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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羲和于他,是心上人,更是东梁的储君。哪怕是东梁的太子换成沈曦安,他也一定会如今天这般奔赴金陵,但每每想起沈羲和的脸,心底涌动的私情总会让他惭愧万分。

    将军夫人得知消息后立刻重病不起,紧随着秦老将军而去。

    若是他当时能够将沈昆带走,或者他抗旨留下来,沈昆也许就不会死。

    秦韶带领的骑兵都是行伍精锐,马也是良马。行了小半个时辰,便见远处北越萧策莫卧多部的王旗飘动,连带人喊马嘶、滚滚烟尘。这是北越七部中仅次于沙兰齐部的军部,北越人的旗帜很有特点,一个部的王旗是一种颜色,地位自高到低按照玄、赤、青、黄、紫、白、沧排列,上面统一绣着北越的标志——三足乌。眼前赤色旗帜翻卷如火,沿着大道一路迤逦,浩浩荡荡,辨识度极高。

    他的骑兵有的拿着旗,纷纷在他身后停住,赤色绣金乌的旗帜迎着冷风飘动,仿佛跳动的火焰。

    他在泗州的亲信、部下,全都没了,在北方已经失了落脚地。偌大东梁,他能去的地方只剩下金陵了,能信的人只剩下沈羲和了。

    秦韶把签给他看了,秦老将军看了也直皱眉头,道:“解签的怎么说?”

    秦韶思虑好久,才在红纸上写下了沈羲和的名字。写最后一笔的时候,他的手微微颤抖,啪的一声,一大滴墨砸在纸上,他赶紧用袖子沾掉。

    秦韶听得无趣,又感觉他说的不似作假,遂默默退出人群。秦老将军立刻赶上来问:“求了个什么?”

    很多年前,他与老将军一同出征时,也是走这条路进的城。

    而现在他却为了一个外人,连埋葬他们都来不及。

    秦韶迟疑了一下,走了进去。秦老将军在他背后嘿嘿直笑,仿佛突然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秦韶不置可否,反问道:“这签该如何解?”

    秦韶问:“这是上签还是下签?“

    解签者闭眼思索片刻,道:“一缘解,一缘成。事关国运,不可多说。”

    解签者笑道:“姻缘之说,哪有上签下签?是福是祸,是好是坏,全在个人,签只能看因果。”

    秦韶正想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声响,由远及近,直到能看得见影了,才听出来是马蹄声。他立即驻马回望,但见烟尘翻滚,一队人马飞驰赶来,为首者身着赤色盔甲,骑一匹黑色汗血马,看到秦韶,不由得一愣,就地勒了马。

    两人走近了一个瓦子,里面正在张罗着猜灯谜、求姻缘签。秦老将军又推着他道:“你小子心里要是没有人,便罢了。若是已经有了人,就进去求个签。不管是哪家女子,等回了京,我就去给你上门求亲。”

    上了山头,眼前骤然开阔。放眼远望,隐约可见城中黑压压的房屋和突兀的高塔,塔顶东梁的一抹明黄色旗帜摇曳闪烁,城中没有士兵的操练声,也不闻号声,只有偶尔一两声爆竹炸开,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上回荡。

    为防附近还有类似的伏兵,秦韶令人将尸体和散落的兵器藏进路边的长草中,清理掉作战痕迹,然后聚拢队伍,奔向扬州。

    秦韶求得了两根签,一根是“王谢堂前燕,西湖雾中花”,另一根是“小窗红楼听风雨,十年依旧梦魂中“。他把两根签子拿给解签人,后者看了一眼,讶然道:”这两根签自我干这行起,就从来没有被人抽到过,您是第一个。您这位有情人,地位应该极其尊贵,敢问可是天家之女?“

    那人听了“不顺”便愁眉苦脸,当听到“可成”,立刻又神采飞扬,向解签者拱了拱手,激动道:“多谢!”狂喜飞奔而去。

    解签者道:“中上签,不顺,可成。”

    秦韶冷着脸一言不发。

    若是让他先父知道,他刚被扔去边关,第二天就忙不迭自己跑回了京,肯定会骂他没出息,连带打断他的腿。

    那次求的签,他还留着,一直在咂摸上面诗句的含义,结果却解读出了两种相反的结果。后来,他甚至怀疑那签其实是为秦老将军求的,因为那诗句的意思仿佛是,读懂了之后,已经天人两隔。

    扬州城人,对于战乱全然没有概念。城内皇商遍地,富庶非常,比起金陵,有过之而无不及。山多水险,又有泗州等边城作为屏障,是以,北越数次南下,扬州城人均视之如常,哪怕是流民遍地、白骨蔽野的灾年,扬州城内照样一副歌舞升平的景象。先帝沈裕曾三次北游扬州,最末一次,北越沙兰齐部已经攻占了淮安,但即使这种情况下,仍有当地名门望族与本州太守接驾,蜀锦地毯铺遍十里地,西湖游船近百,火树银花,万人空巷,争观龙颜。

    秦韶算了算时日,已经腊月廿九了。往年的这个时候,城中居民都已经关了铺子,购置年货,将城内装扮一新,欢欢喜喜准备过年了。

    那天正是上元节,城内热闹非常,暗香浮动,时而有体态婀娜轻纱蒙面的女子上前与两人搭讪。平时严厉的秦老将军一改本性,笑得胡子都歪了,一边询问人家家底薄厚、芳龄几何,一边频频转头问秦韶中意哪个。秦韶心里早有了人,自然不愿意理他,秦老将军遂痛心疾首地道:“你小子是不是不想找媳妇了?你母亲当年就是扬州城出名的才女,‘泗州好汉扬州女’,扬州的女子你都看不上眼,你小子还想娶神仙?”

    旁边又有个求签者拿着签问道:“大师,您看我这‘花气知昼暖,蓝田玉生烟’如何解?”

    被刚才的散兵拖住了不少时间,现在天光已经大亮,侧耳细听,已经完全听不到人声了,不知道北越人走出了多远。秦韶心里估算了一下,按照快行军的速度,至迟傍晚,北越人便会兵陈城下。

    秦韶的心里说不清是苦涩还是悲伤。在边关待了那么多年,他早已见惯了生死,然而留在泗州的那群人,却有一大半是带他长大的老兵,有些于他近似亲人。

    他做了个手势,示意部下放慢速度,拐进岔路。

    然而,那次出征,秦老将军最终没能从战场上回来。

    若是在泗州,他可断然不会如此小心谨慎。但是他只有一百精兵,北越前锋军队人数少则上万,他只能先行奔到城内,通告了城中驻守的将领,组织起城防来,才能扛得住北越人的这一击。

    萧鸾就是个疯子,他进京的目的无非是掳走沈羲和。现在或者直接带人冲进京城,提前把沈羲和带走,或者联合守军打退北越人。但以萧鸾的性子,倘若达不到目的,说不定就会恼羞成怒,下令屠城。届时遭殃的就是京畿百姓。

    还有沈昆。

    秦老将军往他肩膀上锤了一拳,道:“听他胡扯。当年我大字不识一个,还不是把你母亲一路拐回家了?不论是世家闺秀还是公主,待回京之后我就给你提亲,保准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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