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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想拜入她的门下。

    谢千机看着她那张煞白如纸的小脸,虽然心疼,但也不再劝她,只说道:“为师听裴忆岚说你不服药,如今,即使你不打算治病了,但总要服药吧?”

    谢千机低头细细地打量她的表情,虽然她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是他总觉得他从里面看出了视死如归的味道。

    她脸颊上的清泪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亦是一滴一滴砸进他的心底。

    或许吧。裴星摇没回答他。

    但是她迈不过这道坎。

    谢千机凝眸看着她,希望她回心转意。

    嗓音温润,咬字极轻,像是片片落花点在裴星摇的心间,希望能劝她回心转意,即使不为了自己,也为了所有在意她的人努力活下去。

    他清楚地意识到。

    不知何时,瑶光殿外的风雪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www.jinghua.me雪后初霁,山岚氤氲,漫漫天光透过窗棂泻进来,房间内一片死寂。

    十年刻苦,他也不负所望,成功拜她为师,成为她的亲传弟子。

    裴家被灭门那日的血流成河,她的爹爹在她眼前丹田被废,她被做成炉鼎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地牢里小蛇一点一点吞噬她血肉的痛苦……

    一打开那装着回元丹的玉瓶,殿内便弥漫开那股淡淡的药香

    她宛如溺水之人死死地攀着救命的浮木那般,扑进谢千机的怀里,痛苦地扶着谢千机劲瘦的腰身,一张脸贴在他的胸前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她的娘亲在她出生那天就死了,她当时生下来几乎是个死胎,是她的娘亲以命换命才让她有了苟延残喘的机会。

    所有的一切,不需要她亲自动手,只需要她一个颔首,他们便替她沾满鲜血,扫平一切障碍,她依然是那个干净纯洁的裴家大小姐。

    压抑不住的哽咽声从她的唇齿之间溢出,泪珠盈盈于睫,旋即大颗大颗滚落。她低哑着声音哽咽道:“……师尊,求求你能不能别提我爹爹……”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吃个药而已,至于吗?

    动作又轻又柔,像是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器。

    裴星摇没多做解释。她感觉他身上有股极其清淡的冷香,宛若初雪混着寒梅的冷香。虽然非常的淡,但离得近了,也能压制住那股梦魇一般的药味了。

    泪眼模糊间,他看到一个青衣女子黑发猎猎,提着一柄长剑,一剑撼山河,眨眼间,那几个魔族就转瞬即逝烟消云散。

    又是那股熟悉的药香钻入鼻尖,前世的梦魇恍若挥之不去,她紧蹙着秀眉,强行将其咽下去。

    裴星摇根本不敢想象若是自己死了,她的爹爹会不会当场发疯。

    裴星摇被他抱在怀里,一动不动,只是哭泣,死死地咬着唇一言不发。

    他气哭她了。

    温香软玉入怀,谢千机低头垂眸看向她,清冷的目光落在她那绯红若胭脂燃烧的眼尾上,依稀能见她眼角因为痛苦泛出的盈盈泪水。

    “师尊,这些年修炼,你修的是什么呢?你难道不知道谢挽月她是无辜的吗?修仙者修身修心寻觅大道,是为了匡扶苍生,你在做什么呢?”

    长剑流淌着冰冷的光,她踏着漫天大雨向他走来,问他:“可愿随我回云霄宗?”

    她闻着那熟悉的味道,秀眉微蹙,心中厌恶难忍。

    “瑶瑶,活下去。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所有的罪恶都有我们替你承担……”他卸下那渗入骨子里的冷漠,用尽毕生的温和,劝着她。

    “你也知晓你天生体弱,纵然用各种天材地宝续命,也最多再活十载,若还拒不吃药,约莫明日裴淮之来云霄宗就只能见到你的一具尸体。”

    看她这么粗狂的吃法,担心她把自己噎住,谢千机连忙给她递了一碗灵水过去。

    谢千机从未见过冷淡的她露出这般脆弱的表情,更是从没见到过她这眼眶绯红泪眼婆娑的模样。他知晓裴淮之是她的软肋,却也从未想过裴淮之对于她已经到了触之即疼的地步。

    她的泪水泅湿了他的衣襟,他似乎能感觉到对方冰凉的泪水顺着他的衣襟,滑进他素来波澜不惊的心底,掀起层层涟漪。www.qingcui.me

    这个世上,她不在乎任何人,她只在乎她的爹爹。

    良久,裴星摇抗拒着猛地推开他,随后缓缓阖上眼,眼睫轻轻颤抖着,“对不起,我是人,不是禽兽,我学不会祭奠别人的血肉来成全自己的私欲。”

