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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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几秒钟后，他还没来得及走远，便见那小队首领擦了擦脸上的血，向停在不远处的越野车走去。

    他通身穿包裹着黑色作战服，看不见面容，动作间满是蓄势待发的力量感，在鲜血中打磨锤炼，如同即将出鞘的锋刀。

    他对此不感兴趣，蒋自明却是很快就把这人打听了个清楚，在回程

    追捕他的人紧随其后地赶上来，却只看到一片翻飞的衣角，神色猛地变了，立即冲上前从窗口向下看。

    段煊嗓音冷肃，带着公事公办的态度，问话间，撩起眼皮仔细打量对方，却在看清他的脸时，心中隐约感到熟悉，直觉在哪里见过他。

    他没看郁酌，径直上前用左脚踩住丧尸肩膀，半蹲下来，长靴包裹着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腿，掩不住攻击性，检查之后，他手臂微收，利落地抽出匕首，几点褐色血液飞溅到郁酌脚边。

    他神色难辨地看了几秒，随手把针管一扔，没再浪费时间，打算想想办法离开。

    “……”郁酌腹部抽搐，有点想吐，但还是忍住了。

    蒋自明两三步上前，看清楚这个被提刀盘问的人后，先是愣了愣，在心里对他的长相表示惊叹，随即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道：“哎，你不是那个……之前跟在姓柯的那家伙旁边那个——”

    摔下来前，他给楼上那几个蠢货留了点小礼物，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从这气味来看，估计也不会是人类。

    这只丧尸看起来死了多年，全身包裹着干瘪的皮肤，半边脸皮剥落，肚子却肿胀着，不断向前，但被脚下错落的树枝挡住去路，在原地机械地挪动，嘴里发出“嗬嗬”的响声。

    自己刚才动静不小，会引过来丧尸不奇怪，只希望那家伙找不到他，能够赶紧离开。

    开门前，那人还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身上是否有污渍，接着才拉开车门。

    一只干枯的手臂穿过草丛，堪堪停在离他半尺远的地方。

    -

    对方一直安静地没有出声，微长的头发也是乱的，正垂眼看着锋利的刀刃，睫毛抖动，侧身时露出白皙的脖颈，显得十分无害，似乎被吓得不轻。

    近距离看着张腐烂的脸，郁酌这下是真的要吐了，虽然算不上害怕，但也别开眼不愿意细看，忍着腿上的疼，右手悄然搭上腰间的武器。

    一人咬牙，气急道：“上头不是下了命令说不能伤害他吗！现在怎么办？”

    郁酌从三楼摔下来，虽然顺势跌进半人高的草丛里，浑身却疼得像散了架一样，与此同时，刚刚注射进他体内的药剂也开始发挥作用，几秒钟的时间便融入了全身的血液。

    “妈的，少废话，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这条命也别想要，还不快下去找！”

    起初，人们还能够勉强保持冷静，但很快，感染的人数成倍增加。

    实在是过于漂亮了。

    破败高楼间充斥着低不可闻的撕咬和吼叫声，伴随身体在地面拖行时的响动，似人非人的低声呓语。

    郁酌穿了件材质柔软的毛衣，胸前的银质吊坠闪闪发光，纤长的睫毛显得眼窝更深，因为过于懒散，看起来有些没精神，在听到不远处的动静后，微微抬眼看过去。

    几个月后，所有区域停水停电，大家彻底绷断心里最后一根弦，四散而逃，抢夺资源，短短一年时间，多处地区遭受小行星碎片坠落摧毁，自然灾害频发，暴雨、高温、虫害洪灾……只有极少地方仍适合人类生活。

    这个模样，看着根本没有在末世独立生存的能力。

    风声嘈杂，树影婆娑。

    银光闪烁的刀尖自它脑后没入，穿过空荡荡的头颅，从眉心正中间探出一段距离。

    几分钟前，蒋自明听段煊在对讲机里说这边安全，于是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他，结果好一阵也没见他回来，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赶来。

    “有没有被咬，是否有同伴在附近，为什么在这里。”

    急促的脚步声后，郁酌呼吸微乱，闪身躲进逃生通道，反手便要关上门。

    于是段煊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目光。

    匆忙间，他想要扶住墙壁，却忘了身后是空荡荡的窗口，脱力后，脚下一空，一个翻身就向楼下坠去。

    天气阴沉，周围到处都是死尸，和腐烂的树叶混杂在一起，稍有不慎就会被撕咬成碎片，这样一个娇生惯养，似乎对危险完全没有抵抗力的人，却打扮得无比招摇，给整个画面增添了一丝暖色调。

    但没等郁酌有所动作，身侧突然传来低不可闻的细微响动，他微微一顿，只能屏住呼吸，在原地等待。

    随后，一道冷静的声音传进郁酌耳中：“击杀完毕，确认安全。”

