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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料苏锦却伸出了手,“臣自己来就好。”

    “刚才秋桑不是说,这药凉着喝伤胃的。”她认真道,“我想着,那药力应当是有些凶狠的,即便是趁热喝了,也该吃些点心压一压,免得一会儿胃疼,多难受。”

    她飞快地眨眨眼,笑得灿烂:“我只是觉得苏大人这样,瞧着很乖。”

    她笑嘻嘻的,偷偷伸出手,隔着被子抱住他,“但我可不舍得让你在病中看我写的破烂东西,要是累着了苏大人,我会罪该万死的。”

    眼前人沉默了一小会儿,终究是轻声道:“陛下有心了。”

    她被他斥了,却也不退缩,反而趴在他胸前,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苏大人真的不明白吗?”

    “怎么了?”她一时还不肯放,“在村子里的时候,我还喂你喝鸡汤呢,你放心,我手底下可稳了,不呛人的。”

    垂眸一想,忽然又叫住他:“对了,厨房里有什么点心没有?”

    眼前人那一抹红意便逐渐染到了脸上,低声道:“又在胡说了。”

    气息轻软,几乎触到她的指尖。

    就见眼前人瞥一眼浓黑汤药,幽幽叹了一口气,“这药连闻着都苦,不如一口气灌下去,倒也罢了,若要一勺一勺喂的话……”

    她很自然而然地拈起一枚,就送到眼前人唇边,“尝尝看,我父后宫里做的,味道大约是还可以。”

    “陛下这样看着臣做什么?”眼前人忽然出声。

    苏锦望着她,像是无奈又好笑,忍俊不禁,“陛下如果不是真心想谋害臣,就不要和臣争了吧。”

    苏锦喝药的模样也很好看。

    不料面前少女却与他预想中不同,非但没有乖乖坐在一旁,不再乱来,反而凑近前来,伸手轻轻扒他的寝衣领口,“御医怎么给你包的?我还没看过呢,让我看看。”

    楚滢闻言,一瞬间就弹起了身,慌慌张张抱他,面露无措,“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你怎么样?疼不疼?”

    他深吸了一口气,暗中紧紧抓着被褥。

    她望着他微蹙起的好看的眉头,既不忍心过分强逼,又不舍得放手,只低声道:“好啦,苏大人知道我的意思就好,不必急着回答我,我不要紧。”

    楚滢捧着药碗的手,忽然就软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千年成精的狐狸,在心尖上啃了一口,狐狸毛还若即若离地从心上拂过去,痒得恼人。

    只觉得她是毫无遮挡地,在他心口上勾画,他若是不坚定一分,心就要被撅出来燃尽了。

    他是比世间寻常男子,不,比大多数女子都强上许多,一路走来,朝臣同僚对他有敬畏,有惧怕,更有忌惮,唯独没有几分真心的喜爱和关照。前世今生,都是如此。

    楚滢眼看着他闭了闭双眼,睫毛颤动,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尾音竟像是微微哽咽,听在耳中令人心生不忍。

    看着她一张小脸吓得发白,苏锦忽地觉得自己有些不地道。

    “……?”楚滢转转眼睛,“什么?”

    直到那只空空的药碗重新回到她的眼前。

    “……明白什么?”

    她一早就吩咐过,须得用最好的药,别的一概不管。有御医悉心照看着,他的伤一定会没事。

    如果不是她知道这人脸面薄的话,她会以为,苏大人是在……撒娇。

    “那吃点甜的就不苦了。”她笑着端过一旁的糕点盘子,“喏,这不是都给你备好了。”

    栗子粉糕,拿模子刻成了小巧的梅花状,粉粉糯糯,散发出好闻的清甜气,面上洒了一层秋天里攒下来的桂花糖,讨巧喜人。

度地给了他解脱,“知道了,放这儿吧,我来。”

    苏锦垂眸看了看那块栗粉糕,像是短暂地出神了片刻,倒也没有和她推拒,当真就着她的手,轻轻启唇咬下去。

    但他说到底,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他这样好的人,原该是有人哄着,有人疼,不该什么事情都自己一肩扛。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像是很满意

    “……”

    苏大人一回宫就又想躲远开去了,那可没门。

    但是她承认,的确是御医包的要好上许多,干净的布帛,包扎整齐,比她那狗啃一样的手艺体面多了,虽然看不见里面的伤口,但一定是上过金创药。

    楚滢却只专心盯着他肩头,不带绮念,满脸认真。

    “……”

    只求苏大人,别再将她推远了,让她好好哄着他,把前世没来得及给的,全都补给他。

    苏锦递还给她,还抿紧唇角,摇着头低低地笑了一下,“果然苦得厉害。”

    他前世为了她,掉过一个孩子,也伤了身子,那一阵她便是如此,天天哄着他喝药,变着法儿地拿这些点心汤羹,来讨他开心,小心翼翼的,好像这样就能弥补他几分一样。

    她牢牢地望着苏锦,像恨不得把每一个字都刻进他的记忆里去,好让他往后万一再有想躲开,想抛下她的时候,脑海中都会浮现出她此刻剖白。

    她没有假装大度,她是真的不急。

    “写呢,是一定可以写的。”她凑近过去,带着几分耍赖腔调,“苏大人说的话,我什么时候敢不听过呀?就算是你说要天上的月亮,南海的鲛珠,我也现在就动身摘去。”