    这些年,他在做什么呢?听着她的质问,谢千机瞳孔蓦地有些颤动。

    “嗯?”虽然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是谢千机还是听她的话走近了几步。

    “……哪会有那么夸张。”虽然仍旧嘴硬,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爹爹还在担心她,她还是乖乖地拿出了一瓶回元丹。

    她现在心里真的很乱,她迈不过心底那道坎,她做不到为了自己苟活硬生生毁了另一个无辜女孩的仙途。

    而且,如果师尊要和爹爹说这件事的话,估计爹爹明日就会抛下裴家的一堆事情赶来云霄宗看她吧。

    裴星摇才将这回元丹强行咽下去,就感觉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间翻涌着那股熟悉的草药香,她痛苦难忍,素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胸口,猛地将那药呕了出来。

    她不是良善之人,但是也有着自己为人的最后一点底线。就像她一直觉得冤有头债有主,上一世她满门被灭,重来一世,她也不想牵连其他无辜的人。

    谢千机仿佛听到了自己剧烈如鼓点的心跳声,浅色的瞳孔骤然变得幽暗深沉。

    他想起自己初入云霄宗时,落魄得很。

    他那时眼神坚定,身姿挺拔宛若屹立于天地间的一柄剑,神态间满是少年意气,“师尊,为了除魔卫道,匡扶苍生。”

    看她这难受不似作伪的模样,谢千机走到她的身前,垂眸问道:“需不需要为师帮你去买蜜饯?”

    他缓缓道:“裴星摇,我明白了。以及,你的想法,我会向你爹爹阐明,我想他会理解你的。”

    于是他拜入云霄宗,他才得知那女子是云霄宗现任宗主。

    前世痛苦的记忆不断在脑海里浮沉——

    她有未婚夫,他告诉自己。

    “……好吧。”他倒是忘了,裴淮之这宠女狂魔,怎么可能没给她准备蜜饯这些东西。她芥子袋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出来,估计抵得上他半个云霄宗的珍藏。

    裴星摇难受地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爹爹在我芥子袋里面准备了挺多的。”

    他眼睫微垂,掩住眼中所有的情绪,将病弱的她揽在怀里,拿出一张素锦手帕轻轻拭去她眼角莹莹的泪,安抚道:“裴星摇,为了你爹爹活下去,好吗?”

    谢千机缓步走到裴星摇的面前,对上她那双盈盈泪眼,梨花带雨,微光落在她的瞳孔里仿佛有点点星河在摇动,他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百年前那些被模糊了的痛苦的记忆再次浮现在眼前,谢千机眼睫微微颤抖,垂下眼眸敛住眼底所有痛苦挣扎的情绪。

    裴星摇眼一闭心一横,鼓起勇气,直接将这回春丹抛进了嘴里。

    后来他一步一步从她的亲传弟子做到了云霄宗宗主,一点一点从练气期修炼至如今的渡劫期,不过百年,却似乎遗忘了自己最初的志向。

    束着少女青丝的那根雪色发带此刻已然散落,乌黑浓密的墨发就这么落在他的身上,他身上冷香被她身上浓郁的草药香彻彻底底浸染。

    因痛苦而绯红的眼尾,此刻挂着莹莹的泪。

    她蓦地踉跄着后退两步,那素来漠然的桃花眼里此刻渐渐渗出泪水。

    裴星摇纤细的手指来回揉捻着这回元丹,仍然有些犹豫。片刻后,她转头看向谢千机说道:“师尊,你能不能离我近点?”

    拜师礼那日,她给他改名换姓,眉眼含笑问他:“千机,你想过自己修炼是为了什么吗?”

    或许修真界就是弱肉强食,或许在他们眼里,谢挽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可是她又不忍心看到她的爹爹在她死后孤独终老……或许,孤独终老都是最好的结局,以她对她爹爹的了解,她的爹爹大概会为她殉葬。

    谢千机身上宛若初雪寒梅一般的冷香,铺天盖地般钻入她的鼻尖,她仍旧觉得还不够浓郁,不够压住鼻尖那股宛如梦魇一般的味道。

    以她对她爹爹的了解,或许他会表面理解,但背地里指不定能为她做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师尊,借我抱一下……”她眉头紧锁,喉间溢出几声及其细弱的呜咽,素来清冷的嗓音此时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甜腻,白皙的额头上冷汗泠泠。

    她的爹爹挚爱她的娘亲,从此以后终身未娶,所以,这偌大的修真界她爹爹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亲人了。

    那时,他的爹娘被魔族残忍杀害,那天大雨倾盆,年幼的他抱着自己爹娘的尸体旁恸哭,而一旁的魔族咧着嘴笑容猖狂,提起一把染血的大刀亦想将他赶尽杀绝。

    但即使如此,那股草药的味道仍旧萦绕在鼻尖口中,挥之不去,像是梦魇一般死死地缠绕着她。

    他只能是她的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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