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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头发已经放了下来,垂落的长发上还沾着些细碎雪子。他朗声道:“那请你扶我出来。”

    但在天地初开时,此境界的地脉并不稳定,气运也很弱,清浊之气混为一体,天不像天,地不像地。

    *

    他们知道这魅魔向来精于算计,魔物们也从来没有真心实意的臣服,他们借魅魔的魅咒在这几日夜里舒爽的很,此时自然也会配合他,毕竟这魅咒可不能让魔将发现。

    山脉中只有两个出口,那便是后来的沉龙关和落阳关。

    李普洱屏住呼吸,只见魅魔抬手按在木箱上,取出一瓶王血,浇在箱盖表面,滋滋的灼烧声不绝于耳。

    荷叶边簌簌落下了细碎的雪花,李普洱听见沧山说:“……有什么越过了天道,擅自将规则中因与果的牵连断开了。”

    随后魅魔目光一利,双手扣住箱沿,用力往上一掀!

    李普洱看清此人的脸后,先是大吃了一惊,随后“呸”了一声,暗道:“活该!”

    魅魔松了口气,倒也笑眯眯道:“正缺个这样的,先多谢您了。”

    李普洱浑身一个机灵,课上被点名的既视感冒了出来。

    魅魔对着箱子独自演戏,取了缚灵锁,道:“冒犯了。”

    沧山说着,用幻化出的两片大荷叶当做伞,用来挡住树上掉落的脸盆大的雪块。

    他看向李普洱,“但神龙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出的决定,天道的顺位者又怎么会莽莽撞撞。它曾经是一条很稳重的龙,所以当它烧起天火时,天道意识们才会那么惊讶。”

    这一画面简直诡异。

    而在两界之间,是一片连绵万里,难以翻越的龙骨雪山,陡峭险峻,雪山上空有龙息卷云,不可飞渡。

    他一席暗纹黑衣,衣襟前别着两片焦色的叶子,像是栖了一只枯叶蝶,可以隐匿炉鼎体质散发的气息。

    因此太徽界本该自生自灭,化为虚空中的尘土。

    李普洱看得目瞪口呆。

    而每每出了事,便仗着有个徐子岷做干爹撑腰,自有人帮忙摆平,后来更是无法无天,纠结着杜平等人,集体作案,也没人去管。

    “所有的天道都很震惊,包括最古老的那一批意识,也是因为这一件事,他们自虚空各处重新聚集在了一起,为此后穿书局,咳,为此后天道的重新规划奠定了基础。”

    但这时,一条贪恋人间的龙的出现了。

    所以太徽的山脉走势就是一条呈“之”字形的神龙形状,龙头位于甘州,龙尾就在魔界烛阴之地,龙身斜横穿而过。

    行路艰难,只能一边铲雪一边走,但速度竟也丝毫不慢。

    原本它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跟着太徽去下到一个小世界,便还能一直是云端高处的神龙。

    埋头赶路其实是非常枯燥的事情,在知道楚长老不在箱子里后,李普洱也就有了看看魔界是什么样子的心思。

    只见楚兰因正抱臂,靠在不远处的一棵树旁。

    他若有所思,举着荷叶默默地行走。

    不久后,便来到魔宫灵屏附近。

    ——竟是徐枚!

    魔兵们欣然答应。

    他将荷叶分给李普洱一支,“你猜猜神龙怎么说?”

    伸手往箱子里一抓,抓出个人来,用力往雪地里一丟。

    沧山便没有再答,而是问李普洱道:“听了这个故事,小道友有何感想啊?”

    李普洱托着下巴想了想,道:“唔,因为人族自强不息,感动了它?”

    终于,在第二天的傍晚,魔魅一行人抵达了魔宫脚下。

    他将缚魔锁随手拿上,对魅魔笑道:“不错,这人与你道类相合,给你用吧。”

    他笑道:“所以就算是天道,也有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想救却就不了的龙。有时为之付出的那一刻,并不是因为多么伟大的理由,只是因为那一口甜属于人间。”

    李普洱便点头:“嗯嗯,我背过。”

    可沧山一开口,居然从太徽天地初开讲起,一竿子打得这么远,实在离谱。

    那时的祂们,对小世界的态度比现在更加冷漠,是真正的太上忘情,当舍则舍,连借法则干预都不会去做。

    他对魔界除了书本上的描述,几乎没什么了解。而不知是木傀天生博学怎么着,木道友就自觉担起了导游讲解的任务。

    就是有的内容听起来,很像话本子里才有的剧情,非常新奇。

    箱子落地将雪压地紧实,树叶跌在地上没了声音,方圆五里内,无风无雪,像是一个悬置的方外秘境。

    不过这些在魔界就全要另当别论了。

    他们这边自顾自聊,那边魔兵就那么睁着眼看,幻术场下还当楚兰因正虚弱无力,被慢慢搀扶着出来。

    他嗯嗯啊啊了半天,挠了挠头,原本想说什么苍生啦大义啦,话到嘴边却脱口而出道:“神龙其实是个甜党?”

