复。

    你知道个屁！

    玄色衣袂掠下，谢凌先发狂的妖蟒一步扎进了冰冷的潭水中。

    妖蟒浑身一僵，几息后，肥壮的身躯抖了抖，头颅颤巍巍压低，竟像是一个即将俯首称臣的姿态。

    【0011！】

    “反派感化系统”急得化成光球绕着他打圈，最后绞尽脑汁琢磨出一句：【0011，你这样飘来飘去不会不自在吗，你难道不想要一副契合的人类身体吗？】

    【谢先生，您快救救他！】

    毫厘不差，哪里有半点手抖的样子？

    作为“反派感化系统”，它居然要眼睁睁地看着反派在自己面前死去，简直是奇耻大辱！

    巨蟒爆鸣而起，打断了它，系统这才发现殷回之并没有真的被吞下，而是佩剑作抵，以跪姿生生卡在了巨蟒的口腔内。

    好聪明的少年！

    攻防间，殷回之朝巨蟒身后的幽潭中心看了不下十次，潭心巨石上躺着一个昏迷的孩童，看身量约莫八九岁，穿着和殷回之相似的弟子服，显然是殷回之的同宗师弟。

    千钧一发之际，谢凌终于作出了反应，身如鬼魅般闪到殷回之身后，扯住后领将人狠狠朝自己的方向带过来。

    半晌，他才很轻地嗤笑了一声：“这不是还没死呢。”

    系统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他先前的弱态其实是故意装出来的，只为放松妖蟒的警惕。

    然后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角，答应了：【说得有理，那绑吧。】

    没等它感叹完，蛇头猛然扭转，殷回之被狠狠甩出蛇口。

    殷回之的双眼在剧痛中睁开了一点缝隙，看见翻腾的黑影，他理智上想躲，身体却使不出丝毫力气。

    妖蟒的动作骤然放缓，最后诡异地停在了离谢凌一丈远的地方，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于是，两道视线便隔着黑沉的潭水、隔着狂躁的巨蟒、隔着生死一线，遥遥撞上了。

    系统：【！！！】

    树影轻晃，山风吹落几片叶子，飘飘摇摇地往潭间落去，然而有什么比那更快——

    可见殷回之并非脑子不正常，而是有所顾忌。

    它很怀疑谢凌跳下去是想灭掉殷回之的口，好彻底挣脱任务桎梏。

    “簌簌——”

    【没兴趣。】

    只见一名身形瘦削的少年提着长剑，立在寒潭边，与一条庞然巨蟒对峙，身上白衣破败，布料被鲜血染红，右膝处还受了伤，已是强弩之末。

    一直在等谢凌向自己求助的系统没看明白原理，惊奇道：【它怎么不追了？】

    系统：【……没有呢。】

    谢凌垂眼冷冷看着他。

    系统心中绝望，隐约意识到自己的职业生涯和统生就要到此结束了。

    【谢先生？】

    冷肃的编号闯入耳中，青年才懒洋洋睁开眼，掸掉落入袖口的碎叶子，困倦道：【救谁？】

    魂体状态的男人自顾自地于山巅打坐，没有要再理会它的意思。

    但它没时间谴责了，因为巨蟒已经抓住时机，在殷回之再次越起攻击的一刹那俯冲下来，张开血盆大口将其一口吞下！

    难怪答应得那么毫无负担……这个混账东西根本就是想白嫖一副身体！

    系统：？！

    【管理局总系统出现严重bug，我联系不到本来的宿主了，0011，我现向你发出绑定请求，争取一起破局。】

    很奇怪，念头闪过的那一刹，他模糊的视线居然越过了袭击而来的巨蟒、发觉出水中的第三个存在。

    好吧，可能有一点。

    少年剧烈喘息着，唇边血色比崖底赤槿还要秾艳，眸色狠戾如刀。

    殷回之当即剑起剑落，飞快削掉了妖蟒的半截舌头。

    尚未走上歪路的少年反派，为了救自己的师弟，豁出性命跟巨蟒缠斗，多么令人感动？有他什么事。

    谢凌眉头微锁，面上寒意更盛，警告地扫了它一眼。

    一个半死不活无力动弹，另一个悬在水中作壁上观，总之一时间谁都没有动，只有扎进水里的蟒兽循着血腥味冲了过来。

    三天前，谢凌还不是谢凌，只是被bug打断假期、卷进烂摊子的反派扮演部员工0011。

    谢凌冷冷启唇，漆黑如墨的眼瞳中闪过一抹妖异红光。

    谢凌低笑一声，反问的语气却很凉薄：【说好了什么？】

    【当然是说好了一起做任务——】系统急急道。

    妖蟒直接转身扎回潭水、消失                                                得无影无踪了。

    系统气结：【任务目标！就是殷——别打哈欠了，低头看一眼行不行，人在下面！】

    巨蟒少说也有相当于金丹级别修士的妖力，而殷回之才不过筑基中期，这是必输的对局。

    谢凌没理它，一掌拍上殷回之后背，渡了点灵力吊命，然后就丢垃圾一样把人丢到了岸边。

    鲜血在水里拉出弥散的线。

    谢凌被系统吵得头疼，总算直起身子，纡尊降贵地朝悬崖底下扫了一眼。

    “……找死。”

    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该想着怎么跑路，而非继续硬碰硬。

    “救……”殷回之嗓音哑得可怕，话都说不利索，指节却紧紧攥着谢凌的衣摆，“……救、人。”

    原以为依旧不会得到回答，0011却气息微顿，缓缓掀起了眼帘。

    始终没能得到回应，系统冷感的机械音有了几分崩溃意味：【0011！救人！】

    “……”

    ……

    这便是这个世界的未来反派，殷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