    这人望着她,微微笑了一下:“臣都多大的人了,不过喝一碗药罢了,陛下做什么费这样多的心思。”

    楚滢眼看着门重新关上,才转过身来,伸手轻轻去扶苏锦,“来,苏大人喝药了。”

    苏锦看她一眼,眸中带笑,“陛下又拿我当小孩哄。”

    苏锦微微偏开两分目光,声音淡淡:“那是您瞧着臣这几日病着,好欺负了。不如臣给您布置几篇策论,回去写了来交差,可好?”

    她望着他,笑眯眯的,只是眼底有几分掩不住的酸涩。

    她知道,他这人不喜欢药苦,偏偏又有些挑嘴,寻常的糖果蜜饯一类,都嫌甜腻,只喜欢这些清甜不过分的点心,压一压嘴里的苦味。

    楚滢气鼓鼓的,瞥着他耳尖那一抹淡淡的红晕,却又忍不住笑。分明就是害羞了,还偏要拿出帝师的模样来压她,也不知道在别扭什么劲儿。

    “在我心里,苏大人重过这皇位百倍。我愿意学着打理朝政,一来是不愿你总这样辛苦,二来是因为坐稳了江山,才能护得住我的苏大人。”她直勾勾地望着他,字字郑重,“但是,如果苏大人不在身边,什么江山社稷,都是一文不值。”

    只是他被人紧紧地拥着,即便仓皇无措,却也终究无处可逃。

    他作势用眼角斜斜瞟她,“陛下和臣是有多大的仇啊?”

    但是无法,若再让她这样勾下去,他今夜实是撑不住了。

    “哦?”楚滢听着,倒有些意外,“行,那也拿了来吧。”

    她心说,一回生二回熟,哄着哄着,可不就习惯了,得把他圈在身边哄一辈子才好。

    但他是有伤在身,又是男子,哪里比得过她敏捷,只见她忽地踢掉鞋子,一个翻身,就滚进了床的里侧,正对着他的伤处,小手不由分说,就爬上来。

    苏锦万万没想到还有此节,忍不住就要去捉她的手,“陛下。”

    “陛下……”他合着眼轻声道,仿佛叹息。

    只要苏锦好好地在她身边,哪怕一辈子都像这样,不与她言明,只若即若离,都可以。

    楚滢望着他的模样,心里竟忽地浮现一股满意。

    “不疼。”他眼中微露笑意,“陛下不用惊慌。”

    寝衣轻薄,让她一扯,领口就斜斜敞开了半边,白玉似的肩头已经露了出来。

    眉头微微蹙着,喝得倒是干脆利落,下颌扬起,漂亮又白净,喉结轻轻滑动时,烫得楚滢的目光都左右闪躲,既不敢,又忍不住想要落上去。

    秋桑立刻照办,忙忙地端了来,又低着头一溜烟地退出去,活像是有谁撵他似的。

    她见他方才说话,仿佛精神还好,一扶起来就发现他身子仍是软绵绵的,心里忍不住就发疼。可不是吗,在外面担惊受怕的,伤压根也就没能好好养,今日又周折回宫,路上辛苦,任谁也撑不住。

    其实,不只是这样。

    其情其状,勾得楚滢的心忍不住又往上一荡。

    “陛下,”他轻声道,“您……压到臣的伤处了。”

    “生病的可不就是小朋友?”她笑着捧起药碗,舀了一勺送到他唇边。

    “有什么好躲的?”她轻声嘀咕,“在庙里的时候,还是我亲手给你包的呢。”

    多吗?她歪歪头,她只觉得还太少了,在他身上放多少心思也只嫌不够。

    苏锦在她的目光里,像是陡然被烫着了,匆忙移开目光。

    秋桑愣了愣,脑子倒还是机灵,立刻报:“有,有一碟子桂花糖蒸栗粉糕,是太后那里送来的。”

    她将药碗递过去,难得地露出几分傻样,讷讷道:“好,好,自己来。”

    “荒唐。”

    “你……”他满脸通红,一时失语。

    这人陡然敛了神色,微微蹙眉看她,神情极是不赞同,“堂堂一国之君,在说些什么?”

    如果说从前的苏大人,是将她推开了三千里,那此番卧病,倒是大约只剩下五百里了吧。真是的,明明心里也有意,做什么总是和她过不去,也和自己过不去。

    苏锦睁眼看她,只见她乖巧伏在他的胸口,头顶碎发随着他呼吸微微起伏,只用一根手指,隔着被子在他胸前轻轻画圈,神情安宁,却又透着无限依恋。

    眸若星辰,赤诚滚烫,一字一句都不作假。

    手底下便更放轻了几分,柔声道:“喝了药,伤就好了。”

    他如今拿捏她,真是张口就来,连腹稿都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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