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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败俱伤,就意味着没有分出太明显的高低,确实是没有太多的喜悦之感。

    三劫已成。

    今日,他看着闻松因为所谓的原则而放弃功成的机会,心中除了可惜,还有理念相撞之后的诧异,这种诧异会如何作用于他,尚不得而知。

    “看样子,你对她很忠心。”

    皇室有闻松,倒是值得认真斗一斗了。

    闻松点头,”你说得不错,我认同。“

    南胥本来悠闲的神情变得紧绷了些。

    南胥身子稍微后仰,“什么东西?”

    他是牺牲了无数黑棋才走到了最后一步,才让他有了“拯救”的机会。

    闻松把玩着棋子,答:“两败俱伤的赢,没有意义。”

    可南胥并不高兴,他的疑惑没有解决。他不懂,为何闻松下棋之法,与他无畏、勇往直前的性格这般相悖?

    可是闻松偏偏选择了和局。

    有时,他也会感慨,以他这个爱找麻烦的个性能活到现在,说不定,已经得到命运的偏爱了。

    黑子再下。

    闻松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南胥微微皱眉,这点儿,他倒是认同。

    闻松放下茶盏,却道:“是在下输了。”

    他拒绝了他的拉拢,也就是,选择了立场。

    围棋如战场,千变万化,生门死门如水般四处流动。

    “我之所以能成为执棋者,是因为你给了我机会。之所以我会有选择,是因为你给了我选择。你很享受这种操控的感觉,不是么?”

    南胥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答案。

    他正是知道闻松会如此,才在察觉到己方颓势之时这般布局。他没有急着落子,而是问:“为何总是如此取舍?”

    南胥相信,换做任何一个人,包括自己,都会毫不犹疑地将子下在右上角,两败俱伤中,险赢一子。

    “既能和平共存,又何必穷兵黩武?”闻松反问。

    闻松进一步解释,“执棋人的输赢固然重要,棋子的输赢也很重要。若是将棋局看成战场,那么这些棋子是活生生的人命。既然能平局,减少伤亡,那何必再生灵涂炭,从夹缝中搏得生机。”

    “为何如此决断?”

    “京城便是一个大棋盘,一切都如棋子,生死不由己。闻松,你方才之所以能做选择,仅仅是因为,你是执棋人罢了。”

    见南胥这般无所谓的态度,闻松心惊不已,“你不怕……”

    那么,此次入宫,是南家向皇室示好服软,还是,别有所图?

    今日,是两人的第十次切磋,前面九次,南胥五胜。

    然而,他所理解的并非闻松本意。

    闻松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任何思考,任何事,都不应该太过肆意。故,为了克己复礼,他将棋局看作战场,棋子看作人命,只有这样大的压力,才会让他不耽于物。

    “你不是?”闻松再次反问。

    手谈,也是一场心理对弈。

    南胥毫不意外这个答案,”那真是可惜,我们只能是殊途了。“

    白子损一。

    闻松内心有一套既定的原则,为了他的原则,他能够无所畏惧地站出来抵抗强权,同样,他也愿意为了自己的原则,而后退一步,宁愿不争。正是这种原则,让他在弱肉强食的大祁,举步维艰,不然,以他之才,早就有了一番作为。

    南胥拇指摩挲着白色的棋子,看了眼角落的水钟,“未时了。”

    眼前的情形,正如南胥所料。

    南胥随意地答道:“皇女有令,莫敢不从。”

    南胥扫了一眼棋盘,右上角黑子白子交织,犹如阴阳共生。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言毕,他抓了一把棋子,然后缓缓张开手指,看着它们一颗一颗地从手中掉落,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无能为力的悲鸣。

    南胥听完,紧绷的情绪消散,微笑道:“有什么不好么?你和庞天成的理想若想要完成,必然是一场自上而下的变革,非权力不可。而要得到权力,就必须不顾一切。牺牲只要是有价值的,便可以不计。”

    闻松轻描淡写的两个字,让两人之间的氛围瞬间紧张了起来。

    另一处,是右上角。闻松的黑棋能吃掉数个白棋,但只要他这么一下,就给了南胥一个能够包围闻松的缺口,只要南胥在下一步堵上缺口,白子也能瞬间吃掉数个黑子,破除潜在的三劫循环。这是两败俱伤的下法,但最后赢的会是闻松,赢得不多,反赢一子。

    南胥道:“病死在回故乡的道上。”

    看着因他的话而陷入沉思的闻松,南胥接着道:“若你只想做一个寻求宁静的普通人,那便来错地方了。”

    闻松收回手,将棋子随手扔在棋盒里,”我们不是一路人。“

    南胥挑眉,“我?是吧。”

    南胥代表的从来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南家,因此,南胥同意入宫,一定是得到南家许可的。

    闻松思忖了会儿,道:“听人言,此处原是敌国质子在大祁的居所。”

    南胥抬眸,意味深长地问:”你是想做棋子?还是做执棋者?“

    不知过了多久,南胥复言:“你可知这个质子最后的结局?”

