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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内温暖,其实并不是腰间官袍所系的金带冰凉,而是——他的血热。

    她全当刚才失去了听力,没听到于谦的推辞升官,直接开始称呼尚书。

    他超爱。

    “臣领旨。”

    在大明生死存亡之际,总要有人来担风险,谋国不谋身。

    于谦并不歧视宦官,如永乐帝时大名鼎鼎的三保太监郑和,当真是恣貌才智,威震海外,于谦一向很是敬重——两人还曾同朝为官有同僚之谊,郑和在先帝宣德五年还曾奉命出海,过世距今也不过十五年。

    起码大是大非是明白的。

    “金英与兴安又是刚换上来的,只怕不妥当。”

    姜离现在提到的金英和兴安,便是在朱祁镇被瓦剌抓走,朝堂文武百官惶惶的情况下,作为宦官势力代表,站出来力挺于谦那‘不得南迁,死守京城’的两位。

    见皇帝再次点头确认,朱祁钰发自肺腑饱含感情地说出了此生对王振最真诚的赞美:“果真如此的话,足见王公公对陛下的衷心,真是感天动地催人泪下震人心魄动人至深啊!”

    惊喜来的太快,想要开口的朱祁钰,一不留神就呛到了,咳的他原本白皙如玉的脸,红的宛如银碟中的樱桃。

    朕的钱!都是朕的钱!

    在旁人看来,就是陛下面对臣子请辞的龙颜不快。

    司礼监掌印太监换了人。

    半年吗?

    就像史册上的他,在朝堂上站出来,担起重任说出‘绝不南迁守卫京城’,并且去请郕王朱祁钰登基稳定人心。

    激动的连蹦了十六个字出来。

    甚至还有赃罚库,顾名思义,抄没来的钱财、以及官吏上交的罚赔银(有的罪名不想坐牢可以交钱)就归入了皇帝小金库——姜离忽然懂了皇帝爱抄家的缘故。

    姜离在确认自己的基本路线和原则过程中,一手撑着下巴半晌没有开口。

    是与国家财政库(国库)相对应的宫廷财政库,也就是‘内帑’,可以理解为:皇帝的私产。

    他二十四岁中进士出仕,至今已有二十六年。

    大明,一个宦官政治分量很重的朝代。

    姜离:“是啊。”

    有一项便是立刻把王振及其一众党羽拉出来当众宰掉,以昭示皇帝从此改邪归正,立志亲贤臣远小人,坚定不移走上努力做明君之路,将来在这平行时空的史册上,估计还能得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考评。

    何为内府十库?

    “郕王弟代朕监管几月,理一理账目交给朕。”

    没钱怎么老老实实吃喝玩乐?

    终于,朱祁钰听到皇兄开口了——

    哪怕刚刚亲眼见到王振挨了一棒槌的朱祁钰和于谦,以及王振自己,都不觉得皇帝会动他。

    见果然她所预料的那般,都不用王振去死,只要他不碍事,于谦就肯接任兵部尚书,姜离倒是默然了。

    但于谦还是这么做了。

    姜离想,果然如此。www.siying.me

    六个时辰,就是十二个小时。

    那是何等人物,又岂是如今王振可比!

    姜离看着眼前的于尚书,忽然想到‘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句话,有时实在是令人痛恨的精准。

    他停止了为王公公掉感动的泪水,起身接旨:“是。臣弟接旨!”

    军国大事有所托后,姜离平了平心情,又转向了依旧在一旁泪汪汪的郕王——

    其实在心中,国家现在四境多事,朝上却是文恬武嬉,边境守备空虚,他如何不急?

    6688:?我家宿主好像下定了什么奇怪的决心呢?

    那么这一刻,她是终于选定了她要走的路。

    姜离也不去戳穿,任由郕王坐在一边被王公公的忠诚真挚,触及灵魂地抹泪花花。

    内府十库对皇帝而言,就是名副其实的身家。

    倒是明后期的皇帝,常有使费过多或是囊中羞涩的时候,把自己的小金库花光不说,还要打外头民生国库的主意。

    邝尚书碍于王振,不曾给边境增兵以备瓦剌,此事时时刻刻悬在于谦心上,简直令他忧愁的睡不着觉。

    朱祁钰:诶?

