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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是个状似山野莽夫的白胡老翁，思空面色一沉，语气间也带了几分不悦：“敢问施主何人？”
贺淳安先是看到了位上的沈明，尚未来得及开心，便见他衣衫略有破损，细看脖间手腕也是青紫。
此话一出，沈明同程翎对视，知先生是要保他二人。
“回先生，是启原二十年，当今圣上乃安顺帝。”郦文光不解，却也起身作答。
无论沐浴如厕，稚白总避着旁人，身上还总有略有刺鼻的香气，是用来遮掩味道。
一触即发。
“回先生，并无。”
再起身时，李作临面色已然如常，淡笑道：“我还有事，各位自便。”
“都坐下罢。”李作临开口，师生对坐，一时无言。
李作临再看沈明，沈明迎上了他的目光，便读懂了他的意思。
“知非，你来说。”
“如今何年何月，当今圣上是何人？曼桂，你答。”
座下几人对视，略显不解，却见李作临缓缓起身。
李作临停了步子，上下打量了沈明，问道:“伤处可有大碍？”
“便只有国库亏空一条吗？”
稚白轻摇摇头，又给两人斟了茶，而后退下。
“安顺帝登基，为何不换年号？”
沈明蹙眉，心下疑惑，先生怎在此处？难道宝山寺所为他也牵涉其中？
“时德所言甚是，只是为人者，哪能不存私心，今朝信誓旦旦，赶明儿就背信弃义。”
思空怒发冲冠，手一挥木棍便直指李作临脖间，沈明见状担心真的伤了先生，提剑上前，围做一圈的僧人几乎同时以铁杖击地，拦在他身前。
“先生言重。”几人不敢受礼，急忙起身。
“多谢稚白。”
“他本是东宫里负责洒扫的，那日我自宫外而行，便听见了闷棍声，进去见，早已血肉模糊，可这孩子一语不发，咬着白布死不开口。”
正当时，便见几人推门而入。
李作临摇头：“先帝在位时也力举减赋，如今国库不亏了，为何这赋税徭役还是迟迟不减？”
沈明掀起长衣跪地，双手扶于额前，行了跪拜大礼。
风起，李作临望向天边，道：“如今也该我去还了。”
思空只道他是虚张声势，正欲再上前，却见暗巷立着一人。www.yajing.me
沈明原听来人声音耳熟，见深处暗巷尽头走出一人，粗布衫穿在身上并不规整，脖后挂了个斗笠，饶是如今渐寒，双脚也只踩着单薄草鞋。
“我在同你讲话！”几番被无视，思空恼怒道，“去书院？笑话，这宝山寺何时由你说了算！”
何况方才沈明口中所说，倒像是笃定确有其事一般，如此任他离开，无异于放虎归山。
“你可看出了？”李作临望着稚白离去的背影，问道。
宋瑞昌起身道:“记得，巳承年间尔能帝在位时，因连年大旱，百姓民不聊生，时任户部尚书的乔松楼乔大人，意欲减轻赋税徭役，也得三省支持，可不过几月便国库亏空，朝廷难以为继，以失败告终，乔大人也油尽灯枯而亡，为念大人仁善，史书以其字命名，称耽石变法。”
贺淳安垂眼，贺家乃霍州大家，他自是比旁人多知些内情，开口道：“地方着实存在财政吃紧，却并非各地均是，可这变法在各地都推行不开，想来不仅因此。”
李作临背对众人颔首，瞧不见面上神色。
李作临略微颔首回礼，而后开口:“请罪便罢了，现下到了上课时辰，随我去书院。”
其余人纷纷见礼，叶盈峰没什么眼力见，上前揽过沈明，却听沈明吃痛般嘶了声，这才发觉。
沈明登时眼眶发红，便连自己生身父亲也从未此般为他着想。
“若有朝一日，几位得以入朝为官，万望心怀天下，念着苍生，莫要忘了本心，还大乾个太平盛世。”
叶盈峰蹙眉，与几人互相交换眼神，只觉今日先生有些奇怪。
“学生，拜谢恩师
知先生所指，沈明垂眼答是。
“原是位先生，怎么，才演了师徒情深，又要来一出？”思空嘲弄道，只觉好笑。
沉默良久，宋瑞昌道：“先生所言学生明白，可学生相信，一心为民之人到底是有的，前路不至于此般黑暗。”
闻言李作临微微颔首，看向沈明目光中带了赞许。
他心有不甘收了棍，李作临向通往前殿的窄巷走了几步，回身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跟上。”
沈明跟了上来：“先生，一定要走？”
沈明动了两步，身前僧人竟侧身为他二人空出了道，二人再不耽搁，快步跟上了李作临。
“先生？”一旁沈明低声耳语只传到程翎耳中，他定睛一看，果真是禄山书院那位老先生。
程翎见状也弯腰行了礼。
饶是如今情势剑拔弩张，沈明心存疑惑，却仍不忘此乃恩师，垂下剑尖行礼道：“子彻不敢，只是近日有事在身，才耽搁了课业，改日定当向先生请罪。”
