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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先坦然地点点头，继而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来遮掩尴尬。
果不其然，外头站着的和里头看热闹的已开始叽叽喳喳。
“师妹。”
不等他发作，林问清把指尖的瓷盏拨了一圈，神情别有深意地望着常明，“所以……你探得怎么样呢？”
他们想她重新开始。
唔……
常明一面听一面给他倒满茶水，“想不到现在连你们都要做师父了，相较之下我才真是没出息……师父他老人家如今怎么样呢，身体硬朗吗？”
“诶、诶——”
他居然连这些都知道！
常老板背靠门栓脑袋滚烫，窘迫得头发丝都快根根直立，简直不可置信。
“其实十岁那年我生过一场大病，从前许多人和事都有些记不太清，不少年岁的记忆全是空白的。加上父母已逝，未能告知我太多。”
常明随口提议：“你既和我幼年时交好，知道别的什么更好让我辨识的事物吗？比如喜好啦、习惯啦、脾气之类。”
常明若有所思地拖长了嗓音附和，捧着脸颊，同他没话找话地叙家常，“这么说师父照旧是更器重大师兄一些了，他就没考虑过别人么，像是……林师兄你？”
眼见这小子问的内容越发不把自己当外人起来，朱老爹不满地哼哼着制止，“差不多行了啊，这是你现在该问的吗？”
说完“砰”一声关上门。
“你没事就好。”
虽碰了壁，青年倒也不局促，转而朝朱河没脾气地笑了笑：“对不起，那我‘先’不问了。”
……
她在店里好不容易才树立
她的名声，她的清白！
当她指尖触碰到门扉时，也就是在那一瞬，眼前不知怎的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他脸色不太好，毕竟伤的是胸膛，但看见常明进屋时唇边的笑意几乎是毫无保留。
接着便行至门边，伸手准备推开。
“你从小身体弱，手脚笨拙，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明明长得水灵清秀，口味却很重，尤其爱吃酸笋、榴莲、豆豉、臭豆腐……偏又怕旁人知晓，总要悄悄吃，也不知现在有没有改变；除此之外还有爱折花叶的癖好，特别是那些青嫩的，会忍不住折下，撕成条状；喜欢摸冰凉的耳朵算吗……”
常明顿时后悔起了这么个头，明天只怕全淮县的父老乡亲都要讨论她拿臭豆腐当饭吃的事了！
青年微微一怔，半晌才道：“是吗？”
从她刚才询问的过程来看，对方思路清晰，对答如流，语气、神态皆无异常，不像临时编造。
有人强压着从鼻息里蹦出噗嗤声，紧接着旁边的那个又狠狠拿手肘捅了对方一下，似乎是让他别笑。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老板好。”
他突然显出几分为难，犹豫道：“你确定，要我说吗？”
说来奇怪，不知是她童年时候没玩伴还是真没什么有意义的经历，这么久了，找上门打招呼的故人，林问清还是头一个。
少女凝视着他瞳孔深处，在那瞬息的光景里保持着一种紧绷的状态，随后便见她垮下双肩，垂目幽怨地一叹。
她补充：“坏习惯也可以。”
常明犹在忖度着轻轻颔首，就见他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开口：“还有什么要试探的吗？”
毕竟小孩子和稀泥时的记忆有甚价值，丢了就丢了，反正就算不丢，许多人成年后自己也会丢的。
林问清还没来得及怔愣，常明自己倒是伸了个舒舒服服的懒腰，另换了一副态度冲他道：
“我的花！老板，原来是你！”
这是哪门子的师兄，这得是师爹吧！
这小子好像在讽刺他！
“难怪我一开始没认出你。”常明松了口气，歪头朝他笑得明艳，少女的眉眼天真烂漫。
“好着呢。”朱老爹往里边示意，“狍子刚给他上完药，刀口虽深却未曾伤到筋骨。我想等明日再请吴大夫过来看看。”
这都是什么可怕的黑历史。
她一手拦着林问清，一面侧目看向门边。
知情的亲戚长辈对此都讳莫如深，似乎是被父亲有意叮嘱过，但凡她问起，回答得总是敷衍又搪塞，连身边伺候的下人也尽数换了一波。
这可是她自己也不曾外传过的“机要”啊。
于是端庄的常老板打了个十分不端庄的趔趄，气场骤然毁于一旦，好悬才没让自己以手撑地。m.wannengwu.com
她眉梢微动，星眸一抬，对面的林问清隐有无奈地望着她，浅叹道：“我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
