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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昊没能抓到时机,隔着几个人的距离,他眼睁睁看着白穹扔下窃窃私语的人群,独自离开。

    如果这是你的意愿。

    她嘲讽他,打趣他,但这一切让他感到安全。

    白穹此时面对洛娜的人非常有经验地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要求:

    似乎这种羞于启齿的恐惧和懦弱是可以随意宣之于口的,是可以被用来开玩笑的。

    而他的工作正是维持住这最珍贵的希望,在白穹他们发现新路之前。

    “所以,”裴昊这个被临时拉过来完全懵圈的人,终于开口问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们需要一场演出,被胁迫带走的领头人是个老套的剧情,但只要足够有用就行。

    但说到底这一切是为什么?

    他打算走上前去跟白穹说两句话,但白穹没注意到他,没能给他机会。

    “够用就行。”白穹同样用气音回复,“需要我评价你的尖叫声有多假吗?”

    她会毫不在意,或者说,漫不经心地看着他,然后或许会微笑,或许会嘲笑他。

    裴昊短暂地出神,然后迅速完成最后的发言收尾。

    洛娜整理她凌乱的头发,白穹撑着头等着对方发言。而裴昊抬起头,直愣愣对上怀山的眼睛。

    不,不是宣判。

    裴昊一边背着腹稿,一边忍不住想,果然不论是谁到了洛娜的这个位置上,讲话风格都会开始变得虚伪起来。

    白穹惊叹道:“看不出来你还有做奶爸的潜质!”

    卫明天在裴昊的怀里哇哇大哭,最后挂着泪珠可怜兮兮地睡过去。

    而缩在车里的陶西水此时探出                                                脑袋,隔着车窗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老天。”

    洛娜望着白穹离开的背影,对裴昊说道:“喜欢不解风情的那家伙,很辛苦吧?”

    他的目光越过了住户们,似乎投向了更遥远的地方。

    洛娜低头翻了个没人能看得见白眼:“彼此彼此。”

    局势在一瞬间翻转。

    “说来话长。”白穹说,“总之,我们决定跑路,洛娜也一起走。”

    白穹和洛娜达成了一致。

    如果失败……

    闻言,白穹退开,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他们甚至没有批判另一个住户的资格。

    裴昊的目光转向住户们灼人的眼神上,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希望那队人可以顺利。

    洛娜垂头让刘海遮住了自己的表情,她的声音细如蚊蝇:“拜托!这是什么老土的绑架犯发言。”

    洛娜:“天啊,这是我这辈子最丢脸的一天。”

    怀山的眼神很短暂地跟裴昊一碰,然后他伸出手点点裴昊怀里的卫明天,语气没有起伏:“她好像尿了。”

    “但这栋楼里不能没有话事人,洛娜推荐了你,所以我们用这个方法叫你过来。”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不过那样的话,你就得再推举一个人选出来。”

    如果存在即合理。他们又应该如何定义自己?

    “都别动!”白穹大喊道,“房东在我手里!”

    裴昊幻想了一千种可能,都没想过自己和白穹见面会是这种情形。

    白穹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小插曲,她空出来的一只手转着那把水果刀,还在等洛娜开口。

    ***

    “看你意愿。”

    这栋楼像是一座巨大的戏台,而所有人所有事都是其中上映的剧目。

    谈话间,她们已挪到两方人的中间地带,白穹带着洛娜一步步往后退。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不需要同情。”也或许她会这样说。

    但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

    这简直像一场闹剧,裴昊站在台上想到,这座戏台原本属于两个争锋相对的人。

    洛娜带来的人手明显慌乱起来。

    ***

    在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刻,裴昊几乎立刻能在脑海中模拟出白穹的神情。

    白穹绕到车身前侧,怀山正在熟练地给卫明天换尿布。

    这是他主动提出留下来管理大楼时就想好的。

    裴昊自嘲地笑笑。

    每一次戴着呼吸阀时粗重的呼吸声、如迷雾般被搅乱的空气、队员绝望的死亡。

    裴昊在匆匆赶往大厅时,听到了房东洛娜对白穹的审判。但他来不及懊悔自己失败的决策,便看到在白穹的挑衅下忽然离席的洛娜。

    洛娜的目光徘徊在白穹和裴昊脸上,然后懒洋洋地勾起自己的碎发,回应道:“知道了。”

    时间倒回半天之前。

    白穹回答得飞快,“不过,做这栋楼的房东比做外出队长要安全很多,你会拥有所有权限,可以调配楼内资源。”

