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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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殊不知便是幼虎，口中尚还存着獠牙森森。

    弘曦兀自感叹之际，只见熙攘的人群之中，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提到曹硕，谢子奕笑意微顿，面上也带上了些许忧色：“曹兄这几日不知为何，愈发的不乐意开口，整日只怕没将自个儿埋进书堆里。昨夜才因着劳累过度晕厥了过去………”

    然即便如此，这会儿谢子奕面上依旧笑意温雅，一双眸子清澈如故。

    “这古往今来，除了如今这位殿下，还从未有过太子能够在位三十载往上的！”

    当然最为重要且引得地里劳作的百姓们都津津乐道的是:圣人金口玉言，明年许是要减赋税了。

    “三阿哥！”见了来人，一通搜查过后，谢子奕终于被放了进来。五月份儿顶头的日头已经有些个火辣。眼前之人额间遍是凌乱的汗意，一身青衣儒服尚还未来的及换下，便被四处拥挤的人群扯的凌乱不堪，袍角上也不知被谁踩的，斑驳间遍是脚印子。一身窘迫莫不如此。半点不见平日里众学子推崇的谢氏郎君模样。

    “哼，放桌上吧！”

    弘曦一惊之下忙使人放下轿子，见前头皇玛法这会儿还在应付诸位大人们，想也知晓时候短不了。当即起身便带着一众侍卫从走了过来。

    沈盛安眸光微动，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半响，一阵轻风吹过，老人一身洗的发白的粗布长袍微微晃动，衬得人愈发消瘦了几分，然出口确实极低沉有力。沈老先生最终还是叹道:

    “还好……还好，总算赶上了！”谢子奕半拍着胸口，一脸庆幸道。

    弘曦脸上笑意逐渐落下，尚还稚嫩的小脸上也多了些许落寞:“连先生您都作此感想吗？”

    沈盛安心下喟叹。

    离开前，弘曦看着眼前依旧还有些破败的小院子，不由地鼓起嘴巴，心下不情愿道:“先生当真不愿同弘曦一道回京？”

    弘曦瞳孔一缩，猛的直起身来，下意识卷起袖口将眼前之字擦的一干二净，直到一滴茶渍都不曾剩下才将将放下了袖子。行动间素白的袖口早已一片污迹，弘曦此时却丝毫顾不得这些，只一双乌黑透亮的眸子仅仅盯着眼前之人:

    上首的沈老先生目光复杂, 哪怕已经瞧过许多次，他仍震惊于眼前之人这“近乎妖孽”的般天分。迎着老爷子半是欣喜半是忧虑的目光，弘曦反倒跟个没事儿人一般，笑嘻嘻地将算好的本子呈上。

    连一个久居乡野，少闻世事的老者都瞧出了不对，遑论朝堂上那群人精子呢？他终于明白前些时日二伯缘何那般态度了。

    “曹兄既已离了曹家，眼瞅着又即将入仕，这名份儿上还是早些扒拉开才好。”

    ***

    弘曦当即打了个机灵，竟是好久回不过神儿来。不知过了多久，趴在稍显破旧的案桌上，弘曦这才抬头瞧着眼前之人极为睿智的眸子，抱着些许侥幸开口道:“沈老先生一惯通透，又见识颇深，不知心下可有何妙法？”

    “子奕兄？”瞧着中间被挤得连脸都看不大清的一坨，弘曦稍有些不确定道。

    虽说此事有难以宣之于口，然而一朝天子，想要处置个臣子还不容易吗？更何况，依弘曦看来，这曹家要多清白那是不可能的。然偏就如此，皇玛法依旧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沈盛安冷眼瞧着，眼前这两位素来标榜着“父慈子孝”的尊贵人儿，怕是内里也不如何太平。

    不是今日便是明日，不是这人，也会有旁人。不休不止，无穷无尽……

    满金钟，饮散落花流水、各西东。

    作者有话要说：　　【1】节选自康熙皇帝语录

    一时间，有关当今陛下仁慈厚德传地愈演愈烈。

    时间缓缓又是数日过去。

    【2】王维，江城子·南来飞燕北归鸿感谢在2022-02-20 00:2

    谢子奕此时正同看热闹的百姓们一道被卫兵牢牢拦在外面。拥挤中，原本整洁的衣衫此时也变得凌乱不堪。高高举起的袖口依稀可见裂痕。

    沈老先生闻言不置可否，只伸手，将早先弘曦放置手边的书卷拿起。接下来一老一少二人默契的避开了早前的话题。半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这才突然开口道:

    许是为着自个儿落下的面子, 沈老先生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手上的东西，反倒唇角一歪，瞧着弘曦眼神中带着些许意味不明道:

    “弘曦公子，临近秋闱，院内规矩严格，以至如今尚还未同公子道别，子奕心下甚是不安。”末了重重拱手道:

    弘曦这会儿才想到，这里同前世不同，古人自古重离别，因为交通等等诸多不便，往来路途几多危险，一时分别有可能便再难相见。不像他们那儿，便是天南地北，也不过几顿饭的功夫儿。

    “先生，您可要再行核对一番？”

