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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停至城外,近些再看,面前站着的果真是沈明。

    念及此,沈明拢拢大了不少的斗篷。今日提及此事时许夫人似是已然想到,想来已有万全之策,如此便好,许家便可不必卷入朝堂争斗中去。不论许夫人是否将他视作多管闲事之辈,沈明自己问心无愧,胸中便坦荡了。

    沈明离开城门外时天已然亮了,他裹着风走着,看街边的铺子一个个开了门。

    沈明退了一步,俯身一揖。

    “阿娘,回来后还要走吗?”

    许英不愿再多谈沈明,开口问:“阿翎那边有何消息?”

    一句话将许英打回车舆,他重重叹了口气,一人默念起清心咒来。

    “辛苦哥哥了。”许芷搀上哥哥手臂,轻轻左右晃着。

    “便是那日见过的叶盈峰小公子,给你吃糖人那位。”

    晚膳后明月当悬,许芷照例要与母亲腻在一起,二人窝在床边烤着炭盆,暖和得很。

    “好,此番他们来青州仓促,只良满兄一人带了随从,到时我领些家丁过去,看看可否帮上些忙。”

    “老板,请问栗子酥可出锅了?我拿一份。”

    沈明愣怔,忙道:“谢、谢许将军,可……”

    沈明见状,知晓自己太过冒失,或许许家早已明白其中利害,一个外人跑来说道反而可笑。可许家如此待他,他做不到坐视不理,左右不过招人厌烦,这么想着他便来了。

    许冠生掀起帷帐一角:“何事?”

    闻言,许冠生探头望去,只见城门外立着一个身着青衣的少年,北风乍起,那清瘦少年便独立在灰蒙蒙的诺大天地间,外袍翻飞着,他却似不觉冷,只静静站着。

    “良满?”这名字许芷听着熟悉,又想不起是谁。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在此时出城?”他二人天未亮便出发,连府里家丁都不一定知晓,沈明又是如何得知。许冠生疑惑,开口问到。

    他虽这么说着,嘴角也跟着撇了下来,周灵彦与许英对视一眼,一同略带无奈地摇头笑着。

    他在心里暗骂,面上只道:“我将事情原委都同沈公子讲了,不过他并未应下,只说会考虑几日。”

    沈明忽然被凑近了看,有些不知所措,想着许是自己拦车唐突了二位,正欲再度行礼时,却见许将军卸下肩上斗篷,挥手披到了他的身上。

    兄妹各怀心事地走到正厅,许冠生同夫人早已等在那里。

    黄昏时分才到了府门,许英自马车下来,便见一明黄襦裙的小姑娘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内,见他回来了,才蹦蹦跳跳跑来。

    “老爷,夫人,远处有位公子,似是在等人。”任瓯答。

    许英点头,父母本应归来时便进京,只是恰逢年节,圣上特恩准先回青州,待到过了十五再上京,如今算来也到时候了。

    “一炷香不久,我进店等着便是,不劳烦

    “想来是要走的,南边情形不大好,听闻吴将军打得吃力,圣上许会派爹娘援助。”周灵彦仔细将碗中的姜汤吹温了,才递到许芷手中,“仔细烫着。”

    “京中来信,命爹娘回京述职。”

    她轻声宽慰着,不愿女儿背着血海深仇再走一遍来时路,算来上一世许芷只活了二十四五岁,却只看到了世间的凄惨炎凉,还有太多温良尚未知晓,若是此生能觅得善缘,那结果如何,便也不再重要了。

    许英寻沈明时驾了马车,是存了如若他同意便当场将行李给他搬来的念想。www.yunshu.me想到方才沈明低眉顺眼的样子,他心中不快,再有车舆外驾马之人的不紧不慢,不由烦躁起来。

    “将军既给了你,你便收着。”周灵彦跟着下来,走到沈明面前。

    “多谢小公子提点。”周灵彦扶着他的胳膊,微微一笑:“小公子,无论李先生在何处讲学,许府别院总有你一间屋子。”

    “近些日子风雪不断,不知进京路上是何光景,明日便启程,不至于太赶。www.cuilian.me”

    “福伶,快些罢,这样下去天都要黑了。”

    沈明一揖:“晚辈有事想同夫人讲。”

    望着马车远去,沈明复又行礼,而后揽着斗篷起身。

    沈小公子这名号耳熟得很,许冠生一下便想到昨日在正厅提及的人:“沈明?”

    “沈小公子,”周灵彦开口打断沈明,“此事我与老爷会自行斟酌,这里风大,你还是早些回家。”

    周灵彦起身,也望见了那人。

    “年轻人便是有再抗冻的身子骨也禁不住此般糟蹋,你披好,往后天寒地冻时莫再衣着如此单薄。”许冠生到底是行军打仗之辈,军中新兵尽是些家境贫寒的孩子,他总看不过去,督促着他们吃饱穿暖,如今见了这瘦小少年,便如同见了那些孩子,没忍住又犯了唠叨。

    “沈小公子,他怎会在此处?”