这是真事，那场病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说话间只听“吱呀”一声响，房门推开了。
常明发愁地支着脑袋，“就算你所言非虚，可以我目前的记忆，也没办法确认啊。”
“你说笑了。”林问清不由莞尔，“即便论资排辈，前面也有好几位师兄，哪里轮得到我。”
听到他提唐葫芦，常明登时愧疚：“对不起呀，我的这些伙计们太鲁莽，伤了你。”
那么儒雅斯文的脸上怎么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触电似的，心中莫名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可熟悉过后再次回味，又开始觉得陌生。
“师兄的五官长开了不少，不像从前那么孩子气了。”
以至于转好之后，常明浑浑噩噩地过了小半年，神志才逐渐恢复清明。
林问清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包容地一笑：“是有好几年了。”
“刚刚走了下神。”
常明自己都觉得这个……真不好讲。
朱老爹正趾高气昂地要点头，点到一半觉得这话好像不太对。
“难怪我有日夜里闻到过奇怪的味道！”
常明这才反应过来，“啊，没什么。”
啊啊啊啊！
毕竟对于日常的人际关系与前后逻辑，想编得天衣无缝，不停顿思考是不行的。
常老板迅速摆正身体，重新故作冷静地清嗓子。
“怎么了丫头？”朱河久久不见她有下一步动作，不禁奇怪。
青年的目光在微讶之后迅速一沉。
“还好。”林问清笑了笑，“不算严重，那位唐大哥收了力道。”
常明连忙上去阻止他：“可、可以了，可以了！”
空气中浓郁的膏药味儿盖住了血腥，常明交叉着两只手，指尖快速地搅动，举止里透出些许窘迫，“呃，那个……我跟林师兄，有些年没见过了吧？”
常明抱歉道：“不得已出此下策，想着探探你的口风。江湖凶险，世道多艰，总要多些心眼。失礼之处，还望能海涵。”
他得了首肯，于是展开眉，一气呵成：
“想不到老板居然还喜欢吃这种东西……”
“……二伯，他人现在如何了？”
“原来是这样……”林问清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他貌似对被以这种方式冒犯全然不在意，只紧跟着问，“那是什么病这么厉害？如何染上的？现在好得怎么样了？有遗症……”
他闻言眉目平和，说都好：“这几年师门人气颇旺，上面的几位师兄师姐已经开始陆续收徒，过不了多久，应该也轮到我了。”
林问清果然半拢着衣衫坐在桌边，一旁的伙计正弯腰收拾止血药和纱布。
没事，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不要紧。”大约发觉不妥，他伸手扯过披在肩头的外袍，掩了掩胸口的里衣。
常明略一颔首，以示了然。
完了，好丢脸！
“嗯，”常明想也没想，“说吧。”
自己毕竟是失忆了。
“林公子，我也不再同你拐弯抹角，实话告诉你吧。”
“好。”
林问清将手边的纸扇握在掌心里，“喜好和习惯……”
……既视感？
“老板。”
“闻人师兄天纵英才，自然是无一不精的。”林问清不紧不慢地端起杯盏，“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我比不过他，论功夫大概也只能打个平手，我资质普通，师门里有的是聪明伶俐的后辈——其实凭你的天赋，要是一直待在山上，学成之日也不会比他差。”
她嘴上在喊可以了，心里直叫住口！
末了又笑，“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没怎么变。”
她发愁地皱起眉，摇了摇头，“我着实没什么印象。”
常明：“所以对于你突然说是我师兄……还有我曾在东神观向方道长学艺的这些事，嗯……”
她在心里纳罕，嘴上依旧奇怪：“可林师兄你如今也很厉害了啊，我看你收拾那飞贼出手之利落，比从前长进了不是一点半点，怎么就比不上大师兄了？我不信，大师兄现在又有什么过人之处？”
“好了好了，你们先出去！”常明红着脸，急吼吼地推着屋里的狍子往外赶，那模样就差原地跳脚了，“都出去啦！不许偷听！”
“你的伤如何了？”她好似已经接受了这个称呼，径自行至桌前，拣了个空椅子落座，关切道，“还疼吗？听他们说正在给你上药，我就没过来。”
“唉，我就说我演技不好了。”
居然是传长不传贤啊。
常明：“是啊。观中的师姐妹们呢，都好么？”
对此，青年分明略有感慨，“……还是老样子，一入秋就咳嗽，入夏就出红疹，前几年他就有退隐的心思，如今观内大小事务都交由闻人大师兄打理着，恐怕明年或是后年便会正式继任吧。”