    魔界的地里种不了什么寻常的谷物,李普洱一路过来,见到的草木大抵都有尖刺或剧毒,有的甚至以血肉为食,更遑论用清水养在房里,夜里不一口把屋主脑袋吞掉就不错了,也根本没有那个功夫赏玩这些。

    剑灵走过雪后无半点痕迹,只余一串串清脆铃声,在寂寂雪地里听来甚是空灵邈远。

    李普洱猝然向他们来路的方向看去。

    自然孕育出的生灵很难活的长久,往夸大里说,那就是朝生暮死,血脉种族延续就是奢望。

    十几岁的少年向来最讨厌听道理,可不知为何,沧山的这些道理,他并不觉得干瘪枯燥。

    “哈?”李普洱呆住:“这是什么理由?”

    “嗯……不错。”沧山对这个十分不标准的答案竟也似乎是满意的。

    他道:“那时,天道垂问在天火中散灵的神龙,可曾悔?若悔,便愿舍弃半身天道之力救他一救。神龙不肯低头,太徽又问:人族有何好,值得它如此付出。”

    可听他娓娓道来,倒比平时宗门的说史课讲的生动。

    铲雪回来的魔兵正巧就听到这句,讽刺道:“可惜,现在这个偏爱好像不咋管用了。”

    魅魔倒是不紧张,用尖细的嗓音对着箱内道:“剑灵,你看起来不大好啊,可别散灵了,不如这样,你若愿意让我们绑上缚灵锁,我们就走进去如何?”

    “那是什么?”

    于是太徽天道想弃此界而去。

    “太徽天道一手养大的神龙死了,祂百思不得其解,化双目于人间,成为最初垂目红尘的那一批天道。也许是他真的品出了人世百味,又也许是他爱屋及乌,总之你看,如今的太徽,人族牵连因果,其他异族不会轻易去屠戮他们,这就是太徽的偏爱。”

    荷叶伞下的李普洱狠狠瞪了那魔兵一眼,却也看向沧山,低声道:“那沉龙关十三城……”

    沧山说:“太徽的地形是以龙脉划分南北。”

    李普洱抿了抿唇,垂下眼来。

    那条龙是太徽天道原定的顺位继承者。

    魅魔看了一眼沧山,对魔兵们道:“停一下!把箱子打开,我们再检查一遍,保证万无一失。”

    这人在凌华宗内就打他师妹的主意,更是早有恶名在外。入道前便最喜十几岁的貌美少女少年,起初手段是哄对方与他好,再后来学了炉鼎双修术,更是四处采花捕猎,把猎物分个三六九等,有的要调情哄骗,有的可以直接掠走再威逼家人,有的弄出人命也没有关系。

    仙宗门派讲究清圣素雅,门派衣裳不是青就是白,择选居所时也多讲究风水聚灵,内里陈设多是字画古琴,案头再来一瓶凡间的岁朝清供,十分有雅意。

    当年古老的天道们还没有意识到,一个小世界的覆灭对整个大境界而言,有着蝴蝶效应般的可怕影响。

    魅魔的眼睛在慢慢变得绯红。

    也许是因为木傀讲这个故事时神情太过认真,像是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样,又也许是李普洱已经隐约察觉到自己的问题。

    “好啊。”

    沧山摇了摇头,道:“他说,人族真的很会做糖。”

    魔族这次之所以如此势如破竹,就与他们没有选择规避因果责罚,直接杀入人族的城池有很大关联。

    凡是水源处皆冰冻三尺,路上积雪深厚,至次日巳时,已经堆过了九尺高的魔兵的腰。

    又因神龙落地时尾巴先着的地,砸的比较狠,太徽版图向南倾斜,没有流入冥府的浊气也滞留在了南边,也就导致后来仙道与魔道的聚居地点的选择问题。

    魔宫外浅灰色的灵屏已能遥遥望见,沧山道:“一切一时激愤中做出决定都容易招来后悔,神龙口中的不悔,是即使再重来一次,即便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也不会改变的选择。而且这种精神并不分·身份地位的高低,不论是天道神明,还是路边卖饴糖的小商小贩,都可以尽力去做到。”

    李普洱的心脏都要炸了。

    大雪说来就来,魔界一夜入冬。

    可偏他在偷偷去游历人间时,对人这种生灵产生了格外的眷恋,竟自愿舍弃神格,用天火灼烧龙身炼成补灵石,填入太徽,又将神龙气运散于此间,至此稳定了摇摇欲坠的地脉。

    李普洱已经把这个当玄幻话本听了,却也挺入神,追问道:“那后来呢?”

    楚兰因走到沧山跟前,将缚灵锁

    被丢出来的修士的一身织锦华服已经被自己揉皱了,站都站不住,只能在雪里瘫软着,双目迷蒙,脸颊上是的醉酒一般的驼红。

    木傀似乎也想起当年听闻这件事时的震惊感,道:“它是一只非常嗜甜的龙。天道意识从来没有吃过糖,它就因为那么一点从来没有过尝的甜,竟愿意舍掉不老不死的天道资格。”

    太徽是一个年纪很大的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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