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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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在短暂的小憩之后来到藏书室，管家站在外围的书架边拉下灯线，兰斯洛德夫人的脚步声远去，爬楼，在某处角落威莱斯惊慌的声音传来，很快又恢复沉寂，似乎他们在小声说话。

    “他们说姑婆原本不是这样的人——”威莱斯在他背后突然说。

    “这就是我们的悲哀，我们享受地位优待的同时，却看不到底层正在煎熬的广大群众，姑婆，你心里永远想着的是兰斯洛德。”

    蜜贝尔熏红了眼眸下吹弹可破的皮肤，含糊了几声无意义的嘟囔。

    “嘿，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茉迦妮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她狐疑地从

    声音小去，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威莱斯拔高反驳声音，单方面地争吵起来，他激昂地说：“为什么我就不能，我只是在帮助他们，他们不该受到这样的毁灭！”

    “小心！”蜜贝尔惊呼，连忙上前，“撞到了吗？”

    “这句话我要奉还给您，姑婆，您的手中难道就没有无辜者的性命么，”他反身回问，指着管家说，“他能知道你所有的事情，而我，只能透过那些部落后裔流传的只言片语才能拼凑出真相，真要论起来，我不会是兰斯洛德最后一个罪人。”

    “我从来不知道你一直憎恶着兰斯洛德，它将你培养成精英，你要否定它，推翻它，那么你的理想又何尝不如空中楼阁，威莱斯，你成年了，该好好思考，任何一条生命，都不应该因为你的一腔热血辜负。”

    他们关上门，兰斯洛德夫人转身的时候，管家给藏书室留了一道门缝，他望了眼黑暗，走廊的光从脚下延伸至恢复安静的空间，说：“这种抉择太过艰难，走错路之于年轻人，一切尚未定论之前，他仍能绝望中挣扎出生路——这正是我们所缺的，我想您也基于此爱护他们。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许该再去看看王子那边的魔法阵，那边的时效快要到结束了。”

    管家的手慢慢缩回，目光落在身旁的书架间，对这座重建的藏书室了如指掌，他甚至能闭着眼睛数落各个位置的藏品，即使对此地熟悉异常，难免会在暗夜中徒增陌生之感。

    “今晚的你似乎别样不同。”兰斯洛德夫人站在台阶上。

    “三百年来有多少举步维艰的家族覆灭，我只可以看到你们这些被兰斯洛德庇护的子民，这就是我的使命。”

    记者从背后抽出一朵乳白色的蔷薇花：“开心点，不然有人会发现你的异样，也许我说这个有些晚，但你永远不会知道早上的你之前，只是存在我脑海中一个刻板腼腆内向的姑娘，我无法忘记你对待来宾时的自信，小姐，你该多笑笑，你笑起来非常漂亮。”

    “你不仅仅是威莱斯，”兰斯洛德夫人不得不太高音量，语气颇为恨铁不成钢，“而且还是个兰斯洛德，你不该暴露自己，陷家族于危险之中。”

    “什么，”威莱斯的气愤堵在胸口，表情有些可笑而不解地看他。

    兰斯洛德夫人重复道：“威莱斯，隔墙有耳，注意言行。”

    管家回到藏书室，兰斯洛德夫人正在整理将书放回原位，她的声音从书架之间传出来：“我喜欢这些书，虽然有时候它们不尽说真话，但是它们从来不反驳你。”

    管家诚恳地说：“您愿意再给他一个机会吗。”

    “真该说他是不知天高地厚，还是得天独厚，”兰斯洛德夫人松开手，走回书桌前，手指点着厚重的桌面发出低沉的敲击声，越来越缓慢的敲打都落在心脏之上，引起胆战的共鸣，“二十年的时光让他变得成熟，体格健硕，力量增强，但也使他做事更加鲁莽，冲动，不计后果……他若是没有冠以兰斯洛德的姓氏，我自然不会多加严厉。他不会知道维持兰斯洛德昔日的荣耀需要多大的牺牲——只是为了他的理想，这个代价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威莱斯像是突然被人揍了一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是紧紧拽着那枚尾戒默不作声，管家不再管他，往回走去。

    兰斯洛德夫人头疼地揉着额角，想了想，看了一眼管家手里的书本，摘下尾戒扔过去，自暴自弃似地说：“交给他吧，希望这一次我仍然正确。”

    管家的声音远去。

    “还有多久？”

    “既然如此，明天见。”记者有些念念不忘地望着她，转身的脚步像粘在了地上，他在石阶上绕下一层，抬起头，两人互相对视着。

    “威莱斯少爷，”管家退后说，用他一贯的语气安抚着年轻人，“激动的时候，说的任何话都如锋利的刀片，只会割掉往日的情分和亲情，你不该这么对待一直关怀你的长辈，你不仅没有尊重她，同时还在伤害她。”

    管家闭了闭眼睛，睁开，恢复成以往的那样，缓声说：“夫人，您的威莱斯也许正在藏书室翻箱倒柜，寻找您的藏品。”