    周灵彦道:“听闻李先生现在京中,正好一道去问过先生讲学之事。英儿,几位客人来府上后你悉心招待着,每日菜式也多备些,莫要苛待了客人。”

    许冠生挑眉,他一介武将,只懂带兵打仗,倒是第一次见这心思缜密的。

    周灵彦轻抚女儿青丝,思虑一番,开口道,“芷儿,你爹爹是大将军,阿娘是诰命夫人,从来无畏,如今你既知晓来日之祸,爹娘能有机会避开,已然是比旁人幸运太多,这是芷儿给爹娘带来的福气,如此想来,阿娘还要多谢芷儿呢。”

    周灵彦却不以为奇,沈明既能多护女儿周全,定是有过人之处。她见沈明指尖微红,想来等了许久,她替面前的小少年拢拢斗篷,问:

    见许芷略有失落,周灵彦将女儿拉进怀中。

    沈明不知作何回答,便只得点点头。

    马车行至城门前时,忽而慢了下来。

    闻言周灵彦蹙眉,沈明接着道:“将军同夫人深受百姓爱戴,李先生来讲学,少不了会有青年才俊慕名而来,若皆为普通门生也罢,可若是有人有朝一日考取功名……”

    “恕晚辈唐突,李作临先生在许府设私塾之事,怕是不妥。”

    周灵彦同样不舍,女儿身上遭此变故,做母亲的心中难过,应当多陪孩子些时日的。

    “这个时辰,你不在家中歇息,跑到城门口做什么?”

    “来与不来全凭小公子自愿,只是若不来便寻个好些的由头,莫让芷儿难过。”

    许芷揩了眼角,想到从前送父母上战场时心中虽有担忧却又以此为傲的心情,将眼泪忍了下去。

    许英哪里不知道她打着什么主意,心道方才的清心咒是白念了,可见妹妹笑得眼睛弯弯,他怎么忍心泼她冷水。

    “许将军,许夫人。”沈明规矩行礼,许冠生直觉这小子不简单,蹙眉下马,向他近了两步。

    不知好歹的沈明。

    许芷哽咽着应了,她伸手牵着母亲的手,伴着风声安稳睡去。

    他又从旁人处收了斗篷,纯黑兔毛,同文思悯赠予的一般无二。

    翌日,天色未亮时许家夫妇便轻装简行上了马车,周灵彦掀起窗帘又叮嘱了几句,许冠生则窝在车舆内不向外看。

    “不知沈小公子有何要事?”

    作别儿女后,周灵彦看着许冠生眼眶红红,不禁失笑叹道没出息,倒不如孩子们来得坚强。

    “何时走呢?”许芷问,这几日她总粘着母亲,已然习惯了如此,听闻父母要离家,忍不住撇了撇嘴。

    父母身先士卒,自己不应再自顾自地悲天悯人。

    “说是今日那几位要收拾行李,明日午后便搬来。”

    许冠青伸手摸摸小姑娘的头,道:“好了,不出半月便回来了,芷儿莫使小孩性子。”

    许冠生见两个孩子衣着略显单薄,便着阿翎多添了些碳,待二人坐定后方道:

    福伶专心驾马,甚至未回头去看掀起帷帐的少爷,只一心一意盯着前路,道:“回少爷,路上人多,过快怕是会有冲撞。”

    说罢,周灵彦便拉着不明所以的许冠生上了马车。

    “阿娘,晚些再走嘛。”许芷在母亲肩膀上蹭蹭,贪恋着母亲的温暖。

    “将军同夫人多年征战,守得大乾安宁,多受百姓爱戴。自回青州后,二位便深居简出,想来是不愿路遇百姓赠物多作破费。昨日偶闻京中来了急招,二位许会趁着未央时出城,晚辈担心错过,便来此处等着。”

    “既未拒绝,那便是有可能的。”许芷原以为依着沈明的性子会一口回绝,可如今他说会考虑,想来游说起来更简单些。

    许芷点头,却过口不过心,只满心盘算着如何让沈明来别院。硬的不行,沈明不吃,那便再装可怜,到时连蒙带骗将他拐来,她怎么说都长沈明十余岁,一个小孩哪里有她心眼子多。

    贾章认得沈家十六郎,道:“回沈公子,现今太早,栗子酥还在蒸锅上,需得一炷香左右。公子不妨先回家,稍后我让贾钰送去。”

    行至文津巷口,沈明见贾记铺子开了门,想到了许夫人说的话,走上前去。

    许芷眼底泛了泪:“战场刀剑无眼,阿娘……要小心些。”

    许英应下,这几位都是些好相与的,倒不会太过费心。

    没错,许将军夫妇深得民心,于兵家而言是大忌,只是许家世代忠贞,从不参与朝政,又受圣上偏爱,这才相安无事。李作临先生若是在许家设私塾讲学,门生或多或少会有现今或来日朝堂之人,届时若是有人将其同许家扯上干系,那帽子便好扣许多。

    念及此,许芷心下自信了几分,走起路来也更加抖擞。

    入睡前,周灵彦将许芷轻揽于怀,道:“孩子,莫要被不安束了手脚,人来这世间一遭,多得是后悔同不甘,既能重来一次,便大胆些,去成全前世未能成全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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