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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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少愚咬紧下唇，心甘情愿地承受她为他留下印记。他喜欢这样的印记。

    阿莱只想做个了断，这是她欠他的。接言道：

    阿莱尚未拿定主意，目光只在那各色花朵里游移，说话亦不带逻辑，东一榔头西一棒子，难掩心乱。

    “哎！要的就是都知道，”厉少愚面有得色，“不然他们怎么会知道我是你的男朋友。”

    宋潜无言，找补道：

    “我左手使不上劲了。”

    “你的字迹变了。”

    傍晚，厉少愚趁黑摸去她家附近，见几个保镖往外搬东西，不敢惊扰，只驱车跟住他们，一路到火车站。远远地，便看见阿莱，脸是红肿的，哭过，但穿得很漂亮，银灰色的斗篷，白狐毛围脖，孔可澄牵着她，一路嘘寒问暖，像是要去度蜜月的新婚夫妇。叫人好不羡慕。

    话音未落，后腰已被枪口抵紧，四个白相人挟他出去，在一处僻静的小巷里，不由分说就开始对他拳打脚踢——一招一式，直奔命门而去，却又留情了。雨来得急，将鲜血洇成一地血水，他的头脸都糊满了，瘫倒在地，连叫的力气都失去。

    以痛示人，胜券在握。他输定了。

    回头望向厉少愚。

    “我知道。不用说。”顾怒安闭上眼睛，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

    宋潜不言语。阿莱吃完点心，转向顾教授。

    孔可澄把他的承诺当真了。那句话，他怎么说得出口？但为了阿莱，他决定好好活着。哪怕四面楚歌。

    “我知道。”阿莱从不怀疑。

    “别瞎说。”阿莱抽出手，小心翼翼的，“孩子什么都知道。”

    孔现攥紧厉少愚的衣领。

    “不说？我会打得你后悔投错了胎。”

    挽紧她的手臂，怕她闯进去。

    相思之苦如何断绝？

    阿莱懒得追究。和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不再表现得亲密。忽想起那束花，那张卡片：

    阿莱独自开车去顾宅。www.sufen.me在路上，一时停一时走，多次想掉头回去，但仍着魔似的向前开。

    又是一顿揍。然后孔现走开了，四个白相人抓紧他的四肢，把他按在地上，先是手后是脚，一一割开。

    “厉少愚呢？”

    “为什么呀！为什么这么多年，一次也不来看我？”

    他知道，从今以后他们不会再见面了，故生出无比的勇气，想上前道个别，说声再见。就在举步的当儿，一只有力的手自身后按住他的肩膀，听声音，竟是孔现：“厉先生，请留步——小爷想向你确认一件事儿。”

    “为什么不躲？”

    “少来。”

    他那手放得不情不愿，自胸前抽出藕粉色的丝帕，轻轻印去她脸上的泪痕。

    奔波一上午，阿莱饿得胃里直抽抽，好在和顾教授熟悉，就一点不避讳地大嚼大喝起来，狼吞虎咽一般。www.youzhi.me等吃完两个，又喝小半杯咖啡：

    “嘶，”阿莱注意到，“这是我的手帕。”

    “他病了，说胡话呢。”

    回到他身边？回到他身边？

    阿莱盯住他，强硬地拉过他的左手，把衣袖挽上去，只见手腕韧带上有一道极浅的疤痕。登时怒火中烧，迸出哭腔：

    他抱住的，是他的过去，亦是他的将来。

    屋里地龙烧得极旺，阿莱脱下毛呢外套挂在门口，然后到书房向顾教授夫妇问好，寒暄过后才问宋潜：

    爱丽莎从地上起来，一路跑到厨房，然后开始尖叫。帕斯卡莱没说话，跟着跑过去。他们都被厉少愚带过不少日子，虽然什么都不懂，可听得多了就记住——他是婶婶的男朋友。

    厉少愚听不见了，楼下只有厨房在响。在不安的搅扰里，心里两种声音继续交战，好半晌，他终于向楼梯走去。

    她还怨他：

    厉少愚没下楼，他也犹豫，该不该为她再打破一道枷锁。女人的牌坊，不外乎顺从、贞洁、生养、道德......这些利他的品质，对社会没什么用，所以他希望她能打破。

    “我想见他。”松开罗莎的手，便朝那大门走去。

    阿莱咳嗽一声，加大音量：“我在这里等。”

    厉少愚深望着她。“阿莱，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么？”

    二楼书房里，声音清晰可见，坐在桌边的厉少愚脸色更加深重，按耐不住要下去，转念，又坐下，继续听。

    “我一直带在身边。”

    “我爱你。”厉少愚私心作祟，恳求她：“你和他离婚，回到我身边。我们从此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阿莱一咬牙，下了死心，终于肯豁出去。她扭脸看住罗莎，将满脸假笑全给收起来。