见此人冷静，思空也怕得罪权贵，按下性子，又收了手:“方才得罪，施主要离开请自便，只是这二人今日在此撒野，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放不得。”
李作临却不为所动，顺着木棍向思空看去:“既为宝山寺所豢，便该知晓并非何人都能动得。”
自侧门出了宝山寺，沈明开口:“先生，敢问……”
“我本不愿参与，可东宫哪里是行刑之处，我便问了，是犯了偷盗罪，却不承认，问他是谁也讲不出，要挨五十板子。彼时他才六岁，五十个板子便是生生要他的命。”
“小人戚戚，又有何惧？学生不信，会胜不过他们！”贺淳安一拍桌子，朗声言，其余人纷纷附和。
程翎给沈明简单包扎了伤处，而后动身回府给小姐报平安，沈明叮嘱勿要事无巨细，叫小姐担心。程翎无奈，叹着他自有分寸。
闻言，叶盈峰道：“不止国库，要推行新律，还需得地方支持，可许多地方仍是财政吃紧，只能抱憾。”
沈明与先生到讲堂后，才差小厮去通传他人。
他看向沈明，面色缓和了些：“子彻，三年不长却也不短，你日日勤勉，我看在眼里。子彻心怀仁爱，是位知恩图报之人，来日为官也定能受百姓爱戴。可太过仁善，自己却受苦，往后遇事子彻莫要太过责怪自己。”
稚白拿进个四方棉垫走至沈明身边:“沈公子，挨了板子垫着这个，好受些。”
郦文光答：“陛下曾做《为君赋》，赋上所书，因先帝年间大行各项律令变法，却尚未得落便中道崩殂，陛下感怀先帝为大业呕心沥血之德，故而继承先帝年号，也立下了海晏河清的治国决心。”
已近年根，加之青州局势不安，许多人回乡，也有部分动身上京以备科考，如今留在书院的，只剩当初别院三人和郦文光了。
沈明知先生说的在理，却抬眼道：“可若是人人自危，朝堂岂非成了一潭死水。”
李作临颔首：“谁种的因，便该谁去结果，当年我妇人之仁暗保了他，终究是错。”
他叹道：“自乔大人身亡后，朝中哪还有乔氏容身之处，他乔家好歹禾德大户，如今又落寞成了什么样子。”
那人自后院而来，不是寻常香客，思空虽恼怒将近好事被人打断，可宝山寺中人身份晦涩不明，他不愿再随意开罪旁人惹一身腥，便将木棍横至身侧，其余僧人停了动作，铁杖仍立在身前。www.cuizhi.me
李作临轻抿口茶，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今朝用得着你便用，明日没用了，要杀要剐他们便都不在乎了。”
众人齐答：“定不负先生所托。”
良久，李作临开口:“今日，我再来给各位上一课。”
李作临仍未看他，只向沈明道:“子彻，随我走。”
“正巧那位出来了，他也不过九岁，我开口求情，却听他说一个奴才，为何要专程说来脏他的耳。好在大太监看我在乎，便下手轻了，保了他一命。”
“今日一别，来日再见时，愿各位得偿所愿。”说罢弯腰深深一揖。
“天王老子？”李作临冷笑，“那便问问你主子，肯不肯卖我这份薄面！”
“见过先生，这……”
李作临闻言轻笑，而后正立，将双手正捧胸前，面色严肃道：“三年间，各位勤恳李某看在眼里，今日在此，李某便求几位一事。”
二人这才得以喘息，却也不敢放松，长剑仍架在手上。
“子彻，你可知我为何不愿入朝为官？”
良久，他又开口问道：“巳承年间的耽石变法，各位可还记得？”
“是！”李作临以戒尺敲案，怒气染上眉梢：“根深蒂固者之利益，动不得，便是再多新政再出律法，也难得落实！”
“那便去学堂再说罢。”
几人同样施礼，沈明心中却明白，李先生虽说来日再见，却做了壮士赴死之决心。
前殿仍然人来人往，若非身上隐隐作痛，沈明倒要以为方才是南柯一梦了。
他垂眼道：“从古至今无一帝王不望国兴，可诏书既拟，政令一发，下至地方，又不知传成何意。”
李作临在几步远外驻足，并未答话，反而看向沈明：“子彻，久不去书院，可是忘了老师？”
明哲保身不错，可如此为官，未免叫百姓寒心。
他原以为，党政之争是在朝堂之上，他既未入仕，便不会有太多接触。可如今宝山寺杀人如蒿甚势猖獗，青州鱼游沸鼎，张大人生死未卜，如周李二位又青黄不接，不愿担半点险，只等朝廷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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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淳安先是看到了位上的沈明，尚未来得及开心，便见他衣衫略有破损，细看脖间手腕也是青紫。
此话一出，沈明同程翎对视，知先生是要保他二人。
