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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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得在失温前尽快离开水中。

    这些密度和硬度类似冰的玩意，或许不是真正的冰。考虑到其用途，这是某种固态的“福尔马林”吗？

    我很担心掉落的那些不是冰渣而是被冻住的皮肤碎屑。

    我糟糕的悲观习性却是很敢于提出想象的。

    持光者号召了人类在此集合，本人却并不温情，更不激情，像个凡事都要求公事公办的打工人。

    综上所述，我猜自己大概在寒冰地狱。

    人们祈求、膜拜或追问，但持光                                                者只冷淡敷衍地让他们等待集合。

    我想也不想地说出最迫切的愿望，“我想打工。”

    导师给出虚伪的笑，“孩子你这么热爱工作？”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哦，是我答错了。

    我该庆幸，在被搬运到这里的途中，我没有遗失自己的手机和剪刀。

    行动中有某个瞬间，我突然意识到，那些份量相当的罐状物或许不是浮木。

    没有飞蛾能拒绝向其聚集的欲望。

    我害怕其他人类也有同样的感受。

    地狱大抵是不用交房租的。

    原谅我不习惯梦想这个词语，我光是活着就耗尽了力气，没有余力思考梦想这种长远的话题。

    等待就意味着有安排，有未来。

    我操纵着不甚灵活的身体，卸下了束缚躯体的冰壳。

    他不是那种人们期待的先知或拯救者，更像是机械重复排队要求的售票员。

    他身前的空间有限，后来者就只能停留在水中。

    我只犹豫了一瞬，就继续手头的工作。

    自从醒来后，我的咽喉就因为恐惧而紧张得像是被塞了一团发酵失败的馒头，又酸又硬。

    水面直到这里才与泥土接壤。

    我这才发现冰湖上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冷，而我的浮岛依旧没有融化的迹象。

    ……就像那场莫名其妙的逃跑一样。

    我辨别着周围的水声，尽量不让自己碰到任何人。

    那种不将眼前的黑湖奇景当回事的麻木气质，很能抹平人们的恐惧。

    我思考着要如何提问，又该如何在暴露位置后转移自身，却迟迟不敢付诸行动，直到一道声音穿透黑暗。

    我知道这很冒险。

    冰湖很深，至少深过我的身高。

    在漫长的思维中断后，我重新做梦。

    我还记得失去意识前的事情。

    如果这里不是什么国际化地狱，那就该是个有人主持的各国人类收藏库。

    甚至更不堪。

    脱离湖水后，为了避免被冻死，我脱掉湿漉漉的衣物，拧去水擦干自己的身体。

    但我从小就知道，生存和尊严只能择一。

    因为人群已经聚集起来了。

    一些细碎的哭泣声逐渐消失了，人们似乎忘了先前在湖面上的恐慌惊怕。

    那是众多纷繁杂音中第一次出现能充当明确指示的主张。

    我放弃了搜索和寻找，在浮岛上保存着体能等待变数。

    哪怕已经死了，我也不想做个无皮鬼。

    一觉醒来，我发现自己大概再也不用为房租犯愁了。

    有人擦掉眼泪，挤入光亮处，看上去很为先前的大惊小怪感到羞愧。

    我猜测黑暗洞窟中的绝大多数人都在往那个方向望去，无论他们是否听得懂语言的意义。

    我一直在竖着耳朵聆听洞窟中其他人类的交流情况。

    顽强和勤奋都是穷人被迫养成的好品质。

    我能碰触到的环境里，能够作为食物的材料只有我自己。

    我试着将其推聚到一起，好让我栖身。

    有比我勇敢的人攀上岸，踏入了那光圈笼罩的范围。

    为何我会在这个洞窟醒来呢？

    他们不再崇拜，试探着寒暄示好，询问他究竟在等什么。

    此地有人，我听到了呻吟和求助声，像极了地狱中怨鬼的哀嚎。

    我在恐惧中等待着衣服变干，然后穿上它们，就像过去一次次在失败后重新穿回自己的尊严。

    我从衣物中找到了我的手机，还有剪刀。

    遥远的黑暗中浮现出一点光亮。

    那比任何集合的号令都有份量——我差点以为我这辈子都看不到黑暗以外的事物了。

    肚子饿了。

    那些硬邦邦的冰罐离解封融化还很遥远，我将其收集叠垒成浮岛，攀爬上去。

    失去冰壳那些额外的浮力后，身体就开始下沉了。

    还未晾干的湿衣物是冷的，冰面上的空气是温的。

    《[末世]心有所惧》

    更何况，我还不能确认究竟是我眼盲，还是黑暗公正地蒙住了所有人的眼。

    藏品、食物、奴隶，或弃置品？

    此地应该是洞窟，因为有回声。

    我将手机晾在容易拿取的位置，用僵硬的手指握紧了剪刀，随时警惕着周围的声音。

    可我从其他人的声音中判断出，附近相当一部分区域内，除了水和“浮冰”，再也没有其他事物了。

    那大概是像先前的我一样被冻成坨的人类。

    “集——合——”