    暂时确认安全，段煊翻转刀把，随意擦掉匕首上的血迹，没给郁酌提问的机会，强硬地将刀锋抵在他喉前。

    突然，一阵声音划破凝固的空气，似是有物体坠地，发出闷响。

    不过……

    他低声喘了口气，却并不恐慌，缓了一会儿后，视线下移，目光落在手中的针管上，顿了几秒，忍不住眉梢微挑，嘴角却向下压了压，溢出几分讥笑。

    段煊目光微凝，冷漠地猜测道。

    灾变第二年，活人越来越少，恐慌和饥饿蔓延，但人类的生存能力适应着环境，各种小型基地建立，武器和资源成为了新的交易筹码，存活下来的人在灾难中找到全新的生活方式，摇摇欲坠地运行下去。

    沉默地思索了几秒，他没想起来，又将目光落在眼前的人身上。

    那时候，各基地之间还能和平共处，偶尔互换信息，某天外出任务时，他在郊外和另一基地的队伍打了个照面。

    真舍得啊，用这种级别的东西来对付他。

    半晌，细碎的摩擦声中，扑面而来的是剧烈的腐臭味，像是烈日下陈放多年的腐肉，熏得人眼前一黑。

    谁知危险没见着，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样挤满丧尸、灾难频发的高风险地区，居然会有其他人类存在。

    他现在这样，是被之前的队伍抛弃了？

    而段煊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偶然见过郁酌一面。

    而被他这话一提醒，段煊也终于有了印象，隐约回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落在这边，而在看清他面容的那一刻，气氛短暂地安静了一瞬。

    那是近一年前的事情，可能是对方这副狼狈的模样和从反差过大，而时间也过去太久，导致他一开始并没有往那个方向想。

    半晌，见他不说话，段煊拧起眉，不耐地重复道：“你——”

    “郁——”

    三年前，一则医院咬人事件登上新闻，丧尸危机随之爆发，以惊人的速度传播，感染者会在1-24小时内由发热走向死亡，变得极具攻击性，以往影视剧里的世界末日成为现实。

    静默中，段煊不闪不避地望着他，好一会儿才轻嗤一声，移开视线，没再看下去。

    他试着想站起来，刚一动作，右腿便猛地一疼，随即重重摔回原地，好半天不能动弹。

    废弃的商场大楼内，断电后，原本繁华的商业区变得一片漆黑，没有丝毫光亮。

    这样的行为太过反常，以至于段煊不自觉在原地停留片刻，寂静中，只见车内的人含糊应了一声，干净的鞋面踩在泥泞中，缓缓下了车。

    楼下荒草丛生。

    寂静之中，他正得以喘息，心中却升起怪异之感，余光扫向身后，下一刻，他便瞳孔微缩，眼睁睁看着细小的针头穿破空气，在颈间留下稍纵即逝的刺痛。

    天色已经变得晦暗，城市上空凝聚起大片乌云。

    对方大约五六个人，全副武装，每个人刀上都淌着血，看样子刚经历过一场厮杀，看到段煊他们出现，为首的那人朝他点了点头，没说话便带着人离开。

    这样一张脸，放在末世前，大家也许只会觉得惊艳，但并不稀奇，可在现在的环境下，人们被恐惧和疲劳折磨得面黄肌瘦，脸上也总是脏污，根本不可能和他这样，从头到脚都精致着——像是从未经历过苦难一般。

    “身上有伤口吗？回答。”

    整座城市死气沉沉，阳光也变得灰蒙而渺远，干渴的植物以一种奇怪的形态拼命向上伸展，迫切发出沙哑哀鸣。

    街上到处是成群的丧尸，腐臭味弥漫，自动化城市系统瘫痪，物资也渐渐耗空，死亡成为一柄高悬在每个人头顶的砍刀，随时都会给出致命一击。

    他们的确见过一次。

    “队长，这边没问题吧，等你半天了，怎么还没解决。”没等他问完，下一秒，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他。

    “我去。”蒋自明下意识出声。

    估计是伤到骨头了。

    如果没有接下来那一幕，段煊可能根本不会在意这个小插曲。

    它应声倒地，转眼没了声息。

    人消失了。

    他在心里暗骂一句，难忍地皱了皱眉，来不及离开，步伐不稳地后退两步，全身的力量也迅速流逝。

    可正当他要出手时，一眨眼的功夫，一阵利刃声传来，紧接着，那只丧尸便突然间停止了挣扎，直挺挺地在原地静止一瞬。

    但下一秒，郁酌的愿望便落空了。

    说到一半，他卡了壳。

    从前他也就是私下里说说，什么吃软饭的、小白脸都是张口就来，现在被人家当面盯着，蒋自明破天荒地有些开不了这个口。

    郁酌：……

    他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指尖下意识收紧，循声望去。

    丧尸身后不远处，一个年轻男人踏过杂草，踩断了堆高的树枝，脚下噼啪作响。

    ——城市中心地段。

    在众人注视下，他语气温和，对车里的人说：“下车吧，都清理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