“回先生，是启原二十年，当今圣上乃安顺帝。”郦文光不解，却也起身作答。
无论沐浴如厕，稚白总避着旁人，身上还总有略有刺鼻的香气，是用来遮掩味道。
一触即发。
“回先生，并无。”
再起身时，李作临面色已然如常，淡笑道：“我还有事，各位自便。”
“都坐下罢。”李作临开口，师生对坐，一时无言。
李作临再看沈明，沈明迎上了他的目光，便读懂了他的意思。
“知非，你来说。”
“如今何年何月，当今圣上是何人？曼桂，你答。”
座下几人对视，略显不解，却见李作临缓缓起身。
李作临停了步子，上下打量了沈明，问道:“伤处可有大碍？”
“便只有国库亏空一条吗？”
稚白轻摇摇头，又给两人斟了茶，而后退下。
“安顺帝登基，为何不换年号？”
沈明蹙眉，心下疑惑，先生怎在此处？难道宝山寺所为他也牵涉其中？
“时德所言甚是，只是为人者，哪能不存私心，今朝信誓旦旦，赶明儿就背信弃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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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稚白。”
“他本是东宫里负责洒扫的，那日我自宫外而行，便听见了闷棍声，进去见，早已血肉模糊，可这孩子一语不发，咬着白布死不开口。”
正当时，便见几人推门而入。
李作临摇头：“先帝在位时也力举减赋，如今国库不亏了，为何这赋税徭役还是迟迟不减？”
沈明掀起长衣跪地，双手扶于额前，行了跪拜大礼。
风起，李作临望向天边，道：“如今也该我去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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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方才沈明口中所说，倒像是笃定确有其事一般，如此任他离开，无异于放虎归山。
“你可看出了？”李作临望着稚白离去的背影，问道。
宋瑞昌起身道:“记得，巳承年间尔能帝在位时，因连年大旱，百姓民不聊生，时任户部尚书的乔松楼乔大人，意欲减轻赋税徭役，也得三省支持，可不过几月便国库亏空，朝廷难以为继，以失败告终，乔大人也油尽灯枯而亡，为念大人仁善，史书以其字命名，称耽石变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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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盈峰蹙眉，与几人互相交换眼神，只觉今日先生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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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位先生，怎么，才演了师徒情深，又要来一出？”思空嘲弄道，只觉好笑。
沉默良久，宋瑞昌道：“先生所言学生明白，可学生相信，一心为民之人到底是有的，前路不至于此般黑暗。”
闻言李作临微微颔首，看向沈明目光中带了赞许。
他心有不甘收了棍，李作临向通往前殿的窄巷走了几步，回身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跟上。”
沈明跟了上来：“先生，一定要走？”
沈明动了两步，身前僧人竟侧身为他二人空出了道，二人再不耽搁，快步跟上了李作临。
“先生？”一旁沈明低声耳语只传到程翎耳中，他定睛一看，果真是禄山书院那位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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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不愿参与，可东宫哪里是行刑之处，我便问了，是犯了偷盗罪，却不承认，问他是谁也讲不出，要挨五十板子。彼时他才六岁，五十个板子便是生生要他的命。”