    作为孔太太，她应该甩开他的手，可她现在是郑予莱，故由得厉少愚如获至宝般，紧握她的双手。她不应，他就借这景，玩笑道：

    尖锐的长鸣过后，火车到站了，停留半小时就要开走。他在人群里，凝望她的背影，心疼而不舍的，一帧一帧藏进心窝。他不怕她走。他只怕她满是遗憾地走。

    “说，你再也不会打扰郑小姐！”

    “是他做的？”

    因咬得狠了，衬衫上渗出一圈血痕。这才止住。

    阿莱白他一眼：

    厉少愚在楼上，见她车开得那样好，停得那样稳。下车，在车门前一阵踌躇，还是决定要来。

    说着，泪花乱转。眼泪坠成两道细线，她起身，泪更盛，及时地在他手心化开。

    阿莱瞅着他，俨然是个成熟的大男人了。温柔，坚定，愈加情深意重，写在他书里的文字，都汇聚在这盈盈的目光里。她委屈了，小声道：

    “我现在用右手写字。”

    他把那些枷锁都忘了，他只想阿莱回到他身边！

    阿莱正在打破“枷锁”。

    “我该得的。”厉少愚抱住她，也想哭，“我没有信守承诺，对不起。”

    阿莱在搭小房子，没听见。正在建设房顶，帕斯卡无意地，瞥见楼梯下来一道身影，他认出是厉少愚，便回头对她说：

    开门的是罗莎，满脸震惊。今天是师生聚会，里头正在谈着呢，她来，见着厉少愚可怎么办？他没点头，当然就没敢把人往里头迎，只拉她往花园里去。

    阿莱无意为难他，单找空位坐下，便赖着不走了。顾太太和罗莎去厨房准备午餐，顾教授窝在单人沙发里，不闻不问，其实是想看看他们怎么办。厉少愚能力出众，且从骨子里透着温良和自重，所以他对他非常偏爱。

    “他不在。”

    泪水咸酸，厉少愚只觉腔子里也是又咸又酸。忽地心头一恸，不管不顾地抱住她。阿莱在他怀中挣扎。

    罗莎是他们爱情故事的忠实听众，一直盼着他们见面，可厉少愚不肯松口，她没法。这回彻底劝不住了，心里是又急又喜，还不忘做样子：“你要不再想想......”

    “你怎么自己来了？”宋潜给阿莱倒了杯咖啡，又端了碟点心。问：“可澄呢？”

    “可澄说他在这儿，我就来了。”

    厉少愚一抽手，把手腕上的伤痕盖好。思忖片刻，想好要怎么说了，没耍心眼儿，尽力掩去血腥暴力的部分。阿莱回家后，他的右眼皮跳个不停——

    阿莱一愕，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里，似乎能够感受到厉少愚的气息。直到临门一脚，竟然生出怯意，她道，她没有以前年轻漂亮，他会不会失望......

    她那段鲜花着锦的公众生活，其实是强效麻醉剂，唯有失去意识和思想，她才甘愿停留在婚姻里，甘愿披着“孔太太”的外衣活跃于人前。

    花园打理得很好，一丛丛矮树都已抽出新芽，嫩绿色，衬着一旁的玉兰、海棠、郁金香......

    “等吧，他会下来的。”顾怒安低声说。

    厉少愚抱得越来越紧，不愿再放开，他记得她的体温，她的味道，她变了，但她是阿莱。阿莱属于他。

    “为什么？”

    门铃响了，是她深思熟虑的结果。

    厉少愚凝眼看她，状似平常，实则已经高兴傻了。像见到天堂为他降下神谕的圣人，虔诚地，眼睛都不敢眨，怕错过哪怕一个瞬间。

    罗莎亏心，警惕地，不时偷偷瞅阿莱一眼。

    阿莱早已忘记此行的目的。她的理智被烧毁了。烈火焚心，似要把她化做一地死灰。谁要回到他身边？爱情和愧疚撕扯着她，情愿就此死在他眼前，不再受分离相思苦。只假作没听见。

    这些年，厉少愚一直在等她——等她从孔家走出来，她也不负期待，主动走出来了。厉少愚喜得无法言喻。

    “帕斯卡，你能不能跟你婶婶说，让她对我好点。”

    钻心地疼。钻心地疼。

    阿莱泪眼朦胧的，不忘环顾四周，生怕被人发现，所以推开他。

    情绪像浪一样，激烈地在五内翻涌，让她发狂，不顾体面地，推他，打他，最后咬他。

    方寸之间，阿莱听见了，嗅到了，好似坠进沸汤，浑身上下都要熟了，她受不了那种烫！

    “快说！”阿莱命令。

    宋潜想找条地缝钻进去，无奈家里没有地缝，只好去厨房帮工。师娘在准备意大利千层面，罗莎在一边淘洗蔬菜，见到他就要赶走。两个孩子在客厅地毯上堆积木。阿莱见顾教授小憩，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上薄毯，顺手带上房门，到客厅去。

    “婶婶，你的男朋友来了......”

    不管厉少愚怎么想，她都不管了。

    见她没有回头，厉少愚就硬生生地停住脚步，没说话，更没有肢体语言，只是等。多年积攒的爱意和思念，都在一呼一吸间奔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