    这种在混乱中突兀的发言秩序反而变成楼内住户心中的定海神针,对于大多数迷茫的住户而言,这种看似孤傲的管理方式背后代表着虚无缥缈的期望。

    裴昊的目光扫过台下的一切。

    或许她也意识到了自己所失去的。

    第三十章

    裴昊垂头思索片刻后,回答道:“那就让我来做这栋楼新的话事人吧。”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清了白穹的这一句。

    堡垒房车里,面对面坐了四个人,剩下一个陶西水鬼鬼祟祟地窝在最后方。

    这栋楼、这些人,甚至除了这栋楼之外的一切。灾难、死亡、怪物、毒障……

    裴昊迈开腿,走向大楼的顶层,那么他也会陪着这栋楼里的所有人坦然走向死亡。

    《白穹日记[废土]》

    洛娜面无表情地尖叫一声,然后仍由白穹将一把短短的小刀夹在她的脖子上。

    白穹:“忍忍吧。我也是第一次做坏蛋,没有经验。”

    裴昊站在台上,毫不慌张地站着、笑着、说着话。

    “在你心里,我有这么脆弱?”她或许会这样说。

    他觉得白穹是唯一一个看穿他恐惧的人。

    甚至,连洛娜都在他们的乘客名单上。而他没有。

    他忽然对自己站在这里的理由产生怀疑。

    白穹点头,然后转向洛娜说道:“权限交接就拜托你了。”

    他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子,开口问道:“白穹,你希望我留下来做话事人吗?”

    直到旁边有人叫他队长,他才如梦初醒般从恍惚的神情中脱离出来,讲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水果刀?你认真的?”洛娜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地问道。

    目送白穹登上那辆堡垒房车之后的很久,裴昊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以及楼内的互相倾轧、背叛和出卖,脱离楼外危险后的牢骚,聚众集会的迷茫。

    “叫外出小队的裴昊队长来!”

    “前任房东洛娜被挟持杀害,临死前,将本楼所有权限转交于我。”

    然后她可能会挥挥手,像她在外出探索时一贯做的那样,把他们都甩在身后,也把他甩在身后,然后独自离开。

    裴昊目送人们逐渐离开。

    “我宣布从即日起,永久停止楼内所有研究计划,全力保障楼内住户物资供应,并恢复所有外出小队的探索任务。”

    裴昊从没想过白穹会彻底离开这栋小楼,但如果这事真的要发生,他应该去找她。

    白穹道:“严格来说,他属于家属。”

    裴昊手忙脚乱地检查卫明天,然后听到怀山叹息一声,从他怀里接过的婴儿:“我来吧。”

    “很感谢各位在此处付出的宝贵时间,现在,请大家回归工作岗位或自己的房间,这栋楼里每一天的正常运行都需要各位的付出。谢谢。”

    他无法像她一样活得自由洒脱,在这栋小楼里他尚且需要汲汲营营,他是懦弱的,无论出去探索多少次,都不能坦然。

    ***

    然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能做或者说应该做的一件事。

    “非常时期,亟待楼内各位住户通力合作,共渡难关。”

    然后他在洛娜的眼神飞刀里又默默放下手。

    不论他是否愿意承认,白穹一直是给他带来安全感的人。一直都是。

    陶西水在角落默默举起一只手:“嗨,队长。”

    无关旁人。

    裴昊听着白穹列举成为房东后的种种好处,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提出带上他的假设。

    他立在原地,半响,才抬起腿快步走到台上,宣告本次公开投票的结束。

    白穹:“……”

    他依然会为每一次外出而担心,担心找不到食物,担心遇到掠食者,担心白穹没有归队。

    裴昊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的都是愿意积极外出探索的,但事实上他恐惧着踏出这个庇护着他们所有人的小楼。

    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太乱,足够他消化许久。

    “我明白了。”

    裴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他伸手指着瑟缩在角落里的陶西水,道:“道理我都懂,但这家伙是什么情况?”

    而他的心里却忽然感觉周遭的一切无比陌生、虚浮。

    但无法否认的是,这正是白穹最吸引他的地方不是吗?

    现在她们其中一个虎头蛇尾般忽然离开,而另一个似乎也并不在意宣判到自己身上的结果。

    在听说白穹被驱逐的一瞬间,有那么一瞬间,裴昊心里闪过想和她一切离开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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