    以至于朱祁钰紧张的,已经放到口中的一勺果仁都忘了咽下去,不错眼注意着皇帝的态度:要是皇兄仅免了尚书的任命也罢了,要是皇兄发怒,要将于大人下狱,他得想想如何劝一劝。

    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但一看十库也是王振管着,姜离就知道:查不查的意义不大,估计明面上的账目没几分真的。

    比如皇帝每逢年节都会按旧例给各王府纻丝三百匹,朱祁钰这边收到的,可能只有一百匹,还不是上好的。这中间的差价,不用说,必然归了王

    外头大臣连皇帝有多少钱都不清楚,更别想支配皇帝的小金库。

    她只转头对于谦旧事重提:“原本朝中大事多有王振操持。”这是实话。

    “如此忠心耿耿,朕实在感动,不舍得不允。”

    摆在她面前的选择不太多。

    而刚呛咳过的朱祁钰,眼圈通红泪水盈盈,若不知前因后果的人,单看他神色,还真以为郕王是感动哭了。www.lusong.me

    姜离郑重道:“如先帝所言,朕就交托给于尚书了。”

    并不是每个宦官都是恶人。

    但……

    她还要在这儿本本分分当昏君呢。

    可姜离知道,于谦是会去尽力而为的。

    【我会做好一个昏君的。】

    以于谦的心性清明,想来也知道这是埋下了怎么样的隐患,很有可能有朝一日被冠以‘迎立藩王’的罪名而至性命不保,身败名裂。

    于谦也松口气,又把自己的木樨玫瑰茶端给朱祁钰润一润——总不能再把原本那杯果仁茶给郕王,万一来个二轮呛怎么好。

    朱祁钰没想到今日还有他的差事。

    而这一次,于谦没有再拒绝。

    “咳咳……臣弟御前失仪。”朱祁钰咳的嗓子都哑了,喝完了玫瑰茶递还给于谦杯盏的同时,还不忘紧着追问:“王公公当真要为皇兄跪经半年?”

    然而,这些东西,落到郕王府的时候,基本就打了个骨折。

    比如嘉靖、隆庆、万历祖孙三代,都干过从户部拿银子补贴内库的事儿。

    “只是如今,朕病的厉害,他又要忙于为朕祈福祝祷,偏生四境又多生不安。”

    字字重若千钧。

    他的心思便是他对郕王朱祁钰说的那样:“臣等诚忧国家,非为私计。”*

    这个‘是’可谓说的是真金白银:内府十库既是宫廷内库,跟他也是有关联的。

    只要我敲定的快,你就不能反悔了!

    于是姜离过来后,搞清楚当前朝局后的第一件要紧事,就是要查自己的十张‘银行卡’。

    无论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他总还记得二十四岁出仕之初所立之志:“鼎彝元赖生成力,铁石犹存死后心。但愿苍生俱饱暖,不辞辛苦出山林。”[1]

    他领的不是升任正二品尚书的旨,而是——总掌天下军制,守卫大明万里山河与百姓子民的旨意!

    6688能够感知到她的情绪,此时略微困惑:明明是达成了她想做的事,但姜离怎么反而……有些难过。

    姜离也吓了一跳,脑中都在思索海姆立克急救法了,好在很快就见朱祁钰像白雪公主吐毒苹果似的,吐出了一枚圆滚滚的榛子仁。

    “咳咳。”

    事发突然,于谦就坐在左近,生怕郕王被果仁呛个好歹,忙起身替他拍拍。

    姜离垂眸。如果说,让兴安先把王振扔到佛堂里时,她还没有最终拿定主意。

    而内府十库作为皇帝的私人小金库,自然不会交给外头大臣管,都用身边的宦官内奴来管。

    他作为亲王,每年除了五万石粮食、二万五千贯银钱的俸禄外,皇帝也常赏赐给他各色纱罗、纻丝、锦缎等贵重衣料。

    皇帝不开口,乾清宫殿内便是一片熬人的寂静。

    强制爱怎么不算爱,强扭的瓜怎么不算瓜。

    于谦的手指碰到腰间金钑花带,只觉得冰凉。

    也够了。

    皇帝也怕没钱用。

    “司礼监的事,朕会令金英和兴安轮流暂代掌印太监。”

    朱祁钰还在为“王公公感动”中,就听皇帝点了他的名:“还有内府十库,从前也是王振管着,如今他虔诚跪佛去,自不能再沾染这些金银俗事。”

    这是过去的十四年,皇帝用千百件事实,用无数朝臣的尊严甚至是鲜血,刀砍斧凿镌在所有人脑中的固有印象。

    他方才推辞兵部尚书,只是深怕因自己的缘故,王振故意阻挠兵部政令,耽误朝事误国误民。

    因此于谦对宦官群体并无看法。

    其实若是换个善于自保的朝臣,在如此情形下只怕不会答应,或是阳奉阴违混混差事:现在朝上(尤其是兵部)是堆烂摊子,谁去收拾都要格外吃力不说,还有很大的可能吃力不讨好——等王振一出来,只怕没有功劳反而有罪。

    也不去接方才于谦那句‘难当重任’的话,而是另外起头,沉重叹息道:“朕这病来势汹汹,王……先生甚为担忧,非要每日在乾清宫的西偏殿小佛堂里跪经六个时辰,还要为朕刺血抄经,半年不出。”

    朱祁镇可以让他心尖上的王先生管钱,姜离可不行。

    十库几乎囊括了皇宫中所有的财政开支——比如内承运库,专门贮藏皇家金银珠宝;广惠库,贮钱钞等;广盈库,存有各色绫罗绸缎;内供应库,则是各种米面粮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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