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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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魅魔兴致满满。

    沧山拍了拍李普洱的肩，又抬眼去看天色。

    他们抬就抬，用的居然还是扁担，若是楚兰因在外面，不知道要吐槽成什么样儿。

    爀月，是阴坑出现后在魔界产生的异象，会伴随一系列古怪反常的天气，以及大大小小难以推演的意外，为期三十天连续不断。

    他的一双眼会微微弯起，眉头舒展开来，眼底清澈含光，唇角翘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还要用手托着腮，歪着头得意洋洋地问李普洱：“怎么样，剑灵厉害吧，羡慕不？”

    算了，他摇了摇头，自己的魅术在魔界数一数二，又有谁能迷惑他，怕不是多想了。

    很快，他要找个机会捕猎。

    怎么好像哪里怪怪的？

    “另外，楚长老无事。”

    沧山向前一步。

    尖细的指甲划过小少年的面颊，泛粉的眼珠一转，落向沧山那边。

    “如果兰因真的在箱子里的话……”

    可李普洱真的瞒不住了，自过石碑后的那一声后，箱子里隔三差五就会有动静传出。

    不过魅魔对李普洱这种细皮嫩肉的小道生只有逗弄的心情，毕竟这种小东西一口就吸干了，吃也吃不饱。

    少年白天的时候抖擞精神，夜晚休憩时也不敢睡，日日靠丹药顶着。

    进入魔界后，魔兵白日行进的速度明显变快，夜里却不再赶路。

    李普洱跟在沧山身后，垂头丧气了一段路，才勉强让自己打起了精神。

    魅魔一个恍神。

    不像是随行人质，倒像是来踏青的。

    楚兰因道：“笨啊！”

    他们要提防来抢剑的同族，也要抵挡“爀月”天气的异变，夜深时会燃起稀释过的王血的魔火，警示其他魔族勿要靠近。

    少年的眼泪噼里啪啦地落，哽咽道：“那魅魔说，越是清灵在魔界越被压制，他说那一声就是楚长老的挣扎声，箱子里被他下了魅咒，夜里他们会侵入楚长老的识海……”

    一声尖利的啼鸣划破了爀月寂静的夜晚。

    太徽清浊二气，浊气下沉开冥府，清气上升登仙途。远古时期人魔两族择地而居，修士在北原划出一块清圣之地，开宗立派，福泽与人间因果呼应；魔族则在秽气丛生的南野开辟土地，各自占山封王，征伐百年不止。

    木傀叹了口气，眉宇间却承着笑意。

    李普洱的眼皮突然特别地沉，困意拖拽着他往深处去，他恍惚问道:“什么？”

    沧山信步走入夜色掩映的林中，蛰伏在密林中的魔物睁开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如同一盏又一盏红灯笼，高高低低地悬挂。

    李普洱如临大敌，刷拉就拔出了剑。

    楚兰因一身纯黑的衣袍，长发以七情乌柔软的枝条束起，原是盘腿坐在枭背上，见了地上的沧山，就站起来纵身跃了下去。

    魅魔说这个秘密只告诉他，事已至此，谁也不能改变，他将这个不堪的秘密瞒了一路，多一个人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徒然增加木傀的担忧。

    他目光如电，死死盯着木箱，浑身上下都透着浓浓的戒备，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奶狗，看得魅魔心里痒痒，也想要撩拨他一下。

    直到后来天道觉醒了一脉魔族的凤凰王血，王血赋予了这一脉空前的力量，横空出世了一只先天大魔，在烛阴之地建起魔宫，从此万魔俯首，自称王臣。

    他绕过刺猬一般的灌木，拨开垂帘似的藤萝，眼前豁然开朗，高可参天的树木围出一方空地。

    沧山闭着眼就能想象到楚兰因坐在这里，说这话时的样子。

    这里的篝火是用一种紫色的木头生起来的，木头上还缀着紫红色的花苞，在火里也没有被烧坏，是从未见过品种。

    魅魔步伐轻盈地绕到他身旁，贴在他耳边，狡猾道：“小仙友，入了我魔族地界，就由不得你们道法嚣张了呀，不信，你快试试感知体内灵气，还剩了几分？”

    李普洱难过地皱起了脸，眼圈红彤彤的仿佛被火灼过。

    沧山仰头看去，三两只魔枭在头顶盘旋。

    魔兵们欢呼一声，异常地激动，就像白天累死累活，已经等休息的命令太久，早就迫不及待。

    可一边在喊笨，剑灵的唇边倒是微微勾了起来，不知是在笑这木傀也有指望他的时候，还是因为刚才痛揍了枭魔，心情大好的缘故。

    比如那位木灵根的修士，就真的很合他的眼缘。

    踏过分界碑石后，他们就已经正式进入了魔族的地界。

    可怜李小道友还不敢封闭听觉，就这样听了一路，简直都要被巫山云雨腌入味了。

    剑灵向下落了一阵，至树冠顶端时，旋身点足于树梢。

    他根本不能去想他们的长老不着寸缕地蜷伏在血咒中，还要被魔物在识海里羞辱，他一想就觉得自己快要发疯。

    他既害怕靠近这口木箱，又强迫自己一定要守在这箱子附近。

    “天色已晚，爀月不宜夜间行路，这里是枭族地盘，我们扎营起篝火吧。”