    “宜通不宜堵。”管家知道这可不容易，随即抓起仍带着余温的尾戒，朝屋外走去。

    藏书室散发着浓郁刨木的气味，里面保存了数代耗费的心血，无论是随笔还是著作，都能在这浩瀚书海查询，书架之间，一阵细细嗦嗦的声音，蜜贝尔满脸通红，轻轻推攘着，直至记者在昏暗光线中如梦初醒般松开臂膀，猛然放开怀中柔软的身躯。

    记者龇牙咧嘴揉着后脑勺：“小姐，你说过这里几乎没什么人在，但显然访客众多啊。”

    “你可以将我驱逐——就像那些人一样，毕竟这是你的城堡，你的兰斯洛德，你的王朝！”

    管家刚要踏入两架书架之间的脚步停止住，停顿了下，转身去阁楼。

    管家走到她身边，接过书籍，将它们塞到最上面一排的空档中：“夫人，威莱斯长大了，早已有主见，他是孩子们之中最为思考深远的那位，你因此更偏爱他，但也该接受他比一般人更加敏锐激·进。”

    “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我没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威莱斯又怒又怕的声音传来。

    记者说：“我什么都没听见，别想太多了，就算我说出去——威莱斯和兰斯洛德夫人的吵架是吗？这甚至上不了当日的头条。”

    《荣耀与光辉》。

    茉迦妮脸上慌乱一闪而过，伸手去摸垂在耳边的卷发。

    蜜贝尔拉拢披肩，缩微了下身子，记者脱下外套给她披上，看着对方的纤细手指在衣服上划下不留褶皱的压痕，他的喉结不自然地动了动，说：“走吧，小姐，不早了。”

    管家抬头，空气不怎么流通的藏书室里隐约飘来一丝甜甜味道，手指在书架上划过，光洁的书架上一尘不染，最后，他的视线落在离自己最近的一本书名上。

    两人安静地走回塔楼，蜜贝尔叫住记者：“无论，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保密，包括威莱斯还是夫人的话。”

    管家没说任何话，只是将东西递过去。

    兰斯洛德夫人转身：“也许我不应该说‘不’。”

    “他在气头上，我不会和他计较。”

    “两个小时。”

    “我们的城堡也从没像今晚这么热闹。”

    威莱斯不耐烦说：“我真是受够了这种说教，您不觉得虚伪么，如果你觉得我不配，请尽管将我除名，即保全你的子民，还能对这个国家无愧于心。”他绕开管家，夺门而出。

    “慎独，谋定——我只知道你们间接害死了两个没有暴露你的人，你不能让我总在最后知道，还要替你扫尾，你是魔法师，你该知道即便是死人也能被撬开嘴。”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也不关心他们‘说了什么’，”管家没有回头，侧头道，“夫人说得没错，你该在任何时候都谨言慎行，因为你不知道听墙角的耳朵会在哪里会冒出来。”

    “任何巨大变革都是脚踩鲜血——你这么说才是污蔑了他们的生命！”威莱斯仿佛被羞辱了，快步走下楼来，却看见了正在守候一旁的管家，愣神中兰斯洛德夫人随即追上来，最后一次告诫说：“无论如何，目前不要再做了，首都的人已经盯上你，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运气。”

    “我想你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呆，让我送你回塔楼吧。”最后，记者体贴地说。

    “魔法延长了寿命，但没有给予更多智慧，现在的他也许仍然只像个十几岁叛逆少年，您一贯给予年轻人很多的机遇，还是说这样的机会明码标价？”

    蜜贝尔还穿着那一套参加舞会的礼服，深浅不一的蓝由丝绸和亚麻轻薄面料组成，裁剪出少女玲珑曲线，刚才两人紧紧贴在书架和墙壁之间，她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一览无遗，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记者面前的忐忑模样，她低声说：“我……不该带你来这里。”

    “威莱斯，你冷静下，我找你并不是与你吵架。”

    重物撞击的声音打断威莱斯，兰斯洛德夫人一字一句说：“你告诉我，你做了什么，如果你是正确的，我会替你周全。”

    “我们的事业是崇高而伟大的，只有被戳中痛处的人才会恼羞成怒，我无法告诉您，也不能告诉您，您无法理解我，因为您只有从兰斯洛德的宝座上走下来，才能真正看着世界的悲惨。”

    “难道不是来质问我的吗，我一直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你甚至不会问问我到底做了什么事，就凭外人的质疑和猜忌来评断我，你该知道为什么这二十年我从不寄信，因为你只会抓我回来，你操控着所有人，包括我。”

    “少年人只管一往直前，您觉得这样不好么。”

    威莱斯的速度在之后反而慢了下来，在走廊上被管家很快追上拦住，他讥讽地说：“兰斯洛德夫人又要你做什么了，又要禁足……还是驱逐我么？”

    管家走过来，捡起脚边的书，他早就知道阁楼上藏着的并不是隐私，而是兰斯洛德夫人上学时候的书本和随笔游记，上面布满了稚嫩的笔迹和潦草的涂画，他说：“我只能说你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

    “不……”兰斯洛德夫人看向四周，垂头，她的声音在藏书室里飘渺地回荡，“你说的对……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