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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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十五岁前。”

    摄影师发出一声理解的笑声：“米索康，趁着年轻多涨涨见识，这样就不容易喜怒外露了。”他眯着眼目送着兰斯洛德夫人离开，像是在掂量什么，“我们是跟着夫人一起么？”

    管家看着记者犹自懵懂，直截了当地说：“你没有发现他身上的腐烂气息么，那身体应该不怎么新鲜，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当然！”记者毫不犹豫地说。

    兰斯洛德夫人语气定然地说：“这个世界上，为了自己而活很容易，为了世界而活着却很难。”

    “灵魂回溯可以暂时让死者的肉体和灵魂融合，但那就像是廉价的粘合剂，只能靠不断地吸收能量维持，这里是城堡能量最充足的地段，他不会放弃的。”

    是这样么，是这样是这样么……

    记者被她口气中的枉然感染到了，看着她微微弓身的身姿，无法想象那过往的盛装容貌，只能从她的侄女来猜测她年轻时候的风韵，即使是迈入腐朽年纪，兰斯洛德夫人也是一位美人在骨不在皮的女士，同时又是令人尊敬的长辈：“你为兰斯洛德付出了太多。”

    管家说：“他的身体应该要支撑不下去了。”

    记者捧着杯子，兰斯洛德夫人避而不谈，拿起桌上的眼镜，颔首说：“我们之前的交谈中，你已经对过往之事掌握得比一般人都多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乡下民风淳朴在——”兰斯洛德夫人回忆说，“说话并不严谨。”

    摄影师疑惑地说：“你这是怎么了？”

    “我曾将桀骜当作天性，自卑当成尊严，把善意当作讥讽，把离家出走的叛逆当成追求自由……如今的我好比弯曲固定的枝干在不停地用钢筋铁柱扭转而成，我甚至对兰斯洛德先生的教育产生过怨怼，并作出一些不好的事情，”兰斯洛德夫人轻声说，蓝色的眸子闪烁着道不明的意味，像是忏悔，又像是不作为，“唯一能感谢的是，我活得足够久，我很高兴你同样理解，并拥有感恩之心。”

    管家和兰斯洛德夫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接话道：“还有他勾通的合伙人。”

    “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想，真让我意外，”兰斯洛德夫人将手中把玩着的厚眼镜戴起来，看向记者，瞳孔微微颤抖，“要我说出实情，如果命运的加持并不如你想象那样复杂，你必将会觉得大失所望。”

    面对记者，兰斯洛德夫人诚恳地说：“我曾经杀过很多人，如果有一天告诉你，你做的事有错误，那是不对的，我还能挽回吗。”

    “社会的阶级难以跨越，门阀垄断几乎所有上进之路，”记者骤然提起自己的想法，也许是因为刚才的骇人听闻让大脑无法控制自己，他一开口，也被自己压抑的想法惊住，“即使能，百分之八十的财富也都在上流人士手中，就像您一样，您跨越了所有平民百姓都无法想象的鸿沟，这才是我想深挖的真相。”

    记者浑身难受地说：“也许我应该申请独立客房，不然有我的存在，卡卡耶总是行动受制。”

    “就如同我所说的那样，有些事情并没有开端与结局，没有理由，只是就那样发生了。包括你我的命运，其实它对于普通大众来说，都不具有典型的参考价值，”兰斯洛德夫人说，“我小时候是个不学无术的孩子，若非在强制的扭转严厉教育下，就全然不可能有如今的成就。”

    记者踌躇着说：“您刚才说的检测灵魂——我的摄影师这一段时间非常不正常，请问他是不是有问题？”

    “我已不记得当初的实情了，也许是上苍的帮助，我给予一个无赖地痞致命袭击，导致他负伤离开，我不敢确信那是否是致命伤，但是他的死亡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怜悯和眼泪，他的消失也仅仅是饭后茶余的谈资——那一刹那，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记者手脚酸软地走出来，心惊胆战地看着摄影师正坐在建筑外的栏杆上，动作利索地跳下来，浑然不知地问道：“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

    不，如果一直不能接受……那该怎么办？记者抬起头，看向兰斯洛德夫人：“魔法的力量……让我感到无所适从。”

    兰斯洛德夫人补充：“也许还会充当贩卖人口的中转站。”

    兰斯洛德夫人疲惫地看了他一眼，管家不紧不慢地说：“灵魂不完整的人和没有许可的死者都会被这里拒绝。”

    兰斯洛德夫人歇了一口气，扶着斯德站起来，说：“我们已经知道，但是他的到来并非简单，希望你能暂时保护这个秘密，我们需要找出其真正目的。”

