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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梦中想起来，我哪是什么子涵呢？
可我并不怎么感到内疚。我默默地堆叠着那些石块。
我知道我是自私的人，我从来只顾及自己的生存。
我和她明明就是并排摆在花名册上的两个供人轻视的名字。
我从不觉得，只因我是受伤的那方，我就比他们道德高尚。
她分给我数量能凑合用的卫生巾，还赏给我她换下来的旧手机。那个旧手机终于让我接上了这个时代的轨道，它成为我最初的生产资料，成为我找到机会逃出那个环境的翅膀，它是我这辈子都无法还尽的恩情。
我很想要好好享受这场大脑给我安排的心灵按摩，但我难以做到。穷惯了的人是无法心安理得接受优待的。哪怕在自己的梦中也是一样。
我又是在行动中出力最少的那个，招来怨恨也理所当然。
除此以外，她还会不断提起来而我无法反驳的是，在中学时代，我受过她的恩情。
我只是一个自私的弱者，我并不奢望用那些我所不具备的珍贵道德换取同伴的夸赞和回报。
我总觉得有什么报应在暗中等待，比如说会被突然丢去某个可怕的末日里体验极限生存。
女性对女性的折磨有时候比男性的轻蔑无视更有害。我无法忘记当年的旧事，舍友曾对我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我记得她联合男孩和女孩一起嘲笑欺辱我的无情，也记得 她强迫我只穿着短裤在暴雨中跑腿去替她买卫生巾的那份羞辱。
我逃出了那所学校，那个村镇。可后来的我还是要和她合租，要挤在同一张床上与她背靠着背取暖。不止是因为她家做生意破产后，她沦落到和我相同落魄的社会地位。也不止是因为她有更强的脾气，能从房东口中撕扯下这样的房租。
她是林招娣。我是葛换儿。
我们睡在狭小出租屋里的同一张床上，背靠着背。
我在更好的地方醒来。
周围的一切好似笼罩在雾里，我看不清，但我大概知道这里是极好的地方，就连空气中的气息都甜美而舒展，仿佛直白地写着美好二字。
她当年对我那样坏，但至少她分享了能从她手中漏下来的东西，哪怕那是种态度极其傲慢的施舍。
曾经的我，刚出生时还一尘不染的那个我，或许有可能发展为道德更加健全的人，是生活剥夺了这种可能性。
有谁说失意者就天然是一伙呢?我们居住在一起，是因为我们都毫无办法，那种合租生活是我们各自的将就和忍受。
我按了按石堆，确保它已变得稳固，然后重新躺下来。
这布景或许有些敷衍。
当初我也不怎么理解，为何大哥要在他的调查得出不好的结论时担心我们会责怪他。当我自己向他们宣布噩耗时并征求意见的时候，我就丝毫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
我无条件地爱着自己的丑陋，懦弱，偏激，卑鄙和不择手段。因为，如果连我自己都不珍惜我，还有谁会来珍惜我呢？
工作的时候，我下意识在脑中重播着噩梦中最后听到的语句。
那时她人生中最让她不快的污点大概就是她自己背负的名字，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个有特殊功用的物件。但有功能的物件好歹能被主人容忍着摆放在家里。
我的灵魂落回了身体。
小妹的指责是有道理的。我是最早提出要离开基地也意志最坚定的发起人。无论其他人心底怀抱着怎样的想法，我的态度都会对他们造成或多或少的影响。
我没有同伴。
我在黑暗中重新睡去。这回我梦到了舍友，我们曾在苦难中共同渡过了很长时间。
可惜我没有这样的机会。
我能找到各种理由为自己辩护。现实的苦难中绝无可能诞生卡西莫多那样遭遇不公却善良忠诚的人，暴戾冷酷的剧院魅影才是寻常人类更有可能走向的终局。总有人爱夸赞低贱者的高贵，但从来都不是贫贱使得人高贵，贫贱只会让人变得愤世嫉俗、斤斤计较。
我的背后还靠着冰冷的岩壁和小妹的身躯。刚刚的入睡抽动，让我踢到了前方作为掩体的石堆，我不得不强撑着醒来，在黑暗中摸索着重新加固那些碎石。
但氛围到了就够了——我的大脑在做梦时懒得构筑细节，就算清醒时，我对生活也向来很难怀有具体而动人的期待与想象。
她有时讨厌我又有时同情我。她给我的伤害不过是我人生中受过的许多伤害中的一部分，但她给我的对她来说微不足道的恩情却是我苦求不得的机会。
小妹在这里等我。
你以为我真会拉你？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你这个阴沉女！回去你那黑森森的洞窟和怪物作伴吧！