    “许是因着曹家？”弘曦猜测道。

    这波营销, 堪称古代之最了吧。闲暇时，听着一旁老仆一声声地念叨着往外走去, 弘曦不由撇了撇嘴, 若无其事地从老先生那儿接过一本略显发黄的题本。无需刻意演算，不大一会儿一大串数字便已跃然纸上。

    当年的汉太子刘据，性温良宽厚，素有慈心，尚不过熬了区区二十九载罢了。太宗之子承乾天资聪慧，仁孝至深，也不过区区十七年便被人逼至如斯境界，终铤而走险，以至功败垂成。

    只能说，眼前这位曹织造，手段能耐确实厉害至极。

    “古人之君, 居深宫之中，不知民间疾苦者多，朕于各处巡行, 虽师者众, 然不敢稍怠半分。”【1】

    “是弘曦强求了……”

    “难怪你同子奕中间差着这般大的年岁，还能和到一处去，这自欺欺人的能耐，倒真是如出一辙。”

    裂缝既然已经存在，这天下从不缺明眼之人，更加不会缺少妄想搏大的赌徒。

    此般种种尚且不提，想到这倒霉催的曹硕，弘曦还是好心劝道:

    小槽春酒滴珠红。莫匆匆。

    翌日，帝驾降临，江宁码头人潮涌动。弘曦靠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间手上的书册也看不下去了。索性掀开帘子，瞧着外头一路走来，依旧熙熙攘攘的人群。还别说，皇玛法这些时日的政治行为也不是白做的，眼看帝驾将行，竟真有百姓抹着袖口，小声呜咽着哭起来的。

    “谢子奕在此，预祝公子一路顺风。”

    弘曦听罢微微一愣:“这般意气之举，瞧着倒不似曹兄的性子。”

    手忙脚乱地理了理凌乱的衣衫。

    水浪涛涛，回答他的是一阵儿悠扬地竹笛之声。

    “弘曦阿哥，有些事尚非人力之可回转，阿哥虽聪慧，却也莫要过多为难自己。”

    说起这曹家，弘曦转头，看着远处皇玛法跟前，隐隐约约瞧着仍颇为亲近的曹寅曹大人。任谁都想不到，对方竟有这般能耐，或者说在皇玛法身上有这般能量。便是曹二爷犯了这般大的过错，曹家依旧是那个曹家，甚至罪魁祸首曹二爷，也不过罢官去职，从此不得入仕罢了。

    弘曦挠挠头，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是弘曦的不是，这不是想着明年大比之年，子奕兄同曹兄你们约莫着明年便要进京了嘛！这才……呵呵……咦，不对啊？”弘曦扭头看了看人群后面，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不由有些奇道：“子奕兄你一个人过来的？”

    沈老先生哼了哼没有说话。

    谢子奕闻言眉心微动，继而拱手一礼道:“多谢公子提醒！”

    沈老先生低头，看着眼前尚不足腰身的小儿微微摇头:“老朽如今不过一桩枯木，早过了壮志凌云之时，又何苦去京城淌那趟浑水。”

    前方江水涛涛，一眼望去，仿佛没个尽头。此之一去，怕是等闲难有再来之时，弘曦回头，借着年纪小，也不顾得什么体面，卖力地摇着手中折扇朝对方挥手道:“子奕兄届时去了京城，不要忘了要来贝勒府寻我呀！”

    “沈先生，二伯素白孝义，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又怎么会………”弘曦兀自强笑道:“请先生日后不要再提！”

    仿佛是为了印证早前说过的话, 老爷子这几日频频外出, 或是延见父老, 咨询农事, 或瞻仰孔庙，降恩于学子名士。便是弘曦这几日常来往于乡下, 耳边所闻，十有**都是老爷子的消息。什么圣上隆恩, 即将增设府县学的入学名额，什么亲自御书慰问早年致仕的老大人。

    后会不知何处是，烟浪远，暮云重。【2】

    “你小子当真想知道？”沈老先生摩擦着手中的杯沿，笑的意味深长。

    弘曦抿了抿唇，罕见地没有作声。

    弘曦抿抿唇，低着脑袋没有说话。说来说去，这些不过借口，其实老先生心下依旧是芥蒂满洲政权的吧。罢了，依着先生的性子，能悉心教他已然万分不易了。

    一连说这么些话，对方明显有些气息不稳，可见来时有多匆忙。弘曦心下不由有些羞惭，比之对方一片赤诚，倒显得他过于冷漠了些。

    弘曦仰起小脑袋，看着眼前之人低声道。

    弘曦撇撇嘴，更重要的是，怕是这曹家在江南，远不止织造这般简单。

    弘曦眨了眨眼，心下疑惑:“子奕兄素来坦荡，弘曦与之交往，少有不可言之事，这自欺欺人又是从何说起。”

    “你们满人这手段倒是多的很，不过眼瞧着太子殿下如今已至而立，陛下仍这般亲力亲为地………”这既得权又邀名的，沈盛安冷笑，手中略显粗糙地旧瓷杯子不住晃动，映着干瘪的老手愈发显得枯败，然一双眸子却是难得的透亮:

    弘曦心下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瞬，只见对方缓缓伸出手指，蘸着已经凉下来的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极是认真地地写下一字。

    大船很快便要开了，弘曦尚还来不及多说什么，便被下人层层护拥着护送着上了夹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