    他的心思已经被南胥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南胥才能在他完全没有注意的地方,布置全局。

    闻松不待他回答,又道:“这一局棋,也确实透露出不少东西。”

    据目前形势,闻松所执之黑棋欲破局,有两处可走。

    也就意味着,这局棋必须要结束。

    闻松不疾不徐地饮茶,“南胥,果然名不虚传。”

    他又问了一遍。

    两人对坐,偌大的正殿内,只能听见清脆的落子之声。

    于闻松而言,即使这局棋是和,也是输。

    南胥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为何总做如此取舍?”

    他是在暗问南胥进宫是否作为人质以缓和南家与皇室之间的关系。

    南胥清清淡淡地一笑,抬手将盛满了棋子的棋盒放在棋盘上,不咸不淡地质问:“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可是闻松,从开始到现在,你,又是怎么达成这个果的呢?”

    闻松将散乱的棋子收起,静待他的下文。

    南胥暂时停下了追问,跟着闻松的黑棋,在左下角,落了白子。

    南胥听到”质子“二字时,眉心稍微皱了一下,像是被眨眼带动了眉梢,快得来不及捕捉。

    他选择了第一种方式——和局。

    整理棋子的手一顿,南胥不仅否定向皇室示好,还在暗示些其他的。

    闻松口中的”他们“是指世家。

    “所以我才奇怪”,闻松话锋一转,“这样的你,为什么愿意入博识堂呢?”

    “棋局最能反映人心,你看透我的同时,我也看清了你”,闻松一字一句地道:”权力二字,已经深入你的骨髓。南胥,你即使和他们有千百种不一样,但在这一点上,你们是一模一样。“

    闻松摇头。

    闻松道:“你看,他们好生生待在棋盘之上。”

    南胥听罢,莞尔,“我既已说出口,又如何会怕?南家之心,还藏得住么?”

    “我以为你是主战派”,南胥也呷了一口茶,世家公子的风雅之姿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闻松自是知晓不该多管闲事,但此事极有可能累及无垢,知遇之恩,让他不能不理会。

    随着南胥领先一子,此局也已走到终局。

    不必看他表情,闻松都知此话是没有几分真心的。

    南胥果然接着道:“如此无意义的结局,我不会做,南家也不会做。”

    每每遇到类似两难的情况,闻松都会退避三舍,做保守的下法,正是如此,南胥今日才能请君入瓮。www.mengxun.me此局虽平,但他成功算计了对方,预测对方所下的每一步,战绩五胜一平,面对闻松这样的对手,可谓是全胜。

    南胥扫了一眼他停滞的动作,”闻松,鹏再大,也要乘着风,才能直上九万里。“

    闻松手持黑棋,但笑不语,将棋子落在了他所面向的棋盘左下角处。

    闻松垂眸看着在棋盘上的棋盒,表情变得凝重。

    ”有牺牲,才有胜利。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是南胥从小被灌输的思想。

    南胥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他终于知道了闻松内心的想法,不觉可笑,只觉可惜。

    未时,无垢便会来到博识堂习读。

    入宫这段时间,通过和无垢青黛的交流,闻松得知,南家与皇室的关系岌岌可危,但碍于双方的权力和共同的利益,只能装作风轻云淡。无垢少女心性重,与南胥走得近,又因其远在纷争之外,几乎成了双方之间的调剂。

    ”哪一点?“

    六月中旬的某天,南胥休沐,恰好,闻松也不必去藏书阁轮值,便相约手谈。www.luoyin.me

    “野心。”

    棋局已平。

    一处是黑子落在左下角,诱南胥入局,暂时会让南胥损失一子,闻松无损,然而再继续下子,便会多增加一处可决定胜负的局面,造成“三劫循环”,难以攻破,只能和局。

    闻松也抬起双眸,与南胥对视,”有一点儿不对。“

    认同归认同,”不计代价“这个观念对于现在的闻松来说,太难做到。

    听见这个问题,南胥心中又是讶异,眼中却不自觉滑过一丝赞赏,“原来,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

    双方都是极为聪明之人,将所有步数看得一清二楚。

    闻松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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