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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无论如何,有一句话她没说错,火器厂建在城内偏僻处,若是要去,此刻便该动身了。

    他的手顿了一顿, 仔细一思量,好像还真是这样。

    楚滢瞧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就笑得越发高兴, 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楚滢被他拽起来, 看眼睛里的模样,还是揣着几分胆怯的,大约是真怕他生气。

    其情其状, 竟还有几分邀功似的得意。

    他还说呢,怎么今天这样听话, 都没有与他辩上几句, 也就罢了,原来是心里早就打好了主意。刚才急匆匆地走,便是回卿云殿换装束去了。

    楚滢走在新建的厂房里,抬头看看高挑的大梁,闻着空气里微弱的火药味,和新木材散发的气味,只觉得心情一片舒畅。

    他都能想见,若是朝中那些老臣听闻了她这番说法,怕是一个个争着血谏,要气得将大殿的立柱都给撞断了。

    “您就不要为难小的们了。”那侍卫脸色略苦,赔了个笑,“小的们也是听吩咐办事啊。”

    他心中堵着一口气,沉声道:“陛下是九五之尊,不可拿自己的安危儿戏。”

    正待往里走,忽见里面出来一个人,撞见他们这般模样,整个人一僵,就定在了原地。

    楚滢抬头看他一眼,不由微笑:“挺行啊。”

    苏锦提到胸口的一口气,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觉得心底又酸又软,既拿她没办法,也不忍心。

    “陛下的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

    楚滢下了车,十分自然地将头发随手一束,顿觉神清气爽。先前在宫里,为了避人耳目混上车,整的那劳什子发式,着实不舒服得很。

    然而楚滢已是料到了他要劝阻,根本没有真心问他的意思,一溜烟地就往外跑,“不听不听,苏大人念经。就这么定了,那折子你就别管了,我亲自同礼部说去。”

    “……”

    神色却像是做贼似的,挤眉弄眼地说完,转身就走。

    苏锦就适时接过去,“这原是臣……是我擅长之事,便交由我来吧,别让大将军再分神辛苦了。”

    她心里只觉得好笑,竟有一天,“抛头露面”这四个字,还能用在她身上。

    一旁苏锦点头道:“上次大将军送进宫的折子,还有图样,我们都看过了,确实不必心急,便依照将士们的需要,精工细作才好。”

    她从前的印象里,叶连昭的确不是个只知提刀上阵的武夫,有勇有谋,为人仗义,但是论起心思来,就难免粗了一些。

    “陛下这样在外面抛头露面,万一让人认了出来怎么办?”他觑她一眼,轻声道。

    “我们选址时,便留意尽量避开民居,附近住人不多,起初还是有些闲话的,后来我们带了些肉啊点心的,过年的时候挨家挨户走了一趟,如今就没有了。”

    看来这阵子因为苏锦的伤,把火器厂的事丢了大半让他管着,倒是还丢对了。

    他倒没有与她们为难的意思,只是心里微微笑了一下。

    苏锦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沉默了片刻。

    “火药那边快,虽然眼下的工匠还不是很多,但要是真的动手干,立刻就能把量提上来。现在主要是火铳这边,还没法大量生产,火药做出来囤积着,反而容易受潮,划不来。”

    正是传说中的威宁大将军,如今硬生生活成了监厂主事的,叶连昭。

    “小心些,”叶连昭一边引路一边道,“还没来得及清理,过几天就让人扫走。”

    眼下厂房已经建好了,里头的用具陈设还没有尽数就位,稍显空旷,地上有些尘土废料,行走时少不了留神避让。

    “上回祭天,刺客认的是车驾,不是人,宫外无人认识我,只要我们悄悄的,不会有事。何况……”

    叶连昭惊疑不定,在两人中间来回扫视几番,才向苏锦抱拳行了个礼,“苏大人来了,不知身边带来的这位是……”

    秋桑原是已经陪着他在车里坐了,闻言很摸不着头脑,但仍是跳下车去,随着她走开了。

    “……”

    “好啦,你放心,我都想过了。宫中规矩,非是御驾出行,动用不了侍卫,即使是我也没法让她们跟着保护你。但如果是我微服出行,她们就一定要换了便装护卫,是不是很合情合理?”

    第32章 厂房 苏大人的小尾巴。

    楚滢乖巧地仰着脸,任他施为, 一动不动, 眼睛却转得很神气。

    而今生,终究是不同了些,竟然连这些细枝末节也能想到,懂得施以小惠,安抚周边百姓。

    望着他仍然发沉的脸色,她伸出手指,在他肩头像猫似的挠了两下。

    “胡作非为”本人撇了撇嘴,好歹是把手从他身上放下了,安安静静站在一边,倒真有几分小宫女的架势。

    “无妨。”楚滢环顾四周,“大约过多久能正式开工?”

