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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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曾有过的血迹已经干涸。我用微弱的一线光照打量着周边的环境，无法辨认出来路。

    黑暗重新降临，用想象的恐惧遮蔽了一切现实。

    那些渣滓太细碎了，从中挑不出什么有利用价值的工具。

    我想要活下去。我强烈地恐惧着所有阻碍我活下去的困难。就像是初次遭遇怪物一般，我全身心地恐惧着即将接触的对象。

    骤然点亮的光明同时激活了它的生物本能。

    这种生物能够理解爱吗？这种生物会如何对待所爱之物？

    没关系，还能用的。

    那口器停下来了。它用末端重重抵住我的手掌心，像是一个茫然懵懂的亲吻。

    这个工作并不轻松，口器的外皮很坚韧。

    瞬间普照的光明照亮了它的形象，令其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姿态呈现到我眼中。

    现在，结果揭晓。筹码在天秤的一端重重地沉下去。

    我在巨大的恐惧中强迫着自己握紧那恶心的毛腿。

    碎毛也是同样。我失望地站起身来，接受自己不是每次都能捡到像锯齿杆那么好用的战利品。

    就像当初那些洞中的蠕虫，对方也受到同样的引诱，带着更加急促混乱的哒哒哒哒声向我奔来。

    在我反应过来前，我已经捉住了它吸管状的口器，摸到它还未输送到躯体内的光珠子，用剧烈颤抖但无比强硬的手，掐住它的口器迅速打了个结。

    这是场豪赌，我仅有一个下注的筹码，我能做的唯一准备就是让自己足够恐惧，好加重筹码的分量。我为此不闪不躲，将自己放到了死生一线的境地中。

    那只生物没什么反应，或许是没来得及反应。自然界的生物交流中不会出现这样复杂的行为。以前绝不会有人对它做出同样的事情。

    它在我手中挣扎，想要闪躲，想抽走自己的吸管。但是我已经牢牢抓住了它的弱点。

    我试图寻找大一些的碎片，好观察那种生物的爪痕或齿痕。

    我检查碎屑的形状，怀疑那种生物有着不规则的锯齿牙齿，又或者，它们身体里藏着台粉碎机，将卷进去的东西合着唾沫嚼碎后，再将成团的渣滓吐出来。

    对缺乏情报的我来说，哪条道路的危险程度都差不多。

    感谢那个中途休整的梦境，让我反省了自己的来历，让我忘掉了现实赠送给我的迟钝麻木，让我的心灵重新变得鲜活。

    我的每一次逼近都让它颤抖得更厉害。

    能活着就值得庆幸了。

    我勉强自己喝掉装不下的黑水，拿走了光珠子和一点点绷带，收到自己的背囊中。

    那种硬毛刷般的触感，让我瞬间寒毛倒竖，我瞬间联想到了神经毒素，或者被蜇伤后的过敏、窒息。

    我的能力生效了。

    它惧怕我。

    躺下的人是小妹而不是我。我很客观的认识到，我和她的境遇不同，无关能力高低，或是选择正确与否，而在于运气有所差异。

    我猜想那些生物在处理掉同伴的血时，分解嚼碎了大部分负伤同伴的躯体，只留下了这些暗沉无光的渣滓。

    关于我的能力效果，我无法从没有表达能力的怪物那边得到反馈。而我从灰眼睛那里得出的结论是，无论我这边的心情如何恐惧，我的能力带给对方的体验一定是很美妙的——美妙到灰眼睛想要伤害我，从我的身体和能力中不断榨取这种甘泉。

