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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涯扶着车门摇头:“我没事。”

    “你头发呢?”沈蜷蜷震惊,“被虱子吃光了吗?”

    沈蜷蜷将垂在耳侧的两片拉到头顶,“怎么会不好看呢?不光能系在下面,还能系上去,挡住你的光脑袋。”

    褚涯已经坐在回家的汽车上。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了个身份,成为了深渊艾萨拉特区天使福利院某个六岁小孩的哥哥,只看着车窗外的天空。

    哥哥,哥哥……

    “小一班的。”

    小女孩很轻地点了下头。

    “哦,那我就不是小一班的。”

    这座浮空城市的主体结构为金属,呈梭子长条状,由两端的巨型悬浮器撑在空中。虽然面积和一座正常城市相等,但一大半地面都是粮食生产基地,剩下那一小部分要容纳几十万人和其他设施,所以城市的每一寸土地都分外珍贵。

    两个小孩隔着窗栏笑,小女孩自我介绍:“我是小一班的柳四斤,你叫什么?”

    道路不但狭窄,还分为三层,上面两层分别为相反方向的单行车道,底层街道则供行人通行。而路旁的密集建筑直直插入高空,带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柳四斤愣了下:“可是我没在班上见过你呀。”

    直升机里的扩音器声音大喊:“都趴下!不要跑动!都趴下!”

    沈蜷蜷从来没注意过自己是哪个班的,便挠了挠脸:“嗯,小二班的。”

    “我叫沈蜷蜷。”

    “有啊,他的鼻子眼睛都很好看。”沈蜷蜷伸出一根手指戳自己的脸蛋,“是这里平。”

    车顶上的人迅速接近,褚涯看清了那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形瘦削,脸色苍白,肩膀处有伤口流着血,将他那类似病号服的灰色上衣都染成了深色。

    沈蜷蜷也放低了声音:“我藏在后院的。”

    司机立即变得紧张,脸色发白地去看褚涯。

    褚涯虽然只有十二岁,但从小被送入军校训练,此时倒比成年人镇定得多。

    柳四斤反应过来:“我知道了,是看着滑滑的那种平。”

    “我没见到鬼,如果有鬼来,我就抓住他。”沈蜷蜷将两只手伸出窗栏,左手假装揪住了什么,右手朝着小女孩凌空抓了一把,“他要敢咬人,我就把你头上的虱子抓到他脑袋上去。”说完又竖起眉头冲左手喊:“你还要动是不是?承认错误比谁都快,脸皮比谁都厚,怎么罚都不怕,虱子你怕不怕?”

    沈蜷蜷低头看了眼:“这个布带带是围巾吗?”接着得意地挺起胸脯:“这个我不会借给你,这是别人送给我的。”

    “我也不想剪头发,上次大家都在剪的时候,我就藏起来了。”沈蜷蜷语气变得有些神秘:“你知道我藏在哪儿的吗?”

    他说完后便有些心慌,但柳四斤追问:“你的哥哥吗?”

    “好。”

    两人又说了几句,柳四斤目光落到沈蜷蜷胸口,惊叹道:“你的围巾好好看啊。”

    褚涯正靠着椅背胡思乱想,突然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像是某处发生了爆炸,又像是楼房发生了坍塌。

    “啊!”有人痛呼着捂住胳膊,显然是被流弹误伤。

    枪声迅速接近,一颗子弹呼啸着从褚涯的车顶掠过,还有几颗流弹击中不远处的路面上,飞溅起碎石。

    “不是,是被剪掉了。”小女孩垂下头,泪水挂在她尖细的下巴上。

    他这次没有立即回答,低头看着自己的围巾,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嗯了一声。

    “哪个班的?”

    沈蜷蜷有些了悟:“你不想剪头发?”

    “哦,那就把鬼摔死吧。”沈蜷蜷将左手往地上狠狠一掼。

    这帽子是他从垃圾场里捡到的宝贝,整个福利院只有他才有。

    褚涯他们这辆车行驶在最顶层路面上,因为白天光线也不太好,所以路旁的那些楼房里灯光闪耀。

    “我哥哥很高,比我们福利院的大孩子都要高,我看他要这么看。”沈蜷蜷脑袋往后仰,身体也一直向后弯,直到柳四斤提醒道:“你要摔了。”

    那男人背靠电线杆喘着粗气,没受伤的那边肩上还扛着一把手提迫击炮。褚涯盯着他,发现他头上方的楼房高墙上,几名特种兵正

    他话音刚落,就见前方出现了一道人影,速度极快地在车顶上纵跃奔腾,将那些在地面上惊慌奔走的人抛在身后。而那人也是火力集中点,经过的区域迅速增添了不少弹坑。

    “谁送给你的?”

    “那你哥哥好好哦。”

    柳四斤和他的理解不同:“那么平啊,那他没有长鼻子眼睛吗?”

    “沈蜷蜷,我们做朋友吧。”柳四斤刚说完这句,神情又有些迟疑,“……可是我姐姐不让我和臭男人玩。”

    沈蜷蜷戴着他的领带在墙角玩弹珠,不时拉开衣兜去嗅闻巧克力的甜香。www.qingyoushu.com他已经吃了一个,剩下的舍不得,要留着慢慢吃。

    “那你是小二班的吗?”

