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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你放心。”玉娘笑道,“我已经嘱咐过兰儿,这件好事就继续记在兰儿的身上吧。”

    青楼女子假意逢迎调笑怒骂,逛青楼的男子猥琐不堪丑态百出。

    柳晴没料到她说出这样一番话,微愣:“姑娘谬赞了。”

    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些久远的回忆。

    柳晴:“可是你留下这银子,又不让我说出实话,婉娘如何会接受这笔银子?”

    这琴小巧雅致,十分轻巧,哪怕玉娘搁琴的动作重了些,也不该是这样的声音,应当是琴的隔板里放了什么东西。

    玉娘和婉娘一定是旧识,不然她不会对婉娘的生活如此熟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又为她重获新生而欢喜,也不会对宋仁礼如此排斥厌恶。

    柳晴早已猜到她会这么说,听闻这话幽幽叹道:“玉姑娘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何况——”柳晴的双眸明净如秋水,“譬如宋仁礼,他落得妻离子散的境况如何能怪罪你?我不知道玉姑娘是为何沦落风尘,可是玉姑娘要是喜欢这种生活,今日也不会给自己赎身了。玉姑娘过去是没有选择,他难道也没有选择吗?宋仁礼这样的人,就算没有玉姑娘,也会有别的姑娘。”

    玉娘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方才玉娘为了取兰儿绣的帕子给柳晴看,随手将自己的琴搁在了柜台上,发出了沉重的一声,柳晴便觉得不太对。

    玉娘闻言,向柳晴行了一礼:“多谢姑娘。”

    玉娘却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这件事。柳掌柜,你可知道我为何信任你,想将兰儿送入你的锦绣阁?”

    “婉儿,你快些啊,再晚就要赶不上灯会了。”

    “可是,娘和伯母不让我们自己去……”小声的嘟囔。

    她怅然望着远方:“你就当是我偶尔的良心发现好了。www.jingping.me”

    柳晴随她静静站着,她当然不能断言玉娘是个全然的好人,可是,她想,玉娘说的不对,她其实是个很有良心的人。

    京城里叫婉娘的女子众多,玉娘打探一番才确定,这个令人作呕的男子真就是她认识的那个婉娘的夫婿。

    玉娘再没心思和他说话,干脆下了逐客令,毫不客气地将他赶出了喜悦坊。

    她和婉娘相识的时候也不过七八岁,十八年过去,玉娘艳色妩媚和幼时判若两人,婉娘显然不记得她了。

    知道婉娘孤身生活不易,钱财又被宋仁礼败光,玉娘托兰儿给婉娘送了些体己,兰儿却说婉娘浑浑噩噩,失魂落魄,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惜,承诺没有能实现。

    她一番话说得恳切,柳晴却心道,果然。

    玉娘有一个姐姐在东宫当洒扫的婢女,事发那天正轮到她休息,照样被神武帝迁怒赐死,连带着他们家都被殃及,父母流放去了边疆,玉娘则被发卖去青楼,之后她和婉娘便再也没有见面,也再也没有一起看过花灯。

    玉娘正色道:“我要谢柳掌柜,一是要谢柳掌柜当日收留了婉娘,给了婉娘一个容身之所,更教会了她过自己的生活,才让她终于能和宋仁礼恩断义绝,有了今天。”

    “玉儿,你怎么走那么快,娘和伯母说——”

    “婉儿,我们以后每年都要一起来看灯会。”

    沦落青楼十数年,多少身不由己之事。

    玉娘好笑地看着她:“柳掌柜这话说得真有意思,莫非是不知道我玉娘是什么人吗?我害得多少人家妻离子散,我这样的人怎么能称得上是有情有义呢?”

    玉娘想,男人真是贱骨头。

    这人自称叫宋仁礼。

    两人竟还是在上元灯会时认识的。

    灯火绚烂亮如昼的京城大道上,两个小女孩肩靠着肩瞧着远处盛放的烟火。

    她总想着婉娘生得秀气美貌,性情又和婉,父母也疼爱,该觅得如意郎君幸福一生才是,万万没想到婉娘虽然不似她一般遭了难,却是所遇非人,生活凄苦。

    “声音。www.niantao.me”柳晴道,“你的琴搁在柜台上的声音太沉了。”

    那一年,前朝怀敬太子酒后溺死在了池里,神武帝大怒,赐死了一众侍候的宫人。

    再后来,婉娘进了锦绣阁,逐渐振作起来。

    “欸,我来了,玉儿,等等我……”

    她抬头看看天色,计划着要在天黑之前到隔壁城镇投宿才是,她在京城呆了太久,已经厌倦了,是时候离开了。

    玉娘没有再否认,她微微一笑:“还请柳掌柜不要告诉婉娘才是。”

    香姐儿欲拒还迎地轻轻一推,佯装怒道:“若真是如此,公子怎么不多来瞧瞧奴家?”