    他抬头对楚兰因道：“真不会飞，上不去。”

    魔物从来没有善茬，玩弄七情六欲的魅魔更是其中高手，他对李普洱这样的少年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但却随心所欲，戏弄的心上来了，就会付之行动。

    李普洱知道自己抢不过他，缩回去合抱着自己的胳膊。

    四名魔兵抬起木箱，直奔魔宫而去。

    大抵是怕修士们冻死，他们也分了沧山和李普洱一壶。

    他想了想，道：“把你的藤甩上来。”

    他语调悠悠，絮絮在李普洱耳边低语了什么，然后仔仔细细地欣赏起李普洱一点一点变白的脸色，又十分恶劣地笑了起来。

    他不像那些专爱收藏明眸皓齿少年的同族，会精心把青涩的少年一点点调·教成只知鱼水欢好的娈妖，那太费时间精力，他喜欢成熟的男女，能长久的用，也不必他费太多的心。

    “幸好，他不在里面。”

    如果楚兰因在这里的话，一定会给李普洱科普剑灵的常识，剑灵才不会疼，也没有麻烦的五感，天地之灵就是这么出尘脱俗，天生就有渡劫的修为感知。

    李普洱抱膝坐在木箱旁，橘中带蓝的魔火照着他整整瘦了一圈的脸。

    七位魔将让他把兰因剑全须全尾地送到，他自然会好好地办。

    楚兰因抓住了藤条，甩鞭子一样用力一抽，将地上的沧山直接抽上半空，紧接着向后大力一拽，藤木收紧，就这样把木傀硬生生甩上了树。

    沉龙关外，伫立着划开人魔两界的石碑。

    “满了！”李普洱伸手就要去夺酒葫芦，沧山搭手摸了他的骨龄，摇头道：“还这么小，不该给你的。”

    而后再也讲不下去，哭成了一团。

    他目力极好，将为首的那只枭背上的身影看得分明。

    但至于仙宗那边来的陪侍，可没有说该如何处置。

    *

    不过显然现在王血式微，从前主张以和为贵的老魔君被杀，十位魔将大肆举兵，直接踏过人间十三城，直逼仙宗腹地。

    “沙沙”草叶摩擦地面的声音在篝火旁响起。

    明明才是人间正逢秋，今日魔界夜里的气温却低到凝水成冰，魔兵们纷纷取出随身的渡河酒，在火边烫热了来喝。

    灵体本就没有多少重量，他停在一棵七丈高的树尖，像鸟雀一般轻盈，琉璃水玉似的天幕在他身后向远方铺开。

    苍青色的夜空像是一块澄澈不染玉，没有月色也照下透亮的光华。

    半响后，李普洱闷声道:“楚长老是不是会很疼？”

    在木箱被抬过地界碑石后，所有人清晰地听到了箱内“咚”地一声闷响。

    “今夜不会有危险，你先休息，回来我再与你说。”

    与人界不同，魔界上空多掠过浊气云流，载不动灵舟，御剑或御气也容易被身有双翅的魔物攻击，故而大多数陆地魔物都是靠两条腿走路。

    草叶浮霜，夜风如割。

    树是上来了，但沧山被他甩了一头的叶子，站稳后就无奈地将剑灵来望。

    仙道盟的人在护送兰因剑到达指定地点后，长揖告别，原路折返。

    沧山似乎真的联想了一下这种可能，目光变得深幽莫测。

    沧山不紧不慢跟着他们的步子，行若无事，神情淡然。

    半透明的藤蔓爬上了树，藤上开出的白花在黑暗中闪着光。

    “嗯。”沧山垂了眼，火光在他眼皮上镀了一层薄薄的明亮，发梢却染上了幽蓝色的焰心颜色，像是回忆独有的流美与怅然。

    他低声说:“他确实从来不会喊疼。”

    随即，他摇头笑了笑，不再继续这种毫无意义的假设。

    不过刚才在藤木墙后……

    李普洱不解风月，别在前襟的碧叶能让他不受魅术影响，对方就施展言语攻击，故意妖声妖气地缠在他身边，还一股脑儿往他耳朵里灌从来没有听过的浪言浪语。

    沧山拎着酒葫芦坐在李普洱身边，将酒递给他，李普洱刚要伸手去接，沧山却把葫芦收了回去，道：“差点忘了，你几岁了，满十八了没？”

    少年人自诩已经足够坚强，可永远不知前方还有怎样不可预料的风雨。

    惹不起还躲不起，他只能避那魅妖如洪水猛兽，巴不得离他能有八丈远，宁愿被沧山的木藤牵着，也不想再靠近那魅妖半分。

    沧山木傀的声音变得飘渺虚无，空灵且有回声。

    *

    淡淡的雾气笼罩过来，火中的紫花尽数开放，吐出迷香烟粉。

    楚兰因扬了扬下巴，对沧山道：“站着干什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