“小人戚戚，又有何惧？学生不信，会胜不过他们！”贺淳安一拍桌子，朗声言，其余人纷纷附和。
程翎给沈明简单包扎了伤处，而后动身回府给小姐报平安，沈明叮嘱勿要事无巨细，叫小姐担心。程翎无奈，叹着他自有分寸。
闻言，叶盈峰道：“不止国库，要推行新律，还需得地方支持，可许多地方仍是财政吃紧，只能抱憾。”
沈明与先生到讲堂后，才差小厮去通传他人。
他看向沈明，面色缓和了些：“子彻，三年不长却也不短，你日日勤勉，我看在眼里。子彻心怀仁爱，是位知恩图报之人，来日为官也定能受百姓爱戴。可太过仁善，自己却受苦，往后遇事子彻莫要太过责怪自己。”
稚白拿进个四方棉垫走至沈明身边:“沈公子，挨了板子垫着这个，好受些。”
郦文光答：“陛下曾做《为君赋》，赋上所书，因先帝年间大行各项律令变法，却尚未得落便中道崩殂，陛下感怀先帝为大业呕心沥血之德，故而继承先帝年号，也立下了海晏河清的治国决心。”
已近年根，加之青州局势不安，许多人回乡，也有部分动身上京以备科考，如今留在书院的，只剩当初别院三人和郦文光了。
沈明知先生说的在理，却抬眼道：“可若是人人自危，朝堂岂非成了一潭死水。”
李作临颔首：“谁种的因，便该谁去结果，当年我妇人之仁暗保了他，终究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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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自后院而来，不是寻常香客，思空虽恼怒将近好事被人打断，可宝山寺中人身份晦涩不明，他不愿再随意开罪旁人惹一身腥，便将木棍横至身侧，其余僧人停了动作，铁杖仍立在身前。www.cuizhi.me
李作临轻抿口茶，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今朝用得着你便用，明日没用了，要杀要剐他们便都不在乎了。”
众人齐答：“定不负先生所托。”
良久，李作临开口:“今日，我再来给各位上一课。”
李作临仍未看他，只向沈明道:“子彻，随我走。”
“正巧那位出来了，他也不过九岁，我开口求情，却听他说一个奴才，为何要专程说来脏他的耳。好在大太监看我在乎，便下手轻了，保了他一命。”
“今日一别，来日再见时，愿各位得偿所愿。”说罢弯腰深深一揖。
“天王老子？”李作临冷笑，“那便问问你主子，肯不肯卖我这份薄面！”
“见过先生，这……”
李作临闻言轻笑，而后正立，将双手正捧胸前，面色严肃道：“三年间，各位勤恳李某看在眼里，今日在此，李某便求几位一事。”
二人这才得以喘息，却也不敢放松，长剑仍架在手上。
“子彻，你可知我为何不愿入朝为官？”
良久，他又开口问道：“巳承年间的耽石变法，各位可还记得？”
“是！”李作临以戒尺敲案，怒气染上眉梢：“根深蒂固者之利益，动不得，便是再多新政再出律法，也难得落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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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同样施礼，沈明心中却明白，李先生虽说来日再见，却做了壮士赴死之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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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垂眼道：“从古至今无一帝王不望国兴，可诏书既拟，政令一发，下至地方，又不知传成何意。”
李作临在几步远外驻足，并未答话，反而看向沈明：“子彻，久不去书院，可是忘了老师？”
明哲保身不错，可如此为官，未免叫百姓寒心。
他原以为，党政之争是在朝堂之上，他既未入仕，便不会有太多接触。可如今宝山寺杀人如蒿甚势猖獗，青州鱼游沸鼎，张大人生死未卜，如周李二位又青黄不接，不愿担半点险，只等朝廷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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