    婉娘对宋仁礼温柔体贴关怀备至,他却视如敝屣。玉娘对宋仁礼视若无睹不理不睬,他却上赶着来追捧。

    放在以往,这种事情玉娘是懒得多看的,可是婉娘这个名字让她上了心。

    眼见家里家财散尽,婉娘前来喜悦坊寻夫,却被宋仁礼当众推倒在地上极尽狼狈,宋仁礼来喜悦坊来得越发频繁,玉娘几乎每次登台献艺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从殉葬中逃生后》最快更新 [lw77]

    在玉娘心里,幼时和婉娘一起逛灯会可以称得上是她这些年最干净最无忧的回忆,怎么容得宋仁礼这样亵渎?

    这样也好。

    柳晴摆摆手:“玉姑娘一片心意,我自然遵从,不必多谢。”

    就见一个男子面色酡红,脸上带着笑,搂着怀里的小娇娘就要亲上去:“香姐儿身上真是香……婉娘可差远了……”

    “婉儿!你来不来!”

    她说的话仿佛是问句,语气却不带疑问,而是充满肯定。

    柳晴犹豫了一下:“是因为婉娘?”

    这香姐儿未必就比他家中妻子美貌,但因为新鲜,他便喜欢。

    柳晴若有所思:“兰儿从前给婉娘的那些银子也是你吩咐的吧。”

    “嘿,你这小醋精。”男子干脆亲在她手上,又亲向她脸颊,勾出一道细细银丝,“怎么不来?日日都念着呢。”

    她想,接下来,她要找个地方,种种花养养草看看风景,也要开始过她的新生活了。

    目送柳晴回了锦绣阁,玉娘终于还是往反方向去了。

    “嗯!”

    昔日姐妹居然嫁给这样的人为妻,玉娘既费解又恼怒。抛绣球那日,她又看到了这男子,干脆把绣球抛给了他,把他叫了上来。

    玉娘听说这宋仁礼好赌,欠了一屁股债,便撺掇他一个债主——也是喜悦坊的常客上门去讨债,想他被人撵着还钱总没心思来喜悦坊了,最好干脆抓进官府,还婉娘一个清净日子。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婉娘这两个字令玉娘直起身子循声望去。

    直到那一天,玉娘倚在喜悦坊里歇息,听到一个喝得烂醉的男子在喜悦坊里高弹阔论:“婉娘那小娘们怎么管得了我?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柳晴也正色道:“玉姑娘放心,我一定会照看好兰儿姑娘的。”

    “对,也不全对。”玉娘笑道:“我之所以愿把兰儿托付给柳掌柜,是因为我觉得柳掌柜和她们不一样。柳掌柜看起来温柔随和,很好相处,其实却是个有主意、有自我、不会被人随意拿捏的女子。如今看来,柳掌柜聪慧敏锐,心思透彻,我便更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了。”

    说罢,她正色瞧着柳晴:“柳掌柜,我还要多谢你。”

    玉娘早已便想离开喜悦坊了,她想,现在是时候可以离开了。

    谁料到,消停了几日,宋仁礼仍是来了喜悦坊,且点名要见玉娘。玉娘直接拒了,打听一番这才知道,婉娘善刺绣,这些年卖绣品有了些积蓄,宋仁礼拿她的积蓄还了债,有余钱依旧拿着去赌去嫖。

    这样的戏码喜悦坊里日日都在上演。

    按照婉娘从前的包子性子,她一方面对宋仁礼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另一方面又心甘情愿为他当牛做马,玉娘说的事情的确很有可能发生。

    玉娘面上轻浅的笑慢慢消失了,半晌,她才淡淡道:“我没有那么无辜,也当不上有情有义的夸奖。”

    “柳掌柜真是细致入微。”玉娘深深地瞧了柳晴一眼,淡笑道,“这些银子是这些年宋仁礼为了来看我花的银子,我知道这都是婉娘辛辛苦苦刺绣得来的,从前不敢给,是怕她又给宋仁礼叫他挥霍了去,现在却是可以还给她了。”

    玉娘哄他喝了酒,问了他许多事,却是越听越气。

    说到宋仁礼她面上有些厌恶,却没有多提:“二是要谢柳掌柜今日收留了兰儿,兰儿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一朝家道中落才被卖进了青楼,我将她带在身边这些年她过得尚且还算快活。可我若是走了,妈妈必然要迫她去接客。她性情单纯,我实在不愿她步我后尘,思来想去,只有让她跟着柳掌柜才能安心。柳掌柜也请放心,兰儿于刺绣一道着实有天分又肯努力,不然我不会舔着脸上门请你收下她。”

    柳晴摇了摇头:“婉娘生活困顿,玉姑娘命人暗中襄助不求回报,甚至在婉娘面前绝口不提自己所为。好不容易逃出火坑,还不忘给伺候自己多年的丫头赎身,更为了她前程细心谋划,安顿好了她方才独自离去。玉姑娘对婉娘和兰儿,实在足以称得上有情有义了。”

    没过多久就听说,宋仁礼休了婉娘,转头又来了喜悦坊看玉娘。

    既然婉娘已经被休弃了,玉娘也不再有顾虑,干脆撺掇宋仁礼的几个债主一起上衙门告他,真将他抓进了衙门,还给了他好些苦头吃,宋仁礼好长日子没来喜悦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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