    它又在我的能力中无所适从了。它的腿躺在我的手中，触毛在微微颤动。

    多可笑啊，当我藏起了我对它的恐惧后，现在是它在恐惧我了。

    我来不及思考自己的行动意味着什么，但我知道，一旦我开始伤害它，我就无法再返回到上一阶段那种有可能和平共处的关系中，我必须贯彻到底。

    然后重重撞到我的手掌上。

    四足蜘蛛从我这里获得了爱，又从我这里获得了痛苦。这种矛盾让它混乱，它不攻击，不离开，也不敢靠近我。

    蜷曲着睡过一觉后，再动起来一阵，让我浑身都痛。

    那滚烫的玩意隔着黑皮袋也给我带来暖意，这会儿我觉得我几乎要被它灼穿手心。

    我为不用浪费绷带而松了口气。

    我很抱歉让它痛苦这么久。这得怪我的刀不够锋利。但我最终完成了目标。

    我不顾可能遭遇的攻击，用尽全身力气，将小刀在它的口器上来回割动。荧光点点的血落下来，像是焊接时散落的光点，又像是快要熄火的仙女棒。

    割下来的那段口器还在我的手中。

    骨碌一声。光柱子被那副口器吞入管中。

    只剩我一个人了，我总得面对它们。

    周围传来轻微的哒哒哒哒声响。

    我对爱这种事物已经不再抱有什么特殊的期待了，我可以忽略掉人类加给它的所有神圣意义，单纯将其理解成某种神经反应。

    地上除了碎石泥沙，还有些极为散碎的黑色残骸和毛发，与干透的血混在一起。

    于是我随意丢开它的腿，不再理睬它。

    仅有一只生物。

    我的心跳一声声放大。就像是那哒哒哒哒的声响在一点点放大。

    那些物品都被血腥味染透了，丝丝缕缕地抓挠着我的鼻子。

    前途未卜。我做好了死在外面的准备，然后爬出石堆，推倒曾经的避难所，用碎石将小妹的躯体掩埋起来。

    接下来，只要能不断复制这种胜利，我大概就能逃出生天。

    我立即将光珠子藏入囊中。

    那口器快速伸向我掌中的光珠子，我僵硬地站着，用尽全力按捺下了将光珠子远远抛开的本能。

    那只生物的口器在我眼中急速放大，我看见吸管前段像菊瓣般绽开小口，内中藏着密密麻麻的无数利齿。

    我一点点试探着它的底线。

    短暂的目眩后我看清了它那丑陋如肿瘤的躯体上的每一道褶皱，以及它节肢上那些构成了斑点花纹的纤毫分明的触毛。

    收拾完行李后，我后知后觉地检查自己的身体。

    爬出坑道的路似乎比爬进来的时候短。很快我就再度站到了来时的通道中。

    我好好打量眼前这种生物的全貌，暂且根据其特征，将这个种群称为四足蜘蛛。

    就像是当初在门后等待闯入者，像是猎人等待猎物，我背靠着石壁，慢慢调整呼吸。

    它可能感觉到不舒服，它扭动着口器，大概是想要继续吞咽被那个结卡住的光珠子。

    但我过于活跃的心跳还未平复，血流还在血管中激荡奔涌，某种与恐惧伴生的情绪主宰了我的大脑，让我采取了自己都未曾预想到的行动。

    为了直面恐惧，我刚刚都没有戴手套。它的触毛有一些扎进了我的皮肉之中。我擦干净我的小刀，用指甲和刀尖将断掉的毛刺剔了出来。

    那只生物在地上打了个滚，很快又用四只腿重新站了起来。它本能地趴下，作出一个攻击前兆的姿势，我用光照晃了晃它的身体，趋光性让它想要上前，可它没有，它的节肢混乱地颤动着，竖起的前肢像是在防御。

    我能想象到，它此刻或许在担心我像刚才那样突然翻脸折断它的肢体，施与它痛苦。可它又不舍得收回肢体，不安地将其交付到我的手中。

    当它近在咫尺的时候，我举起手掌托出了一枚光珠子。

    它被我的能力操纵着。

    吞光者和人类曾对我的能力给出不同的回应，在实验完成之前，我无法知晓这个物种会有何反应。

    我的能力至少战胜了它对人类这种生物的莫名敌意。它不会袭击我了。

    它用力挣脱，扯断了最后一点相连的皮肉。它的躯体往后摔了出去。

    外皮破损的都是些小伤口，已经止住血了，可以放着不管。磕碰淤肿或劳累酸痛的，是慢慢浮现出来的内伤症状，也管不了。

    我将光珠子从中剥落出来，整个通道恢复了光明。

    我终                                                于感受到一点可供依靠的安全感。

    我手中掐着那一小截口器，像个冷酷的暴君般，挥下了折叠小刀。

    当它终于忍无可忍，挥舞着前肢向我冲来的时候，我反而上前，一把握住了它满是触毛的前肢。

    眼前这只四足蜘蛛的肢体语言很好解读。

    被截断的口器中甩出最后几点荧光闪闪的血，并不多——那个打好的结阻止了血液的溢出。

    我以将小刀焊在它口器上的目标去努力，看着两截口器在微弱的光照中慢慢分离。

    我在幻想中颤抖，但是我没有感受到手掌被利刃剜割的痛苦，我的手掌没有被贯穿，没有在锯齿下血肉横飞。

    我收拾了小妹的那份行囊，将其中还有用的东西挑出来。

    我将自己定位为这种特殊体验的售卖商。

    那声响在接近，毕竟这里只有一条道路。

    它扯着自己长长的口器，在地上翻滚扭打。它可能没有发声器官，就算遭到这样的对待也没有发出惨叫。只有节肢敲在地上的混乱的哒、哒哒声。

    可当我俯身用折叠小刀拨动那些泥渣时，它们像松散的雪球一样被搅碎，散落成更加细小的碎片。

    它的躯体上掀开了一小片蟹壳般的骨盖，从中探出吸管般的进食器官。

    《[末世]心有所惧》

    我没有躲回地道中。

    按照事先制订的战略，我此刻该进一步尝试与这只生物的温和互动，寻找它身上可被我利用的价值。

    我不再忽略身体用刺痛传达的警报，低头检查并处理自己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