她拉着我的手。那手掌冰冷僵硬，是她留给我的最后印象。她热情地向我介绍这幻想中的天堂，那语调振奋得像是虚假的，具体描述的内容又如同周边的布景一般，呈现出雾蒙蒙的状态。
我低声反对，你不是。
大脑很想要满足我对噩梦的期待。但说实在的，还能有什么比我曾遭受过的经历更可怕的吗？我的大脑率先投降，很快就放弃了组建炼狱烈焰的场景。
在坠落的失重感中，我身体一震，猛然惊醒。
《[末世]心有所惧》
情节大概是她回到所谓的空间后，发现自己攒够了积分，决定兑现承诺。
我遭受过别人的践踏。人天生会践踏比自己弱小的事物，失权者犹甚，所以越是在穷苦的地方，这种倾轧就越过分。现在想来，兰姐她们管理的四号基地反倒像是种世外桃源了。
她笑着说，我才是你的同伴呀。
那时的她家庭富裕。她的兄弟被送去省城的国际学校，她却留在了老家的本地中学，但父母掌中露出的一线金钱足以让她在班级里横行霸道。
她骂完我，将我从云端推了下来。
我记得她对我的态度转变来自于初次得知我的名字。那一瞬里她流露出自我厌恶又自得自乐的优越感。
她问，难道我们不是一伙的吗？
尽管那点资源，对当年的她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后来对她的感情里有同病相怜的成分，也有权宜之计的忍耐。相互间有所求的穷人们很难不顾一切地撕破脸皮，不管怎样的旧恨都能咽得下去。
十二岁时的我曾捂着胸口奔跑着穿过街道，雨点寒冷如刺，他人的目光则像是绊索，我机械地轮流迈动双腿，希望它们能生出翅膀带我飞出这个人世。可到最后我也不够胆量放弃掉生命，于是后来的我让双腿载着我飞出那种生活。
我讨厌她。她讨厌我。
都怪你！都是你害的！你害惨了桐哥和张昊阳！——你害死了我！
在家道中落前，她的救济像一种施舍，她待我像跟班一样呼来喝去。我的存在就像一种标记，或许会让她觉得好过。
于是小妹翻脸了。她的脾气就和生前最后时刻一样阴晴不定。或许那才是她的本来脾性也说不定。
我只是没有伤害他人的能力，所以才只能夸耀自己的无害。如果我有机会掌握权力，我也会去行使权力。假如给我机会，我会嘲讽他人，我百般愿望自己变成男人，我会肆无忌惮地按自己的需求来重塑对我有利的秩序。
] 我在梦中想起来，我哪是什么子涵呢？
可我并不怎么感到内疚。我默默地堆叠着那些石块。
我知道我是自私的人，我从来只顾及自己的生存。
我和她明明就是并排摆在花名册上的两个供人轻视的名字。
我从不觉得，只因我是受伤的那方，我就比他们道德高尚。
她分给我数量能凑合用的卫生巾，还赏给我她换下来的旧手机。那个旧手机终于让我接上了这个时代的轨道，它成为我最初的生产资料，成为我找到机会逃出那个环境的翅膀，它是我这辈子都无法还尽的恩情。
我很想要好好享受这场大脑给我安排的心灵按摩，但我难以做到。穷惯了的人是无法心安理得接受优待的。哪怕在自己的梦中也是一样。
我又是在行动中出力最少的那个，招来怨恨也理所当然。
除此以外，她还会不断提起来而我无法反驳的是，在中学时代，我受过她的恩情。
我只是一个自私的弱者，我并不奢望用那些我所不具备的珍贵道德换取同伴的夸赞和回报。
我总觉得有什么报应在暗中等待，比如说会被突然丢去某个可怕的末日里体验极限生存。
女性对女性的折磨有时候比男性的轻蔑无视更有害。我无法忘记当年的旧事，舍友曾对我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我记得她联合男孩和女孩一起嘲笑欺辱我的无情，也记得 她强迫我只穿着短裤在暴雨中跑腿去替她买卫生巾的那份羞辱。
我逃出了那所学校，那个村镇。可后来的我还是要和她合租，要挤在同一张床上与她背靠着背取暖。不止是因为她家做生意破产后，她沦落到和我相同落魄的社会地位。也不止是因为她有更强的脾气，能从房东口中撕扯下这样的房租。
她是林招娣。我是葛换儿。
我们睡在狭小出租屋里的同一张床上，背靠着背。
我在更好的地方醒来。
周围的一切好似笼罩在雾里，我看不清，但我大概知道这里是极好的地方，就连空气中的气息都甜美而舒展，仿佛直白地写着美好二字。
她当年对我那样坏，但至少她分享了能从她手中漏下来的东西，哪怕那是种态度极其傲慢的施舍。
曾经的我，刚出生时还一尘不染的那个我，或许有可能发展为道德更加健全的人，是生活剥夺了这种可能性。
有谁说失意者就天然是一伙呢?我们居住在一起，是因为我们都毫无办法，那种合租生活是我们各自的将就和忍受。