] 她先坦然地点点头，继而用公事公办的口吻来遮掩尴尬。
果不其然，外头站着的和里头看热闹的已开始叽叽喳喳。
“师妹。”
不等他发作，林问清把指尖的瓷盏拨了一圈，神情别有深意地望着常明，“所以……你探得怎么样呢？”
他们想她重新开始。
唔……
常明一面听一面给他倒满茶水，“想不到现在连你们都要做师父了，相较之下我才真是没出息……师父他老人家如今怎么样呢，身体硬朗吗？”
“诶、诶——”
他居然连这些都知道！
常老板背靠门栓脑袋滚烫，窘迫得头发丝都快根根直立，简直不可置信。
“其实十岁那年我生过一场大病，从前许多人和事都有些记不太清，不少年岁的记忆全是空白的。加上父母已逝，未能告知我太多。”
常明随口提议：“你既和我幼年时交好，知道别的什么更好让我辨识的事物吗？比如喜好啦、习惯啦、脾气之类。”
常明若有所思地拖长了嗓音附和，捧着脸颊，同他没话找话地叙家常，“这么说师父照旧是更器重大师兄一些了，他就没考虑过别人么，像是……林师兄你？”
眼见这小子问的内容越发不把自己当外人起来，朱老爹不满地哼哼着制止，“差不多行了啊，这是你现在该问的吗？”
说完“砰”一声关上门。
“你没事就好。”
虽碰了壁，青年倒也不局促，转而朝朱河没脾气地笑了笑：“对不起，那我‘先’不问了。”
……
她在店里好不容易才树立
她的名声，她的清白！
当她指尖触碰到门扉时，也就是在那一瞬，眼前不知怎的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他脸色不太好，毕竟伤的是胸膛，但看见常明进屋时唇边的笑意几乎是毫无保留。
接着便行至门边，伸手准备推开。
“你从小身体弱，手脚笨拙，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明明长得水灵清秀，口味却很重，尤其爱吃酸笋、榴莲、豆豉、臭豆腐……偏又怕旁人知晓，总要悄悄吃，也不知现在有没有改变；除此之外还有爱折花叶的癖好，特别是那些青嫩的，会忍不住折下，撕成条状；喜欢摸冰凉的耳朵算吗……”
常明顿时后悔起了这么个头，明天只怕全淮县的父老乡亲都要讨论她拿臭豆腐当饭吃的事了！
青年微微一怔，半晌才道：“是吗？”
从她刚才询问的过程来看，对方思路清晰，对答如流，语气、神态皆无异常，不像临时编造。
有人强压着从鼻息里蹦出噗嗤声，紧接着旁边的那个又狠狠拿手肘捅了对方一下，似乎是让他别笑。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老板好。”
他突然显出几分为难，犹豫道：“你确定，要我说吗？”
说来奇怪，不知是她童年时候没玩伴还是真没什么有意义的经历，这么久了，找上门打招呼的故人，林问清还是头一个。
少女凝视着他瞳孔深处，在那瞬息的光景里保持着一种紧绷的状态，随后便见她垮下双肩，垂目幽怨地一叹。
她补充：“坏习惯也可以。”
常明犹在忖度着轻轻颔首，就见他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开口：“还有什么要试探的吗？”
毕竟小孩子和稀泥时的记忆有甚价值，丢了就丢了，反正就算不丢，许多人成年后自己也会丢的。
林问清还没来得及怔愣，常明自己倒是伸了个舒舒服服的懒腰，另换了一副态度冲他道：
“我的花！老板，原来是你！”
这是哪门子的师兄，这得是师爹吧！
这小子好像在讽刺他！
“难怪我一开始没认出你。”常明松了口气，歪头朝他笑得明艳，少女的眉眼天真烂漫。
“好着呢。”朱老爹往里边示意，“狍子刚给他上完药，刀口虽深却未曾伤到筋骨。我想等明日再请吴大夫过来看看。”
这都是什么可怕的黑历史。
她一手拦着林问清，一面侧目看向门边。
知情的亲戚长辈对此都讳莫如深，似乎是被父亲有意叮嘱过，但凡她问起，回答得总是敷衍又搪塞，连身边伺候的下人也尽数换了一波。
这可是她自己也不曾外传过的“机要”啊。
于是端庄的常老板打了个十分不端庄的趔趄，气场骤然毁于一旦，好悬才没让自己以手撑地。m.wannengwu.com
她眉梢微动，星眸一抬，对面的林问清隐有无奈地望着她，浅叹道：“我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
这是真事，那场病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说话间只听“吱呀”一声响，房门推开了。
常明发愁地支着脑袋，“就算你所言非虚，可以我目前的记忆，也没办法确认啊。”
