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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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思源叹了口气，把那个男人叫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躲开其他灾民的视线，偷偷塞给他点碎银子。

    他整个人也扑倒在地上，不住的磕头求饶:“小人有眼无珠，不知道是锦衣卫大人，冒犯了锦衣卫大人，饶命，饶命啊！”

    郑思源愠怒道:“你叫什么名字？”

    妇人抱着孩子，仍然用倔强的眼神看着那班头，口中嘟囔着些苍白无力的诅咒。

    这些盘剥小民惯了的衙役遇到这种“不开眼”的，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她抱着的孩子似乎发着高烧，一直咳嗽，小脸红扑扑的，孩子的父亲看着那孩子，攥紧了拳头，但眼中却仍有掩饰不住的茫然。

    他转头看去，正有一队十多个西城兵马司的巡夜衙役走过来，见到躲在屋檐下取暖的灾民，大声呵斥。

    此时这班头整个人已扑过来，郑思源侧身让过他，他没有撞到人，踉踉跄跄往前走了几步才止住身形，转头看向郑思源，不甘的喘着粗气。

    那是从秦晋境内逃荒过来的灾民吧。

    郑思源继续往南走，却忽然听到背后一声“噹”的声音，接着，就是一片嘈杂的呵斥声和骂声。

    那班头听到同伴提醒，仔细打量起郑思源来，当他的看到他手中拿着的绣春刀时，脸色顿时大变，好像被盆冰水兜头浇下，手中的刀被他连忙扔到地上。

    班头转头去看郑思源，他穿着常服，只当是寻常百姓，他又正是恼怒心思很乱，大声道:“你也是奸细！”

    班头拿着刀，步步逼近那妇人，狞声说:“竟然袭击官差，我看你们都是贼寇奸细！”

    见他猛然抽出刀来，灾民们吓得连滚带爬，一下子全跑散了，只有那妇人因为抱着孩子，身体又弱，刚刚站起来又跌倒在地上。

    见到这十多个拿着棍棒刀兵的衙役，灾民们都害怕得颤抖起来。

    已经是寅时了么？郑思源向南望去，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挤在街边的牌坊的阴影处，围着一个赤铜色的火盆，抱团取暖。

    “小人....西城兵马司衙役班头，马有道。”

    男人的眼中似有泪水含而不发。

    地主的青麦账是小斗出，大斗入，外带高利盘剥，越是青黄不接，越是要命关头，利钱越高；百姓今年借了青麦账，明年还不上就要卖妻鬻子，上吊跳崖，有的锒铛入狱，家破人亡。

    那人鼻涕眼泪已全都流了出来，喏喏着不敢回答。

    他身后衙役抱着膀子，都面露笑意的看班头污蔑对方，更有甚者眼中露出贪婪的神色看着那容貌清秀的妇人。

    这女人撞到了班头，把他身体撞了个踉跄，他后退几步才站稳，身后的同僚顿时一阵讥笑。这顿时让班头感觉丢了脸面。

    马有道磕头如捣蒜，现在只求对方能绕自己一命，什么话都脱口而出了。

    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老百姓绝不愿意离开生养自己的土地。

    身边沉默的男人见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暴露在明晃晃的刀刃之下，仍然没想过要反抗，他从怀里掏出刚刚郑思源给他的几钱银子，压低声音说:“请放过我们......”

    等到郑思源离开，那男人走过去和那妇人交头接耳低声说了什么，两人松了口气，就把目光都投向郑思源的背影。

    男人这时也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叫着:“不要伤害她！”

    荒年岁月，连他们都时刻可能饿死，而小孩子能长大成人的五不存一。

    郑思源想，陕西连年大旱，流民载道，山西又闹兵灾，正值青黄不接的月份，于是秦、晋两地百姓结伴逃荒。

    叫着，班头把目标转移到郑思源身上，挥刀就欺身而上。郑思源没料到他敢对自己出手，急忙抽刀去挡，只听“噹”一声，双刀相交，爆出火星。

    他身材魁梧，面色如铁，声音传出去，登时震得班头耳朵嗡嗡直响。

    “五更天咯！”更夫扯着嗓子喊着。

    那班头见到他拿出银子眼前一亮，和身后的衙役眼神碰了碰，露出了笑容:“嗨！这小哥儿，你说你早点拿出来何必费这么多事？”

