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亡国之日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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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笛雅进门没超过两分钟。

    倒并非星城当局有意刁难，浮空星城大都是全封闭内循环通风系统，一旦混入有害成分，就有可能引发生态灾难，动辄影响一整个地块以万为单位计数的人口。

    而所有这些，都在飞快地远离。

    也在这个时候，走廊里的灯陆陆续续地亮了起来。安戈涅心头一紧。紧急状态解除了？随时可能有人发现笛雅失联、她失踪。

    这样的念头比浪尖浮沫更快消散。安戈涅动了起来，将粗糙而大胆的计划付诸实践。

    笛雅的终端没过几分钟就又自动上锁了。安戈涅直接将它放在了某个拐角的垃圾桶里。如果哥利亚试图用笛雅的光脑芯片来定位她，就又能拖住一点点时间。

    正规飞船上都有多个紧急逃生口，那里放置的球形逃生舱载有燃料和生存物资，能够支撑乘客漂流到最近的太空城，或是等待到救援船到来。

    她不假思索，无视明晃晃的“没事别拉！”标语，扳住金属制的火闸，猛力下拉。

    安戈涅权衡了片刻，选择了化乐星城。

    紧急逃生舱挪转调整飞行路线，朝着深空远方闪烁的灯巢推进。

    争取来的每分每秒都很宝贵。

    她要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触发飞船防御系统警报。

    最后一步是戴上那枚古老的抑止环。隐藏起信息素，能够让alpha更难找到她。

    安全视窗弹了出来，安戈涅不耐地咬住嘴唇，回到笛雅身边，拽起她的手指按了一下终端屏幕。

    确认时间还够，安戈涅继续操作笛雅的光脑，找到本舰平面图。

    是愧疚吗？还是对于伤害同类本能的恐惧？安戈涅不知道。

    女beta的手还是温暖的。安戈涅身体绷了一下，强忍着没去确认她是否还有呼吸。多余的情绪只会绊住她的脚步。

    送水果的那次，安戈涅就注意到了，舱门在她进门后会维持打开，过一段时间后才进入锁定状态。

    万幸哥利亚为了把她和其他alpha隔开，这间舱室的位置颇为偏僻，离逃生口很近。

    她没有立刻奔过去，而是贴着墙等了片刻。逃生疏散区域居然没有任何门禁。她不禁有那么一瞬怀疑，这是否是陷阱。

    此前安戈涅反复叫来笛雅，不止是为了塑造娇气的oga形象，让所有人放松警惕。

    1号选项是名为“化乐”的浮空星城，是自由联盟数一数二的赛博都市。

    时间变得分外紧迫。

    她转而想到，如果她是个beta，就根本不会落到这样的困境中。

    被清洁喷雾360度无死角地泼洒过，特殊入关检查口前的乘客都形容狼狈。

    但谁也无法保证，她真的还会有下一次。

    那一刻，安戈涅罕见地感谢起大众对oga保持的诸多刻板印象：柔弱、敏感、富有同情心、害怕冲突。

    ——验证通过。

    安戈涅摸了一下路伽留给她的那枚光脑，将笛雅的捏在手里。www.zhuomo.me深呼吸，她把外套兜帽拉起，打开了舱室门。

    安戈涅解开安全带大口喘息。刚才一个劲开火的肾上腺素大概工作不下去了，她浑身发冷，掌心被细绳勒过的位置却像被热铁烫过。

    如果遇到其他船员，如果没有找到火警拉闸，如果通往逃生舱的任何一道门需要身份认证，如果笛雅成功挣扎并且反过来制服她……

    被重重丢向深空的刹那，安戈涅从圆形舷窗里，第一次看清了幽灵鲨号的全貌，还有另一艘宛如前卫艺术品的巨大星舰。

    嘀嘀嘀！察觉佩戴者体征发生异常，笛雅腕间的光脑终端震颤着发出警报。

    为了平复情绪，安戈涅盯着自己的鞋子发呆，反而越看越不顺眼——鞋带还没穿回去，张开的孔洞仿佛一个个空洞的眼眶，提醒她刚才用鞋带做了什么。

    ※

    有如酷刑的天旋地转六分钟后，逃生舱自动进入平缓飞行模式。

    这下她非逃走不可了。

    为了试探出舱门上锁的时间限制，安戈涅胡搅蛮缠，尽可能用各种找一些无理取闹的由头拖住笛雅。反复尝试后，她终于如愿得出结论：

    星间旅行事故难以避免，化乐星城有专门接收紧急逃生舱的码头关口。

    2号选项是她还滞留在首都星时，新闻报道里见过名字的王国工业星，眼下已经向叛军投降。那里距离更远，飞行时常要多出近一半。

    安戈涅矮身前冲，用上半身撞开厚重的隔离门，一边跑，一边把眼前的几个启动按钮都按了一遍。她要制造出一群人弃船逃跑的假象！

    “哈。”这个念头并不好笑，但她居然笑出声了，并且从这残酷的举动中释放，得到了暂时的宽慰。

    “好。”