    他对距车最近的几人留心看了几眼,就觉得有些面善。

    “我没有,”楚滢丝毫不惧, 望着他的眼睛,“我只是担心你。”

    苏锦心里忍不住道,都快给她厉害得上天了。

    他简单收拾了,带上秋桑,便往宫门走。

    上了车坐定,车却并不立刻走,反倒是来了一个侍卫,客客气气道:“秋桑小哥,劳您借一步说话。”

    她为他花这样多的心思,不惜让御前侍卫换了便装,充作寻常宫人来护卫他,要是让朝中大臣知道了,少不了又要上几本折子。

    说着,还回头笑眯眯:“苏大人不是要去火器厂吗?那就快些去吧,不然一会儿天就晚了。”

    正好像前世里与恭王一战,他只知在她面前几番求情,发誓作保,坚信苏锦不可能做出坑杀神武军之事,却不知错究竟出在了哪里。任凭他多心急愤怒,也无助益。

    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这不合规矩。”

    古往今来,并非没有出过几个多情帝王,但在情爱与满朝文武之间,自然是朝纲为重。

    马车早已候在宫门外,他走到近前,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四周随从人数颇多,仿佛已经超出了朝臣出行的规格。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是一个小首领模样的,冲他一抱拳,“苏大人,请您上车吧。”

    “哎?”对面一时无措。

    火器厂,位于城中的一条小胡同里,地处僻静,附近零星民居。

    嗯……如果他真想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一路顺利,到达火器厂的时候,天色还不算晚。

    “陛下这是在做什么?”他故意板了几分脸, 伸手去摘她鬓边艳俗的大朵宫花,“方才是怎么答应臣的?”

    跑得倒还挺快。

    “胡闹。”他绷着脸,轻轻将肩头的小爪子拍开,“不许再有下次了。”

    苏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春日里衣衫渐薄,她就这样抱着他的手臂,紧贴着他,一阵阵暖意侵染过来,令人坐立难安。

    “我可没有答应你, 是苏大人自己说了一通, 我不与你争罢了。”

    看苏锦的脸色,却简直可称之为忧心忡忡。

    “很好,”她道,“对了,附近的百姓对此有什么意见吗?”

    四周侍卫随从皆低着头,眉目纠结,仿佛不忍目睹此情此景。

    两相见面,最自在的还是楚滢,远远冲他挥了挥手,露出一排白牙。

    “你们是不是御前侍卫?”他问。

    心里却道,下次的事自有下次的办法,她倒不信,苏大人还能吃了她?

    苏锦连看都没有看楚滢,像是暗自咬了咬牙,声音平静:“是我身边的小宫女,年纪小,胡作非为,不懂规矩,大将军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建在城内,是为了守备方便,毕竟火器一事,非同小可。而择地偏僻,就是为了安全起见了,若是邻近集市大街,万一有个闪失,便要酿成大祸。

    话音刚落,车立刻就前行,不给他半点反应的机会。

    又过一会儿,秋桑没回来,那侍卫领来一个小宫女,往他的车上送,道:“苏大人,秋桑临时有些事要办,小人带一个宫女来伺候您。”

    “好好,都听你的。”楚滢点头如捣蒜,“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苏锦实在是忍不住,伸手一把将她拉起来。

    那小宫女上了车,乖巧跪坐在一边,梳了一个极少见的发式,墨发低低堕于鬓边,又插了大朵宫花,将侧脸挡去大半,一言不发。

    见他骤然失语,眸中划过几分复杂神色,她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少不得还要安慰他。

    对面叶连昭亦是梗了一梗,胜在久经沙场,见过大世面,倒也颇为镇定,“苏大人,这边请。”

    叶连昭挠挠头,“上一回制的初样,让下面将士试用过了,还有些地方要改,可能得再有半个到一个月吧。”

    “……”

    倒也是她有能耐, 动作还挺快。

    但脸上却笑得灿烂, 立刻蹭上来坐到他身边,“我厉不厉害?”

    毕竟也是火器厂,往后真步入正轨,便是大量的火药日日堆在这里,这可不比寻常的印刷染坊,或是什么做烟花的小作坊。

    她露牙一笑,“何况我也挺想看看火器厂的,这要是运转得好,也是我登基后的一大项政绩啊。”

    “不过,于百姓安全上,终究是宁可多虑,不要轻放。”她道,“先前建厂时是冬天,不方便,也就罢了,如今天渐渐热起来,让人寻了合适的地方,帮附近百姓搬迁吧,多给些银两补偿。”

    “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我是谁。”她一把挽住他手臂,整个身子挨过去,“但如果你人前人后还这么称呼我,让歹人听去了,那就大大的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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