    我厌恶自己失去身体的控制权，但那也几乎是种应激后的本能。

    冒险者走过了光影的边缘，没人知道他在那边看见了什么，但他发出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地从黑暗中倒退回来。

    持光者示意他们不要越过光源。

    我们在封闭的水桶里凫水，持光者站在水管中俯视我们。我们的头顶都是看不透的黑暗。

    那个洞口就像是水桶桶壁上的水管接口。

    我参加了某个综艺竞赛，地点在北极荒原。刮骨的寒风中，导师大声喊话问我，“你的梦——想——是什么。”

    好在命运眷顾着我，至少周边没有发生任何异动，也没有外人接近我。

    黑暗中究竟藏着什么？

    这次我只能忍受。

    持光者爱答不理。

    我四处摸索，发现周围有密密麻麻的冰块漂浮在水面。

    在我能听得懂的部分里，人们交换的也只有原始的情绪，而非更加具体的语言。

    在冰面上坐了一会儿后，我逐渐能感知到温度了。

    此地很黑，黑得让我怀疑自己或许已经瞎了。

    我有点脸盲，只能说他面目普通得让我难以形容。

    我的身体正浸泡在黑暗的湖中，体表还覆着未完全融化的冰层。

    不管那是什么，我很高兴能从中逃脱。

    在那个廉价出租屋的门口，有泥浆或是其他流体倒灌入地下室，将我慢慢按入泥沼。

    广场般的洞口通往更深的黑暗。

    听不懂也没关系，因为更加鼓舞人心的事情发生了。

    它总不能将穷房客扫地出门。

    我依旧藏身湖中，看见有个胆大的家伙越过了持光者，向通道深处走去。

    集合的光亮因为在格外幽深的黑暗中而显眼，但靠到近前才会发现，那其实并不很亮，只堪堪照亮一个洞口。

    我本来就没有冒险开拓的勇气，更没有多余的体力供我浪费。

    那个人无法忍耐地连续尖嚎着，避到了持光者的身边。

    人们对持光者的敬畏逐渐褪去了。

    我苦中作乐，试着运动僵硬的肢体，关节处的冰壳被纷纷折断，冰渣脱落入水发出细碎的声音。

    我好不容易晾干的衣物又在这场艰难的旅途中湿透了。

    此地很宽广，那些声音散布到极遥远处。

    好在我的原生家庭环境足够糟糕，使我打小就自学成才，掌握了多种求生技能，比如说踩水。

    我躲藏在湖水中，不敢靠近那光亮。

    环境依旧很黑，人群的声音已经近在耳侧了。

    哪怕这里伸手不见五指，但其他人类的声音萦绕在侧，提醒着我外人的存在。

    在幕后主持者那里，我们这些人类究竟算什么？

    我试过了，我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嗬嗬地呼气。

    我是飞蛾，洞窟中所有的人类在此刻都是飞蛾。

    他让人们等待。

    就像小时候藏在衣柜中的我永远没有勇气去推开那扇柜门。

    持光者终于变了脸色去喝止，却没有追赶。

    他举着光源，脚像是焊死在了地上。

    我多希望除了这些工具和我暂居的浮岛，我还能够拥有火，食物和力量啊。

    我坦诚地答，“我得活啊。”我房租还是借钱交的呢，我欠舍友那么多债。

    工作也好，乞讨也好，什么都好，我的梦想只是活下去。

    光并不很亮，持光者的眉眼都很模糊。

    也没有人找到边岸。

    遗憾的是，巴别塔倒塌的恶劣影响遗毒至今。我听不懂许多语种和方言，只能断定这里的同类来自世界各地。

    我不能嘲笑他们被超出理解的事物吓得六神无主，因为我也一样。

    我的梦想不是工作。

    那些重复着太黑了太冷了我好怕的呻吟，不能视之为理性的交流，更像是无法抑制的情绪失控。

    我终于能够控制自己的喉咙了。

    我感受不到冷热，这不是好现象。

    人们连爬带游，渡过布满“浮冰”的湖面，奔赴向集合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