    “对,就是那种。”

    高空很快就传来隆隆直升机响,同时还有扩音器的喊声:“白堡逃脱了一名重刑罪犯,携带手提迫击炮,有着超高的战斗力和严重暴力倾向。他此刻正在这条街,所有人不要离开房间,室外的人就近寻找藏身点……”

    这话虽然对着柳四斤在讲,却像是讲给他自己,而且也让他再没了犹豫,开始滔滔不绝。

    他突然抬起头,声音重重地冲着柳四斤道:“我的哥哥好好哦,是他送给我的,他送我围巾和吃的,只有我的哥哥才会送给我。”

    沈蜷蜷抓着窗栏直起身:“他长得很好看,比我们福利院的大孩子都要好看,他,他……他脸上都没有红的,很白,就像墙壁这样白,这样平。”

    逼仄,压抑,拥挤……

    医院的病床也是上下床,护士降低了上床的高度,方便挂着吊瓶的病人能躺上去,再将上床升高。

    男人分明也发现了前路被堵死,突然从车顶上跳下地,往前冲出几步后,躲在了路旁的一根金属灯柱后。

    “不,他的脸比墙壁还要平。”沈蜷蜷盯着旁边墙上的小坑眼。

    小女孩被逗得含着眼泪笑,接着又道:“你不要在我这儿抓虱子,我洗了头,又剃掉了头发,现在没有虱子了。”

    他透过道路隔离金属网,看着那些楼房的二层窗户。

    “褚公子你没事吧?”停下车后,司机第一时间转身询问。

    小女孩翕动嘴唇:“你藏在哪儿的?”

    沈蜷蜷依旧没做声,但呼吸变得急促,眼里也渐渐亮起了光彩。

    片刻后,他开口道:“我哥哥没在这里,他是云巅的孩子,但是他会来看我的。”接着又重重点头,“嗯,他会来看我的。”

    小孩儿吓了一跳,倏地转身看过来。沈蜷蜷端详着那张慌乱的脸,认出这是早上站在他旁边的小女孩,因为脑袋上长了虱子,管理就把她给带走了。

    外面突然传来细小的啜泣声,他好奇地踩着凳子往外看,看见一个光头小孩儿蹲在窗外,将脸埋在腿里哭。

    福利院小孩到了这个季节,脸上都会有皴起的干皮,顶着两团红脸颊。

    柳四斤盯着他看了两秒:“算了,我还是就这样吧。”

    沈蜷蜷刚想说云巅大孩子,但话刚到嘴边又顿住。

    前后响起的一片刺耳刹车声里,司机也猛地踩下刹车,褚涯身体前冲,又被安全带扣回座位。

    楼房之间的距离狭窄,直升机不能下降,只能在空中盘旋。但扩音器的尾音还未散去,前方就响起了激烈的枪声。

    那金属灯就在褚涯这辆车的旁边,距他们不到两米。司机顿时吓得一动不敢动,褚涯也屏住了呼吸,慢慢伸手抓过座位上的皮包,从里面取出一把防身匕首。

    “就在车里,不要下去。”褚涯吩咐司机。

    那小孩儿哭得很伤心,肩膀都在抽动,沈蜷蜷瞧着瞧着便开口问:“你在哭什么?”

    “哥哥。”

    他看见那些汽车车窗里都探出脑袋,同他一样满脸茫然。道路两边楼房里的人也在互相询问,显然也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那个望着别人背影哭的脏小孩儿,如果来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云巅,一定会很失望吧。

    其他车上的人慌了神,纷纷下车,顺着三层道路往后跑,想找个缺口离开路面。但褚涯瞧见道路后方已被一道钢闸门封锁,知道现在贸贸然下车,不但没法离开,还容易被流弹误伤。

    十平方不到的房间门口挂着数个公司的招牌,数个业务员挤在一起和各自的客户通话。

    柳四斤打量着那帽子:“不好看,我不戴。”

    “后院有鬼的。”

    他突然觉得自己生活的云巅比深渊也好不了多少,深渊虽然寒冷潮湿荒芜萧瑟,也全靠云巅供养,但至少没这么拥挤。

    他在心里不停默念这个词,只觉得每念一遍,这个词便动听一分,心头的热浪冲上头顶,激得他鼻尖都隐隐发酸。

    沈蜷蜷这次没有做声,而是将目光投向远方,看着那条空荡荡的道路。

    行进中的汽车都连接停下,褚涯按下车窗,听见底层街道上传来惊慌的喊叫声,行人们正在四处奔跑。

    “那你哥哥在哪儿呢?”柳四斤非常好奇。

    既然柳四斤是新朋友,沈蜷蜷便摘下脑袋上的帽子:“我把我帽子借给你戴两天吧,只借两天。”

    沈蜷蜷爽快地道:“那我们都不和臭男人玩,我们一起玩。”

    然后这个词就这么冲口而出。

    云巅的天空虽然也一片灰暗,但和深渊看天时的浑浊厚重不同,隐约能感受到日光,带着几分亮度和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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