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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什么都不会啊。

    那应该是盛夏的时候照的,气候看着就很炎热,路面都被蒸腾地空气变形,有个剃着平头的家伙正在找方向。

    “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

    陆良那家伙实际上不太喜欢喝酒。

    他记得那个时候陆良喜欢穿着跨栏背心站在水边上吹风,然后被抓游野泳的民警拎着后腰带去批评教育,他出来还在继续说松花江人家是给游的,不像你们这里规矩这么多。

    “你愿意和黑弥撒对立么,即使他们会杀了你?”常一经问道。

    常一经垂下头继续看手机,然后他划到了前一张,看到了陆良的其他的照片。

    非常正常。

    然而他忍不住,他的眼泪疯狂地流出来,就像眼皮或者表面张力都是摆设一样,他哭得感觉自己很想吐出来,他知道他很想陆良,也很想祝兰生,也很想他失去过的人。

    不得不说陆良这小子手机里的相片还不少。

    他们不会道术,不会看风水,也不会算命,绝大多数人都是入行之后后补习的功课,所以他们的存活率很低。

    “说起来小兄弟,你长得挺精神啊。”老板拍了拍常一经的肩膀,“你是哪里人啊。”

    他在散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青年正在把一个卡在下水道里的鬼□□,这个青年看上去很瘦弱,有着浮肿的脸和脚踝,一看就是所谓的宅男。

    常一经点了点头。

    “跟我干吧。”常一经说,“如果你要找的人在黑弥撒的话。”

    “写了什么,社会主义好吗,还是银行卡密码。”常一经笑着问道。

    前赴后继的牺牲,在我们理想的队伍建设出来之前先顶住,仅此而已。

    老板很热情,在每一桌都陪酒。

    他感到了意外,但是他点了点头。

    相信未来。

    老板沉默了一会,然后他从袋子里掏出了一个空的塑料杯子,灌上了啤酒。

    不会停在我这里的,常一经在心里默念着,他没来由地就想起了小时候语文课本上的东西。

    常一经理解了几秒钟尿遁的意思,笑了出来。

    “你师兄叫什么名字啊?”老板问道,声音变得沉闷了起来。

    “你们挺危险的吧。”有人似乎这么说着。

    “恶鬼一旦杀了人,就没有理由存在了不是么?”黄绍东轻声说道,“他们理当惧怕于我,而不是我害怕他们。”

    “愿意。”李时晴将手放在了胸口上,“可以。”

    常一经拿着手机认真地看着那一张张小小的图片。

    他在追凶。

    他看到了尼山萨满围着火堆跳舞,北国的森林,蓝色的湖水,灯光下的烧烤和绿色啤酒瓶。

    “陆良。”常一经笑着说,“大陆的陆,张良的良。”

    是照片。

    然后他看到了陆良很久之前的一张照片。

    后来终于有了个学妹,林湘去干活的第一天抱着马桶吐了一天,然而

    绝大多数干这行的人都是从军队或者警察里抽掉而来的,甚至有些人进入之前都不知道这世界上原来真的有鬼。

    常一经从旁边走了过去,在一片嘈杂中听见了那个青年的嘴里说出了黑弥撒的名字。

    就算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那唯有再坚持下去,再坚持下去,当年祝兰生也是一个人坚持了很久啊,常一经忍不住想,她怎么坚持下来的,一个人面对这些可能进去就再也出不来的无形的恐怖,面对这些乱七八糟背后的利益牵扯,这个世界最灰色的一面。

    但是没有办法。

    “等哪天有空了,我带你去体验一下。”

    “来东北的朋友,哪有不吃烧烤的。”老板热情地说,“你师兄呢,不会尿遁了吧。”

    虽然这样很不好,所有人都能说出一百条解决方案来,比方说引进国外专家,比方说增设学科,谁都能写个好几页的计划出来。

    正常的让人感觉阳光都是不真实的,好像这里从来就没有过什么冤魂厉鬼妖魔鬼怪。

    他看到了陆良最后给这个世界留下的东西。

    国家需要他们,他们什么都不会,也要去做这些事,因为除了他们,就没有其他人去了。

    常一经沉默了,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因为这样大概很难受吧。”祁涵颖回答道。

    所以他们什么都不会。

    他记得陆良的遗体告别仪式,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遗体,他的尸体据说被找到的时候东一块西一块的,甚至拼不起来,他们说找到了他的手机,不得不说那年头的诺基亚是真的结实,这么一通祸害下来居然还能用。