我按了按石堆，确保它已变得稳固，然后重新躺下来。
这布景或许有些敷衍。
当初我也不怎么理解，为何大哥要在他的调查得出不好的结论时担心我们会责怪他。当我自己向他们宣布噩耗时并征求意见的时候，我就丝毫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
我无条件地爱着自己的丑陋，懦弱，偏激，卑鄙和不择手段。因为，如果连我自己都不珍惜我，还有谁会来珍惜我呢？
工作的时候，我下意识在脑中重播着噩梦中最后听到的语句。
那时她人生中最让她不快的污点大概就是她自己背负的名字，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个有特殊功用的物件。但有功能的物件好歹能被主人容忍着摆放在家里。
我的灵魂落回了身体。
小妹的指责是有道理的。我是最早提出要离开基地也意志最坚定的发起人。无论其他人心底怀抱着怎样的想法，我的态度都会对他们造成或多或少的影响。
我没有同伴。
我在黑暗中重新睡去。这回我梦到了舍友，我们曾在苦难中共同渡过了很长时间。
可惜我没有这样的机会。
我能找到各种理由为自己辩护。现实的苦难中绝无可能诞生卡西莫多那样遭遇不公却善良忠诚的人，暴戾冷酷的剧院魅影才是寻常人类更有可能走向的终局。总有人爱夸赞低贱者的高贵，但从来都不是贫贱使得人高贵，贫贱只会让人变得愤世嫉俗、斤斤计较。
我的背后还靠着冰冷的岩壁和小妹的身躯。刚刚的入睡抽动，让我踢到了前方作为掩体的石堆，我不得不强撑着醒来，在黑暗中摸索着重新加固那些碎石。
但氛围到了就够了——我的大脑在做梦时懒得构筑细节，就算清醒时，我对生活也向来很难怀有具体而动人的期待与想象。
她有时讨厌我又有时同情我。她给我的伤害不过是我人生中受过的许多伤害中的一部分，但她给我的对她来说微不足道的恩情却是我苦求不得的机会。
小妹在这里等我。
你以为我真会拉你？我绝对不会原谅你，你这个阴沉女！回去你那黑森森的洞窟和怪物作伴吧！
她拉着我的手。那手掌冰冷僵硬，是她留给我的最后印象。她热情地向我介绍这幻想中的天堂，那语调振奋得像是虚假的，具体描述的内容又如同周边的布景一般，呈现出雾蒙蒙的状态。
我低声反对，你不是。
大脑很想要满足我对噩梦的期待。但说实在的，还能有什么比我曾遭受过的经历更可怕的吗？我的大脑率先投降，很快就放弃了组建炼狱烈焰的场景。
在坠落的失重感中，我身体一震，猛然惊醒。
《[末世]心有所惧》
情节大概是她回到所谓的空间后，发现自己攒够了积分，决定兑现承诺。
我遭受过别人的践踏。人天生会践踏比自己弱小的事物，失权者犹甚，所以越是在穷苦的地方，这种倾轧就越过分。现在想来，兰姐她们管理的四号基地反倒像是种世外桃源了。
她笑着说，我才是你的同伴呀。
那时的她家庭富裕。她的兄弟被送去省城的国际学校，她却留在了老家的本地中学，但父母掌中露出的一线金钱足以让她在班级里横行霸道。
她骂完我，将我从云端推了下来。
我记得她对我的态度转变来自于初次得知我的名字。那一瞬里她流露出自我厌恶又自得自乐的优越感。
她问，难道我们不是一伙的吗？
尽管那点资源，对当年的她来说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后来对她的感情里有同病相怜的成分，也有权宜之计的忍耐。相互间有所求的穷人们很难不顾一切地撕破脸皮，不管怎样的旧恨都能咽得下去。
十二岁时的我曾捂着胸口奔跑着穿过街道，雨点寒冷如刺，他人的目光则像是绊索，我机械地轮流迈动双腿，希望它们能生出翅膀带我飞出这个人世。可到最后我也不够胆量放弃掉生命，于是后来的我让双腿载着我飞出那种生活。
我讨厌她。她讨厌我。
都怪你！都是你害的！你害惨了桐哥和张昊阳！——你害死了我！
在家道中落前，她的救济像一种施舍，她待我像跟班一样呼来喝去。我的存在就像一种标记，或许会让她觉得好过。
于是小妹翻脸了。她的脾气就和生前最后时刻一样阴晴不定。或许那才是她的本来脾性也说不定。
我只是没有伤害他人的能力，所以才只能夸耀自己的无害。如果我有机会掌握权力，我也会去行使权力。假如给我机会，我会嘲讽他人，我百般愿望自己变成男人，我会肆无忌惮地按自己的需求来重塑对我有利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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