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我知道他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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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琢舟一边擦着微湿的头发一边下楼，刚转到一楼和二楼相连接的楼梯口，就看见尚海和肖誉正并排坐在大堂的沙发里，两个人一个专注看新闻一个人用心打游戏，谁也不耽误谁。

    微雨寒祠，尚海预料得很准，空气中的水汽浓沉得行将低落，已经有如花针般的雨细密落下。

    每天看新闻是尚海的习惯，就算不看也喜欢让电视机嘈嘈杂杂地响着，闵琢舟一边下楼一边也分出几缕注意给新闻，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日暮苍山，寒沙梅影，一入淡季晏潭山里面没什么来客，眼前这老头儿一天画符到晚也不一定能开张，殿内神像下花果香烛齐全，自己的衣服已经补丁摞补丁。

    他不解过去的自己为什么把关于裴彻的一切都记得那么清楚，甚至没有给自己留半分余地——否则他现在也不会这么难堪，过往种种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闵琢舟一愣，无声对上那双朴素又深沉的眼睛。

    闵琢舟为了及时止住噪音，还是从楼梯上走下来，他径直走到前台，伸手把听筒拿下来凑在唇边，冷声问：“你有什么事情？”

    他原本并不想用言语刺激裴彻，但电视上他和季苏白谈笑风生的样子实在太过刺眼。

    醉得厉害，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小声和闵琢舟说他难受。

    无论闵琢舟再怎么想要忘却关于裴彻的一切，五年的朝夕相处仍然将很多东西印进了他的潜意识里——比如这个下冷雨的冬日，是裴彻的27岁生日。

    肖誉把自己的眉头拧成一道麻花，他们这是民宿招待服务的座机电话，没有类似手机中拉黑的呼叫屏蔽功能，况且大堂挑高足够，空间开阔，无形中还放大了那种恼人的电话铃声，余音绕梁，扰民系数被迫拉满。

    他忽然安安静静地停在楼梯上，右手不由自主地握着了扶手，发梢间尚未来得及擦去的水汽朦胧而潮湿，汇积在一起行将低落。

    屏幕中正在转播魏氏和裴氏的联合发布会，裴彻和季苏白并肩站在摄像机前，任由媒体拍摄了无数照片。

    这是由财经频道放出的魏氏和裴氏联姻的消息，闵琢舟毫不意外地看了一会，半晌，唇角勾起一丝轻讽。

    裴彻声音突然停顿，但已经有了因为沉默而被挂电话被拉黑的教训，又很着急地想要发出声音。

    肖老板动作相当利落，当断即断，“啪叽”一声把前台电话给挂了。

    遇人不淑，众叛亲离，眼前之人说得恰好正是他正经历的。

    下了楼，闵琢舟走到尚老板和肖老板面前拿了一壶红糖姜茶水，面色如常地和打了声招呼，又温文尔雅地向他们道谢。

    如果上面那句话还强撑着一点冷傲的气势，裴彻下一句的语气几近破碎，整个人仿佛濒临崩溃似的：

    然而对面那人却并不罢休地复播回来，直至等到自动挂断，然后锲而不舍地再打过来。

    “这个腰绳是贫道师父留给贫道的，”老头儿又捋了一把自己的山羊胡，说，“但既然遇见就是缘分，贫道就当积攒功德，且将这红绳赠予你吧。”

    刚刚在山上的时候，肖誉曾问他为什么情绪不高，闵琢舟并不是情绪不高，只是有些不解。

    闵琢舟轻哂一声：“不拉黑留着你给我发请柬吗？”

    老头儿眯着眼睛，定定地盯着闵琢舟看了一会，浑浊的眼球里映出一个很美好的人，像是冬云遮掩的曦光。

    “叫他接电话……我知道他在这里。”

    “这位施主，我看见您年少时众叛亲离孑然一身，命中有种种劫数，也看见您常常能够化险为夷，置之死地而后生。俗话说好事多磨终成事、佳期难得自有期……您是个难得的贵人面相。”

    闵琢舟闻声，没吭声，眉心却缓缓蹙紧了。

    电话那头似乎没想到闵琢舟会接似的，声音堵在喉咙里，又醉又哑：“别拉黑我……”

    闵琢舟把闵画头发吹干才进去洗，出来时注意到放在一边的红绳，有些纠结地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戴上，只是收到了干净的袋子里，放进抽屉里。

    “叫闵琢舟接电话。”

    无论是喝成这样然后纠缠不休地给人打电话，还是直白又委屈地反复说自己“难受”，这些事情都不是裴彻平常能做出的事情。

    肖誉的清脆嘹亮的声音忽然迟疑了一些，他举着听筒，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电视屏幕，画面之下的滚动屏中，正好也在播裴彻的名字。

    肖誉完全没意识到闵琢舟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化，还热情地和他说“不用客气”，2提醒他这个天只穿一件家居卫衣有点薄了。

    太过反常了。

    言不尽便缘不尽，他又埋头写起自己的符纸，嘴里还神神叨叨地嘟囔着，不知在念哪段经文。

    老道士将红绳递给闵琢舟，不再说话。

    桌子上的手机恰好亮起来，闵琢舟看见肖誉给他发了消息，说尚海熬了些红糖姜茶，让他也下来拿一壶上去。

    璀璨的灯光之下，他们郎才郎貌地站在一起，般配得仿佛一对璧人。

    “琢舟，有你的电话，是一个叫裴彻……咦？”

    “琢舟你不用下来了，是个醉鬼，我帮你打发了。”

    “我说这个人怎么回事啊？”

    话筒里传来一个浓醉的声音，又轻又哑。

    “你怎么回事”还没说出口，闵琢舟就听见对面压抑至极地问了一声：“给你下｜药的，是不是魏家的人？”

    下山的途中雨虽然不大，但一路走来四个人也都被淋得不轻，为了驱寒回到湖水湾民宿后，每个人都冲了个热水澡。

    闵琢舟微笑着应下，转身上楼，还没回到房间，肖誉的声音就顺着楼梯追了上来，说前台有电话找他。

    闵琢舟没表现出自己的不信，他目光落在那老头儿被磨开线的衣服上，眼神温润得让人无端想起山中水浸的墨玉。www.yuxian.me

    肖誉皱了皱眉，觉得电话里面的人情绪十分反常，扭头，扬声给楼上的闵琢舟说：

    真是会挑时间。

    不远处肖誉拉着闵画，挥臂开口唤他回去，闵琢舟怔怔地握着那根红绳，认真道了谢，转身向山下走去。www.cuie.me

    半晌，他开口问：“您这红绳卖多少钱？”

    这种欲扬先抑的话术是推销时为了叠加“转运商品”价格Buff的常用套路，但闵琢舟听到那句“众叛亲离孑然一身”的时候，眼瞳深处还是微微掀起波澜。

    晏潭一下雨电视信号就不稳，整个电视屏幕不时晃动，偶尔还卡出雪花和水波纹，但即使这样，闵琢舟还是一眼认出了电视屏幕里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