    作为内城的主要交通道路，白天时人潮鼎沸，车马如林，极为热闹，但到了晚上却变得冷冷清清，只有几十个更夫巡夜，左手举着火杈，把四周照的通亮，右手提着梆子，不紧不慢的沿街巡逻。

    西四牌楼大街是个挺出名的大街，在明朝，西城的西四牌楼大街和东城的东四牌楼大街是京城内城两条主要的交通大街。

    刚才他还张牙舞爪，现在却像是只被打断脊梁的野狗，见到郑思源掌中的绣春刀，就知道了他锦衣卫的身份，于是不住的求饶。

    “我管你方便？谁管我方便！”

    五城兵马司负责街道治安，遇到露宿街头的乞丐通常也不会驱赶，因为京城地下龙蛇混杂，有丐帮存在，每年定时给兵马司交银子，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

    郑思源看到那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向衙役恳求:“官爷行行好，我家是陕西澄城县逃荒过来的灾民，孩子伤寒高烧不退，实在无处容身，请官爷手下留情，行个方便......”

    郑思源见到这一幕，心已如烈焰般燃起，快步走向那班衙役逞凶的地方，厉声喝道:“住手！”

    “连口吃的都没有，更别提药物了，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病死？”

    “他吗的贱人！”班头恼怒的说着，然后就看他拿着刀狰狞的走向妇人。

    妇人低声抽泣着，周围的灾民有的半睡半醒，有的则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妇人怀里的孩子。

    “内城宵禁！给我滚！”为首的班头手掌握着刀柄，厉声喝道。

    郑思源连忙扶住他说:“回去也不要声张，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得到了银子。”

    这个男人，也是父亲，接了郑思源的银子很高兴，感激的看了看他，就要跪下磕头。

    “马有道？迫害灾民，贪赃枉法，你也算有道么？”郑思源怒道。

    面对传说中手段残忍的锦衣卫，这班头惶恐至极，生怕惹怒了对方，他被杀了也无处伸冤。

    “是的，我没有道，我就是个屁，求大人饶我一命，我一定改过自新.....”

    郑思源转头去看那妇人怀里的婴儿，脸色已经苍白如纸了，他心头不忍，不想和这人纠缠下去，厉声喝道:“滚吧！”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那班头厉声道，忽然抓着那刀柄“呛啷”一声拔了出来！

    他刚伸手去接那银子，那妇人却猛地扑过来，把男人手里的银子夺去，放在襁褓里，惨声叫着:“这是我孩子的救命钱！”

    马有道如蒙大赦，连忙和他的同伴连滚带爬的逃走，好像一群头顶没毛的鸭子般慌张。

    郑思源路过他们时，发现有个满脸黑灰的女人抱着孩子，不住地哭泣。这女人虽然故意往脸上抹了灰，但仍然掩饰不住清秀的面孔。

    郑思源知道对方是害怕锦衣卫的手段，所以才这么恐惧，自从骆恭行辞去锦衣卫总指挥位置，由麻城人刘侨接任之后，锦衣卫的追捕能力没有得到提升，严刑拷打的手段却变得花样百出，残忍恶毒，所以也无怪人们畏厂卫如虎。

    但灾民在京城本身就无立锥之地，哪里还有钱上交？

    叫着，他胡乱的冲向班头，班头却早有准备，猛地往后一蹬，那男人顿时被踢翻在地，捂着肚子痛苦的哼哼。

    男人重重的点点头，竭力不让自己发出激动的神色。

    这时站在周围衙役已经有人看出端倪，看到郑思源手中的绣春刀，一个衙役惊声提醒:“老马！”

    “我在问你话！”郑思源冷冷的说着，声音好像冬天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