    “你真是个好人，那么……我可以告诉你，童年时期，我就已经杀过人，”兰斯洛德夫人平静地说，“只是因为要救自己的命。”

    记者不能相信站在他面前鲜活的人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他第一次因为未知力量而恐惧：“继续采访……”

    “一个朋友曾经告诉过我，在腐朽的社会中再多的善举只是延缓它崩塌的寿命，我这么做杯水车薪，并无实质上的救赎，”兰斯洛德夫人客观地剖析自己的所作所为，“我的出发点是好的，但也为我的政绩添光溢彩，这也许看上去形同作秀，很抱歉，我本身就是政·客，我的一言一行都会带着这样的标签。”

    记者咧开嘴角，飞快地附和说：“我深有体会，您一定无法想象半年发生十起取缔孤儿院的请愿，成年人站在门口往里面扔烂菜和果皮，厨房和管理人员公然克扣经费。”

    记者突然心领神会地明白了，如果兰斯洛德夫人早就知道摄影师的异常，那么一进门的检测就是专门针对自己的。他们都心知肚明，并请君入瓮，伺机而动……现在是排除了自己的嫌疑，才会透露实情么。

    记者混乱地收回目光，打开自己的稿件，低着头：“大多是您求学和游历的期间，您如果真的要问我，大概我只能说我想知道您童年的事迹。”

    记者的笔掉回稿件上。

    记者随着管家走近，能够明显感觉到柔软厚实的苔藓顶着鞋底，一些凹陷下去的石块积水很浅，也没有溅起太大的水花。祭台四周凿刻着严密的天文星象图，每块矿石的位置都对应着天上的恒星，轨道和行星运行轨迹重合，每一次缓慢艰难的运作，都代表着引导远方浩大力量的输入。兰斯洛德夫人望着自己的杰作，说：“等到石盆里的水流完，下午五点，保护法阵便会全面启动。”

    “我可以对过错忏悔，为此弥补，但是，过去发生的事情真的能够抹平么，”兰斯洛德夫人说，“我做的，就一定正确吗？”

    记者卸了一口气，颇有替她捏把冷汗的意味：“夫人，请不要考验我的心脏，措辞请务必严谨。”

    那是亚摩·兰斯洛德即将到城堡的时候，是属于她的命运转折点，这就是她一直要隐藏的故事，是无人可解的把柄。

    记者坦然说：“但是您很诚恳。”他第一次听到兰斯洛德夫人表达自己的政·治倾向，作为改革派的领首，初期的确做过不少激进而冒进的举动，现在则让做派变得温和起来，今天的讨论却仍表达了她对权利操作的不变初心。

    兰斯洛德夫人说：“米索康先生，看来您对幼年成长经历真是锲而不舍。”

    “你，你是说，”记者睁大眼睛，倒吸一口气，“他饮食作息一如普通人，还能和我正常沟通，你确定他死了吗？”一想到这里，他竟后怕和摄影师形影不离差不多半个月。

    “那卡卡耶——”

    两人对视，渐渐安静下来，记者敬佩地说：“这就是您慈善事业的初衷吗？”

    记者说：“您太谦虚了。”

    兰斯洛德夫人摇摇头，笑着说：“差点，但我仍然会把这件事情算在我头上。”

    一位慷慨的绅士愿意资助我上学，让我感受到宽广的世界与生活，我总是时常想着，他如果不出现的话，我是孤儿，按照这样的成长路线，我甚至不敢想象没有奇迹的时候，人生该是怎样的绝望。”

    兰斯洛德夫人稳稳地端着茶壶，这才为自己沏上一杯热腾腾的茶水，她说得太多了，但不会厌恶这样的自己，站在人生的至高点回望那一段坎坷不平的道路，每次重审都会得到截然不同的感触，她没有想到，有生之年，她会与这样一位年轻人肆意判断自己的一生，但她的初衷从未改变。

    会客厅内，姗姗来迟的兰斯洛德夫人恢复了以往的精力，看上去丝毫没显露疲态，她看出了记者的心不在焉，体谅地笑笑，短柄勺搅动着茶杯，放在记者面前，安慰他：“孩子，也许你一直很难以接受，但生活中，总会经常碰到没有理由的始与终。”

    记者努力克制袒露于表的真实想法，看向兰斯洛德夫人，“您应该会感同身受，我们有时候不得不感慨命运，在特定的时间点来改变命运，仿佛上天注定，但有时候确实是多重偶然的既定结局。

    记者道：“我们直径去会客厅就好。”

    记者回过神来，清清嗓子，努力表现出平常的恭维：“没什么，只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奇特的景象，魔法很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