    冰冷的白烟升腾，逃生舱逐个启动，滑门向上开启。

    “逃生舱发射倒计时3分钟，请尽快登舱。”电子声平稳地提醒。

    安戈涅紧紧抿住嘴唇，昂起头，脸也绷得很死。她从口袋里摸出鞋带，解开将二者连接的绳结，试图将鞋带归位。

    一旦停下来审视，安戈涅立刻发现，她计划极度依赖运气，几乎没有容错率。

    这个念头浮现的同时，安戈涅开始发抖。但抛射的冲击瞬间让她顾不上后怕，紧紧闭上眼，减轻颠来倒去的晕眩。

    安戈涅回头张望了一眼，矮身钻进了其中一个。

    而化乐星城更近，被其他飞行器中途拦截的可能性更低。那里进出港流量受叛乱影响应该更小，在繁华的太空城中转的人不计其数，而人越多的地方，越适合暂时藏身然后走失。

    要勒死一个人出乎意料地容易，一根丝带、一根细绳，只要阻住颈动脉血液流动，脑缺氧致死的时间以分钟乃至数十秒为单位计量——艾兰因曾经随口告诉她这个小知识。

    从后勒住笛雅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想。

    安戈涅也不例外。

    或许她已经失手杀了一个人。她必须那么做，但这不妨碍她事后感到恶心。是只有oga会有这种感觉，还是这是人类触及同类相残的禁忌时，每个人都会有的本能反应？

    安戈涅腾地坐直。她等待的时机终于到来了。

    “就近迫降地点检索完毕，请选择。”

    安戈涅这辈子可能第一次觉得无机质的电子音如此悦耳。

    然后她穿上了笛雅的防风外套，站在门边的阴影里，试图操作设备登陆光网。

    靠着记住的大致路线，安戈涅绕了两个弯子，终于见到了亮起的绿色逃生标志。玻璃门后隐约可见数个银灰色球形舱体。

    她看向显示屏，选择只有两个：

    安戈涅松开鞋带，从笛雅身上跳下来，一把扯下鸣叫终端，强行按掉了警告。她用余光警戒着笛雅爬起来，快速确认时间。

    她应该没有在笛雅身上待太久，但也只是感觉。

    还来得及。她必须在八分钟内离开这里。

    王国原空域各地的交通运输因为战事大规模停滞，这点她深有体会。哪怕叛军没在工业星留下守军，她在这个时候降落也会变得非常显眼，很可能会接受审查。

    “逃生舱即将发射，请系好安全带。30,29,28……”

    最糟糕的情况下她可以主动寻死，期冀能够再次重来。

    走廊上依旧昏暗，警报暂时停歇后，周围安静得诡异。而在较远的地方，传来争执声。也很正常，紧急状态下，大部分人都聚集到了控制中枢。这对她有利。

    而后笛雅果然出现。安戈涅笑着搬出想好的说辞，看着beta在沙发椅前蹲下身，向她毫不设防地露出后背和脖颈。

    这个时候，她才忽然后怕起来。

    半小时前。www.mingri.me

    警报声再起，走廊红光闪烁。

    舱门会在第一次打开的十分钟内维持原状。

    最重要的是，以安戈涅得知联盟出动抓捕她的前提思考，大概很少有人会相信，她会冒着风险混进联盟地界。

    ——请输入密码，或验证指纹。

    安戈涅左右四顾，看到了出口旁的火警拉闸。

    来得及，但还是要快！安戈涅扯下身上换上不久的新装，露出里面没换下的旧衣物——谁知道哥利亚准备的东西会不会有什么跟踪芯片。

    必须再制造点事端出来，不然只有这里的救生舱突然启动，就太突兀了！

    安戈涅决定赌一赌。

    然而她的指尖止不住地打颤，导致鞋带总完美错过系带孔。

    这里的检疫手续十分严格，紧急途经抵达的乘客，必须先穿过三间灭杀清洁室、确保身上不带宇宙辐射物质之类的有害残留后，才能真正踏入化乐星城内部。

    头发成簇黏在她脸上，质量堪忧的防风外套在消毒试剂的冲洗下褪色，掺着染料的水从指缝间滴滴答答地淌，她走到哪流到哪，半个手

    在那之前，执行逃生的每一步，她都极度冷静，做决定也毫不犹豫。而她自己就如同灵魂出窍，事不关己地在别处审视自己的每个决定与应变。

    安戈涅很快找到了公共频道留存的讯息。只看了视频开头十几秒，她就关掉了窗口。来不及看完，也不需要。叛军雇佣的帮手到了，知道这点就够了。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内舱灯陡然变暗，电子面板上闪烁着红色的“防御系统”字样。

    或许她的厄运终于用完了，好运正站在她身后微笑。

    笛雅在她这里停留的时间一般不会太长，所以一般不用再次认证身份，就能直接离开。

    安戈涅忽然很想知道，alpha在杀人的时候，是不是根本不会有这样软弱的情绪。