    这些事总是要有人做到的,常一经记得自己去开会的时候,前面挂的条幅是,用生命来保障人民群众的安全。

    然而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有理想中的队伍呢。

    他已经是一个快要四十岁的男人了。

    他在某个闹鬼的地方遇到了黄绍东,那个青年文质彬彬,对他的邀请很是恭敬。

    “怎么看出来的。”常一经说,喝了一口啤酒。

    “我们那个中学的高我一届的中考状元,我看到过学校的喜报。”有个人突然说道,“就是个叫陆良的,然后听说后来去南方了。”

    “陆良这个名字我怎么好像看到过。”一个中年人说。

    “不,他写的是,相信未来。”军人说道,然后转身离去了。

    在那个年纪,能马上作出这样的决断,妥善的办完最后一件事,实在是太厉害了。

    邪灵的大头贴,法阵的□□照。

    “游完了泳,吃个小烧烤。”陆良伸了个懒腰,“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舒服的呢。”

    “他当年还有这个光辉事迹呢。”常一经笑了起来,拿起了酒杯,一下子全都倒进了肚子里,“不过他是个挺厉害的人。”

    天色晚了,他打算去吃个烧烤,结束他的行程,然后就回家了。

    “是当兵的?”老板问道。

    在那之前,唯有牺牲。

    “你这个发型不是当过兵就是刚出狱。”老板笑着说,“我看小兄弟你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不像是出狱的。”

    邻座的人安静了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然后他开始了招生。

    他就自暴自弃地坐在江边上吹风,哈尔滨和他幻想的不太一样,没有尼山萨满,也没有黄皮子或者出马仙,它看上去很正常。

    常一经笑了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了他刚从文印店拿出来的名片。

    他折返了回去。

    “是啊,我们就剩我一个人了。”常一经轻声说道。

    军人说他在墙上写了一行字。

    他们相信什么未来呢,经历了那十年之后,整个中国这方面的人才基本上已经断档了,而且萧建英那一代人不知道纷纷遇上了什么霉运,大多英年早逝。

    是自己。

    “他是东北人。”常一经笑着说,竭力保持着笑容,“他说等有空了请我来吃烧烤。”

    然后他靠着墙角坐了下来。

    说起来你知道吗大师兄,常一经忍不住想,他的确去过哈尔滨,然后去松花江边上看了看,里面游泳的人不少,但是他没敢下去,然后买了一盒锅包肉发现太甜了吃不动。

    “是吗?”他笑着说,“我大师兄当年也是这么说的。”

    常一经久久地看着手机,直到眼睛发酸。

    “没有,他死了,”常一经吐出了这几个字,“一等功,骨灰盒里领的。”

    最终他坚持下来了,那一天是一个聒噪的夏日,他看到了站在路边等公交车的李时晴,青年正在核对着什么,拿着一张照片打听着有没有认识这个人,然后露出满脸的失望。

    为什么还会哭成这个样子呢。

    常一经给自己点了根烟,站在了阳台上,他抽了口烟,陆良也好,祝兰生也好,说起来他感觉他们的身影还很清晰,其实已经是死了十几年的人了。

    但是常一经莫名想喝下去,把眼前看到的这些啤酒瓶子都喝下去。

    陆良应该是拍了自己的照片发了个彩信给祝兰生。

    他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笑得越来越张狂,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怎么的。

    他以为已经十几年过去了,他不会再感到难过了,他当时不也没有掉眼泪么,然而他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将头深深地埋进了手臂里,眼泪无法控制地流了出来。

    相信未来。

    因为世界上太多的事情是不能照本宣科做好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请你务必相信未来。

    常一经拿起了啤酒瓶对着嘴喝了下去,他感觉胃里很热很苦,但是有一种奇怪的温暖。

    常一经抽了口烟。

    他们能做成什么呢?

    你得向前走,从今天开始,你们师门就全靠你了,老板当时是这么说的,常一经赶上了回去的火车,孤身一人再一次回到了那座小楼。

    会让孩子笑话的吧。

    “为什么要把它拽出来呢?”常一经问道。

    “杭州。”常一经答道。

    “他有什么遗言吗?”他记得那时候自己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导师也死了。”他低声说道。

    纵使蜘蛛网查封了我的炉台,纵使灰烬在哀叹着贫困的悲哀,我们能做的,唯有相信未来。

    他也不记得自己后来怎么样了,反正他应该是被老板送回去的,老板没要他买单。

    如果他们什么都不会的话,那么总是有一条命可以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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