“你说笑了。”林问清不由莞尔，“即便论资排辈，前面也有好几位师兄，哪里轮得到我。”
听到他提唐葫芦，常明登时愧疚：“对不起呀，我的这些伙计们太鲁莽，伤了你。”
那么儒雅斯文的脸上怎么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
触电似的，心中莫名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可熟悉过后再次回味，又开始觉得陌生。
“师兄的五官长开了不少，不像从前那么孩子气了。”
以至于转好之后，常明浑浑噩噩地过了小半年，神志才逐渐恢复清明。
林问清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包容地一笑：“是有好几年了。”
“刚刚走了下神。”
常明自己都觉得这个……真不好讲。
朱老爹正趾高气昂地要点头，点到一半觉得这话好像不太对。
“难怪我有日夜里闻到过奇怪的味道！”
常明这才反应过来，“啊，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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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老板迅速摆正身体，重新故作冷静地清嗓子。
“怎么了丫头？”朱河久久不见她有下一步动作，不禁奇怪。
青年的目光在微讶之后迅速一沉。
“还好。”林问清笑了笑，“不算严重，那位唐大哥收了力道。”
常明连忙上去阻止他：“可、可以了，可以了！”
空气中浓郁的膏药味儿盖住了血腥，常明交叉着两只手，指尖快速地搅动，举止里透出些许窘迫，“呃，那个……我跟林师兄，有些年没见过了吧？”
常明抱歉道：“不得已出此下策，想着探探你的口风。江湖凶险，世道多艰，总要多些心眼。失礼之处，还望能海涵。”
他得了首肯，于是展开眉，一气呵成：
“想不到老板居然还喜欢吃这种东西……”
“……二伯，他人现在如何了？”
“原来是这样……”林问清摩挲着手中的茶杯，他貌似对被以这种方式冒犯全然不在意，只紧跟着问，“那是什么病这么厉害？如何染上的？现在好得怎么样了？有遗症……”
他闻言眉目平和，说都好：“这几年师门人气颇旺，上面的几位师兄师姐已经开始陆续收徒，过不了多久，应该也轮到我了。”
林问清果然半拢着衣衫坐在桌边，一旁的伙计正弯腰收拾止血药和纱布。
没事，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不要紧。”大约发觉不妥，他伸手扯过披在肩头的外袍，掩了掩胸口的里衣。
常明略一颔首，以示了然。
完了，好丢脸！
“嗯，”常明想也没想，“说吧。”
自己毕竟是失忆了。
“林公子，我也不再同你拐弯抹角，实话告诉你吧。”
“好。”
林问清将手边的纸扇握在掌心里，“喜好和习惯……”
……既视感？
“老板。”
“闻人师兄天纵英才，自然是无一不精的。”林问清不紧不慢地端起杯盏，“五行八卦、奇门遁甲我比不过他，论功夫大概也只能打个平手，我资质普通，师门里有的是聪明伶俐的后辈——其实凭你的天赋，要是一直待在山上，学成之日也不会比他差。”
她嘴上在喊可以了，心里直叫住口！
末了又笑，“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没怎么变。”
她发愁地皱起眉，摇了摇头，“我着实没什么印象。”
常明：“所以对于你突然说是我师兄……还有我曾在东神观向方道长学艺的这些事，嗯……”
她在心里纳罕，嘴上依旧奇怪：“可林师兄你如今也很厉害了啊，我看你收拾那飞贼出手之利落，比从前长进了不是一点半点，怎么就比不上大师兄了？我不信，大师兄现在又有什么过人之处？”
“好了好了，你们先出去！”常明红着脸，急吼吼地推着屋里的狍子往外赶，那模样就差原地跳脚了，“都出去啦！不许偷听！”
“你的伤如何了？”她好似已经接受了这个称呼，径自行至桌前，拣了个空椅子落座，关切道，“还疼吗？听他们说正在给你上药，我就没过来。”
“唉，我就说我演技不好了。”
居然是传长不传贤啊。
常明：“是啊。观中的师姐妹们呢，都好么？”
对此，青年分明略有感慨，“……还是老样子，一入秋就咳嗽，入夏就出红疹，前几年他就有退隐的心思，如今观内大小事务都交由闻人大师兄打理着，恐怕明年或是后年便会正式继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